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她没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偌大的长秋宫, 准许她出入的地方只剩下内寝。
    陌生的宫女把守住每一道门, 她们看上去既不窈窕也不可爱,膀大腰圆, 臂力沉重,所有人都沉默地各行其是, 没有人交谈,甚至没有人抬头。曾经富丽堂皇的中宫依然阳光普照, 杨皇后看着铜镜中端庄憔悴的人影,努力想要振奋一些,可是,她做不到。
    ——她被与她相扶共济二十年,一起从东宫奋斗到未央殿的丈夫,软禁了。
    杨氏是个聪慧冷静的女人, 她的娘家不算显赫,可父祖也是三代为官。她从小读史, 诗书双绝, 嫁予皇帝之后更是稳稳当当地做着皇子妃,太子妃,替皇帝整肃后院、市恩臣僚。她不仅仅是皇帝的妻子,也是皇帝最得力的臣属,她应该与皇帝共享天下。
    就在她坐在中宫最显赫的后位上, 等待着亲子加封太子, 等待着一世至高无上的荣华时……
    她甚至有些不相信,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先是家中庶弟惨遭横祸, 弟弟杨靖上门告状时,杨皇后还在想,这算什么事?这京中谁敢招惹我家,必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谢茂进宫不到半个时辰,她的弟弟就死了!
    杨靖是承恩侯夫人的老来子,杨氏出嫁时,杨靖才出襁褓。她做皇子妃时,还能偶尔回娘家探望,看看弟弟,等她做了太子妃,弟弟就见得少了。反倒是谢茂,从小被她看着长大,感情上更亲近几分。
    何况,杨皇后很清楚,谢茂与人为善,脾性和软,连下人都不会轻易打骂,遑论杀人?
    所以,尽管得知弟弟被刺身亡悲痛万分,杨皇后还是耐心地守在宫中,没有过问。——她相信,她的丈夫会给她说法,她抚养长大的小叔子也会给她说法。她嫁入谢家这么多年,侍奉皇帝,抚养叔叔,管家治下,没有一点儿失职之处,她赢得了皇室的敬重,她有被重视的资格。
    思及此处,杨皇后眼中多了一丝恍惚。
    她等得,她痛失独子的阿娘等不得。
    承恩侯夫人气冲冲地来长秋宫哭诉,要她为弟弟报仇。她一生坚强惯了,轻易不会流泪。承恩侯夫人进来之前,她已经哭了一场,当着宫人的面,她绝不可能和母亲一起抱头痛哭。
    她没有哭。她端坐在皇后宝座上,看着承恩侯夫人哭。
    她是皇后。这种时候,她不能哭。
    “我竟不知你跟着姓谢的生出这等狼心狗肺!死的可是你亲弟弟啊!他被谢茂杀了,你问过一句吗?你就守着这中宫之位,自以为稳如泰山?杨至纯,你在宫中二十年,你知道什么?你可笑,你蠢不可及!”
    “这世上只见过追封嫡母做太后的,几曾见过请太妃住长信宫?琰儿已十二岁,皇帝登基近一年,为何不立太子?——你就没想过,文帝宠爱十一王有求必应,朝阳宫那贱人为何不扶亲子,反倒扶立你丈夫?杨至纯,你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心被狗啃了!”
