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范根本没想过皇帝会突然出现在襄国公府。他往后退了一步,迅速退至旁侧让出堂前上坐的通路, 在门边跪下接驾。衣飞石也很惊讶, 与谢范一样躬身退往侧近, 跟着屈膝磕头。
    二人一左一右在门边跪侍, 谢范不敢吭声, 衣飞石作为家主人得接驾:“臣恭迎陛下。”
    “六王与襄国公关系是真好。”
    谢茂提起袍角进门,讽刺了一句, 示意衣飞石起身,“伤好了?起来吧。”
    剩下谢范一人孤零零地跪在花厅中,随着皇帝步入正厅,谢范也转身跟来, 垂首拜伏。
    “朕以为六王这会儿该在蔡御史府上。”
    “半下午的,这就来找襄国公, 是吃饭呢还是喝酒?”
    “还是想跟襄国公商量商量,想个什么辙, 再把朕搪塞蒙蔽一阵儿?”
    谢茂熟悉地找了椅子坐下,手肘往身边一撑,恰好就搁在扶手上雕着的老树逢春上。
    熟悉的地方,坐着就是舒服。不等谢范答话,他又哦了一声,嘲笑道:“朕倒是忘了。六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朕的旨意供在案上看一看就行了, 并不一定照办。是这个道理吧?”
    谢范被噎得满头包, 只能磕头:“臣死罪。”
    皇帝对他一向很礼遇恩宠,该予兄王的体面,从登基时就没少给他一分半点。
    皇帝最先给谢范写信,用的就是家书。那时候还未改元,皇帝就敢托付谢范去办丈雪城李家的兵权。似这样心腹的差遣,虽说担了干系,然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替皇帝办了这样一件大事,基本上一辈子就保稳了。
    平时君臣相处,皇帝也很少对谢范拿架子,宽和亲切,只要他大事不出格,皇帝从来不拘小节。
    这是皇帝第一次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讽刺他。他才觉得这滋味实在太难受。
    在谢范的心目中,皇帝虽是皇帝,可谢茂实在太年轻了,又是太后之子,明知道谢茂惩治宗室朝臣心狠手辣,他却仍旧有一种“那是个小兄弟”的错觉。
    如今雷霆直降头顶,他才惊觉不是皇帝没脾气,而是皇帝从来不对他使威风。
    不过,现在明白也迟了。
    “臣罪该万死。”谢范只管谢罪。他罪名也不差今日这一条,债多了不愁。
    哪晓得他这样瘦得身骨嶙峋又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看在谢茂眼里简直就是无赖。
    “你有胆子把朕的旨意当耳旁风,就有些骨气自己个儿把罪名都担上。”
    “怎么?长信宫指望不上了,就指着襄国公再拉你一把?”
    谢茂陡然厉声训斥,“你还没完没了了?莫不是襄国公上辈子杀了你全家,这辈子欠着你的?拉你一回不够,你还缠上他了?——你不知道他在府上养伤?”
    你不知道朕打他了?怕衣飞石脸上挂不住,谢茂没有问得很直白。
    谢茂想起衣飞石脸上那几个巴掌就气恼。
    打衣飞石的固然是他,可他绝不会只怪罪自己,总要找到被迁怒的人,这人是谢范就没跑了。
    原本念着谢范回京这几日都很安分,没有四处联络旧党上窜下跳,谢茂稍微平了气,只等着蔡振的丧事办完了,他再慢慢和谢范掰扯。哪晓得蔡振才过了头七,谢范就往衣飞石府上蹿,顿时就戳了谢茂逆鳞——你还要不要脸了?羊毛逮着一只薅是吧?仗着小衣心肠好,你就可劲儿欺负