    承恩侯夫人愤怒之时,指着长信宫的方向骂。
    正是这一番话,彻底将杨皇后,将杨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皇帝刚刚安抚好朝臣,步行至长秋宫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娘娘,陛下驾到。”
    杨皇后习惯地起身接驾,坐得久了,浑身竟有一丝僵硬。
    皇帝已长驱直入,走进了中宫内寝。他身边除了大太监秦骓,另有两名神情干练的年轻阉宦,束手缩颈站在角落里,丝毫没有存在感。原本牢牢守在门窗处的宫女们则鱼贯而出,将门户紧闭。
    这一双天下至贵的夫妻对视良久,杨皇后眼中露出乞怜之意,皇帝竟也目露柔情:“梓童。”
    杨皇后微微垂首,低声道:“别叫我。”做了半辈子夫妻,她太了解皇帝了。皇帝如此柔情,她就非死不可了。
    “朕很心痛。”皇帝叹息,他口中说心痛,却绝不肯走近杨皇后,已心存提防。
    “妾也心痛。”杨皇后重新坐回妆镜台前,拿起粉盒,慢慢掩去眼下憔悴的青痕。她知道皇帝是来杀她的,她要强了一辈子,总要死得体面些,“一转眼就是二十年了,午夜梦回时,妾还想起临淄王府里的桃树,桃花灼灼之时,妾乘轿入府,在桃花树下与夫君合婚叙礼,定三生鸳盟。”
    她听了承恩侯夫人所说的那番话,她必然是活不成了。她所想的,是保全她的儿子!
    那日皇帝根本不曾进殿,听了钱氏那番话,掉头就走。
    冲进长秋宫的是羽林内卫。——羽林卫中最讳莫如深的一支人马,只听皇帝指挥,专门替皇帝干见不得人的事。杨皇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亲娘钱氏,惨死在羽林内卫的一条白绫之下。
    钱氏死了,被装模作样地抬回了承恩侯府。长秋宫惨遭血洗,很快就换上了皇帝的人马。
    从那时候,杨皇后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腮边薄唇上抹上淡淡的胭脂,杨皇后取出炭笔,淡扫蛾眉。
    “琰儿,他还小。”上好妆后,杨皇后袅袅站起,当了多年太子妃,她似乎都忘记女儿家婀娜多姿的风度了,此时放下刻板端庄的架子,又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娇俏,“还请石氏多看顾。”
    石氏即石贵妃。无宠无子,因是皇后心腹,所以得了贵妃高位。这位石贵妃娘家已经没人了,杨皇后死后,皇帝绝不可能扶立石贵妃为皇后。请石氏照顾谢琰,就是让谢琰不再争取储君之位。
    “梓童放心。”
    皇帝看着杨皇后的模样,也想起了她初嫁时的青涩年少,眼中竟有泪光。
    他缓缓抬手,缩在一旁的两个小太监立刻翻出瓷瓶,调好鸩酒,跪送杨皇后身前。
    杨皇后看着那瓷色细腻的酒杯,再看皇帝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眼中有泪无声落下,沾湿修剪得干净整齐的粉色指甲,肃拜于地,涕泣道:“愿妾来生再事陛下。”抬头将鸩酒一饮而尽。
    鸩酒极烈。入腹之后,不到两刻钟就发作起来。杨皇后本在床上待死,浑身痉挛着滚下床来,在地上挣扎呕吐,双眼圆睁遍布血丝,十指指甲抠得稀烂。旋即大口大口呕血。挣扎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在一片狼藉中毙命。
    皇帝就坐在一旁的春凳上,看着杨皇后一点点痛苦地死去。
    杨皇后不哭不闹不求不骂,死前恭恭敬敬甚至发誓来世再服侍皇帝,只求皇帝保全她儿子。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饮下鸩酒的前一个时辰,皇五子谢琰就因涉嫌指使承恩侯府纵火焚烧季阁老府一案,被大理寺捉拿下狱了。
    ——谁让他那么想不开,这风声鹤唳的关头,居然跑去被高墙圈禁的信王府耀武扬威?
    锦衣卫拿着宫禁籍册把谢琰身边的宫人太监梳理一遍,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人招认,在季阁老家失火之前,谢琰曾遣人送信到承恩侯府。
    皇帝之所以对她温情脉脉,正是因为要杀她的儿子。对不起了,梓童。
    ※
    “皇五子下狱了?”
    衣飞石看不懂这个走向了,难道这事儿还真是皇五子干的?
    在衣飞石心目中,放火这事儿就应该是陈朝探子的手笔。毕竟,朝里哪方面的势力,都没有烧死季阁老的必要。这事儿骇人听闻又笨拙得可笑,真想把屎盆子扣在谢茂头上,完全可以等谢茂解了圈禁之后再干。
    谢茂许久都没说话,这一日也没有缠着衣飞石,独自在书房待了半天。
    到晚上吃饭时,衣飞石照例要和谢茂一起,却见桌上分了两席,摆在他身前的那一席四荤六素两羹一汤,与寻常无异。摆在谢茂面前的却是一席素菜,平常谢茂都要小酌几杯,今天只有一壶米汤充作饮浆。
    衣飞石当然早就察觉到谢茂情绪不对,但他没资格问。现在谢茂都吃起素菜了,他难道还敢大喇喇地啃羊肉?
    “将席面撤下去,我与殿下同食。”衣飞石吩咐下人。
    “别撤。就这样吧。”谢茂按着衣飞石坐下,手脚很规矩,很显然没心思吃豆腐了,“你好好吃饭,不与你相干。”
    见衣飞石还要推拒,他亲自拿筷子替衣飞石夹回半只小羊肋,再把筷子塞衣飞石手里。
    “你也知道我心情不大好。你高高兴兴吃饭,我看着就开心。”
    这一顿饭,谢茂食不知味,衣飞石也实在高兴不起来。二人草草吃完了饭,谢茂搂着衣飞石在厅里坐了一会儿,“你早些睡,我……”
    “我陪殿下。”衣飞石拉住他欲起身的手,烛火中颜色暧昧,“陪殿下睡。”
    谢茂多沉郁的心情闻言都忍不住想笑,诚然衣飞石早就许了身体给他,常年厮混在军中也不认为自己是深闺女子的衣飞石,很显然对身体也不那么要死要活的看重,可他看出自己心情不好,就宁愿做讨好自己的事,——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利用,讨好,随便什么,总而言之,衣飞石是希望他高兴,他就觉得高兴。
    “那你替我抄一卷经吧。”谢茂带着衣飞石一起到书房。
    书案上墨香四溢,一本经书都没有,全是谢茂的鬼画符。衣飞石借着烛火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谢茂写的是什么。他常年在父亲帐下服侍,收拾书案一把好手,卷起袖子很快就把书案收拾出来。重新研墨展纸,问道:“抄哪一卷经文?”
    衣尚予崇道,长公主信佛,两家常念的经典衣飞石都能背诵,不用经书也能默写。
    “阿嫂崇道,抄一卷《清静经》吧。”谢茂坐在灯火黯淡处,声息渐低。
    阿嫂?谢茂上头十个兄长,能被他理所当然称呼一声“阿嫂”的,只有宫中那一位。衣飞石忍住心中狂跳,瞬间就联想到今日皇五子下大理寺狱的事。杨皇后出事了!杨家完了!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执笔的手稳定无比,添墨留锋,在书案前端端正正地写出一笔小楷。
    《清静经》全文不长,衣飞石写得很仔细,也只花费了两刻钟时间就尽数写完了。
    谢茂接过他抄好的经文,从头到尾默念一遍,点燃后焚入笔洗中,看着一点点烧成灰烬。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茂终于不折腾了,洗漱之后打算上床休息。衣飞石却坐不住了。杨皇后出事了,都到了抄经焚烧的地步,必然是不行了。这么大的事,他知道了消息,让他还继续坐在信王府干熬着?哪里熬得住!
    谢茂路过他栖身的憩室时,顺手丢了一块信王府的腰牌给他:“想出去就出去。遇上街坊上查犯夜的,不要报衣家的名头,就说是我的人。”
    衣飞石捧着腰牌谢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半晌才呐呐道:“我去去就回。”
    谢茂闻言一愣,旋即笑了:“来的是谁?”
    若是普通家奴来问,侍卫肯定就打发了。如今余贤从拿不定主意返来询问,可见来人必然有身份。
    余贤从道:“承恩侯府竎四公子。”
    赵从贵脑子里过了一遍各家家谱,悄声提醒:“婢生子。”
    在谢朝,正室嫡出确实尊贵,侧室庶出也称不上卑贱,若是侧室娘家势大,庶出就和嫡出没什么两样。真正比较没身份的是奴婢生子,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天生就比人矮一截。
    承恩侯杨上清就只有两个嫡出的子女,长女杨皇后,七子杨靖。余者皆为庶出。
    有杨皇后在宫中坐镇,杨靖的世子之位谁也抢不去。可像杨竎这样沦落到替弟弟充当打手、半夜领着家奴出门堵人的地步,也着实显得可叹可悲。——就因为他是婢生子。在世人眼里,他就不是杨家的正经主子了,充其量算是个高级点的家奴。
    谢茂正想这事儿怎么办才好,杨家人就上门了。他蹬鞋下床,笑道:“走,看看去。”
    赵从贵一边拿扇子给他扇风,一边暗示朱雨慢点伺候更衣,口中劝道:“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您若是叫不长眼的冲撞了,八个杨四也赔不起呀!王爷,咱不是微服乔装偷偷去胭脂楼瞧那什么王女么?今儿这热闹一看,您明天还想安安稳稳地往老桂坊玩?”
    朱雨似乎没看见他的暗示,手脚灵便地伺候谢茂穿戴整齐,就听谢茂对容庆说:“你去看看不?”
    容庆又看不懂谢茂的心思了。不肯替他告状,又不把他交出去,信王这是想做什么?
    两个侍卫牢牢看守着容庆,一行人漏夜出门,赵从贵执扇,朱雨捧着驱蚊的熏盏,余贤从一马当先提灯引路,簇拥着谢茂往栈外边走,另有六名一直守在内院的侍卫紧随其后。
    栈外边举火燎天,灯火通明。人声呼喝,马声嘶鸣,将本就不大的栈门巷挤得水泄不通。
    谢茂才看了一眼,就说:“好大阵仗。”
    他走在后边,容庆与两个侍卫走在前边。容庆才刚刚露头,外边就喧哗起来:“好大的胆子,果然敢窝藏我承恩侯府的逃奴!还不速速把人绑来,再给我们四爷磕头赔罪!否则,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谢茂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外边穿着罗衫的杨家豪奴举起马鞭,照准容庆脸上抽去。
    ——那一鞭子本是抽向王府侍卫的。大约是顾忌着侍卫体格强健、形容彪悍,只怕这一鞭子抽下去会打起来,那豪奴临了临了将鞭梢换了个方向,就照着容庆去了。柿子捡软的捏。
    啪地一声,王府侍卫伸手,鞭子恰好落在手里,一道血痕绽开,鞭子被死死握住。
    “你!”杨府豪奴吃了一惊,想要抽回鞭子,却不想鞭子似是生了根,纹丝不动,“你是何人也敢和我们承恩侯府作对?可知道我们家主何人?我家……”
    话音未落,就听余贤从“嘿”地冷笑了一声。
    王府侍卫个个训练有素,对付这一帮子并不算杨家嫡系的奴才,简直能一打十。黎顺只揪着鞭子没动手,那是他不知道王爷的打算。如今外侍长余贤从冷笑一声,他顿时就明白了王府的态度。
    虬长有力的五指倏地松开,那豪奴猛地吃力不住就往后一倒,被他顺势一脚踹飞了近两丈远。
    两丈远!这动静把所有人都惊住了。被踹飞的豪奴惨叫一声,跌进马阵里,惹来数匹惊马暴躁踩踏,本就挤得满满当当的门巷处登时混乱一片。
    倘若杨家来的是个精明些的主事,这时候就该好好掂量栈这位主儿的身份了。
    能用得上黎顺这样的好手做普通护卫,身边明显还跟着余贤从这样看不出深浅的高手陪侍,想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一位前来圣京见见世面的“商贾少爷”。——乡间偶有贤才遗落,哪儿可能成群结队地捡漏?能搜罗到这么多好手的地方,谢朝中只有圣京。
    圣京中世居的大家公子哥儿,敢得罪杨家的又有几个?那都是有数的,一个巴掌能数完。
    杨竎却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认为有身份地位的“贵人”会住在这个小破栈里。真就是贵人微服出游,一里之外就有天香楼,瀚海阁,都是富商官员进京时暂时落脚的畅快场所,不说多富丽堂皇,安静干净为要。
    这小破栈?哪家贵人肯来睡?跳蚤是没有,可不定床上有没有过夜窑姐儿留下的花柳病呢。
    所以,杨竎相信侍卫先前的说辞,断定这家的主人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
    “来人。”
    杨竎不理会背后惊马的混乱,冷漠地骑在马背上,看着容庆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都砍了。——世子爷要的人,好好地捉回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他是有几分倾城倾国的颜色。”
    容庆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一片,下唇微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先前听说是捉奸,又说是逃奴。怎么听这位公子的说法,这又是强抢民……男?”
    谢茂在此时被簇拥着走了出来,他身边不止有赵从贵与朱雨服侍,容庆身边的两名侍卫与一直护卫他的六名侍卫,此时恐防意外都在他身边环伺,自然带着一股不容轻视的气场。
    一时之间,杨家几个豪奴竟不敢动。
    杨竎带了近四十人出门,可现在有一大半都在安抚受惊暴躁的马匹,跟在杨竎身边听差的,正经也就只有那么不到十个人。这十个人里,有两人要随时跟在杨竎身边保护他,所以,听他命令去“砍”乡巴佬的,也就那么八个人。
    八个杨府豪奴对上八名王府侍卫,完全就是弱鸡看壮汉,何况,谢茂这边还多了一个余贤从。
    真打起来恐怕不讨好,想着背后还有三十人助力,一旦安抚住惊马,眼前这群乡巴佬岂非就要被瓮中捉鳖?所以,杨竎不着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茂,只觉得这乡下来的少年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禁挑眉,想,这小男孩子……可比杨靖看上的容庆漂亮多了!
    想到这里,杨竎微微调整马缰,侧身露出一个自认为尊贵高雅的身影,用一种纡尊降贵又不失高傲的口吻,淡淡地说:“你是何人?”一边说话,一边徐徐展开腰间折扇,玉骨雕成的三十六面纸扇,扇面上写着“附庸风雅”四字。
    外边火把一个接一个,烧得半天发红,谢茂就把那扇面上的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好词儿吗?还这么开心地拿出来显摆?谢茂这边所有人的表情都略微妙。
    “我就是个爱管闲事的路人。若是捉奸,你拿住了奸夫淫|妇,我不管的。若是捉逃奴,你拿出官契来,即刻把他领走,我也不管的。”谢茂说到这里,停顿一瞬,“可要是仗势欺人强掳良民,我就必定要管一管了。”
    杨竎徐徐摇扇,竟显出几丝心平气和的大家风度:“你误会了。似我这等人家,要什么狡童美人儿没有?有富能买,有贵能赎,实不必要强抢。”他冲谢茂微微一笑,露出一点善意,“你年纪还小呢,只怕是很少出门,不知道人心险恶。”
    “这人本是我兄弟从黎州买来的奴婢,因是卖身葬父,我兄弟又心善,便施舍了几个钱予他,并未真把他当奴婢看待。好叫这位小公子知道,我家在京中也算是一等豪门,多少良民打破头地想要卖身到我家做奴婢且不能……”
    杨竎暗暗流露出自家家世的高傲,妄图镇住谢茂,“外边买奴婢?那是下等人家才做的事。我家用的都是家生子,哪里用得着外边买人?”
    余贤从默默无语。你家同信王殿下比奴才?我太|祖母是太|祖高皇帝长姐涟阳大长公主,祖姑姑是太宗景皇帝元后,你家的杨皇后那还是我祖姑姑家的孙媳妇呢,搁我自己身上都还有个乡侯爵位,不比你个白身光棍强?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非得和我服侍的信王比谁用的奴婢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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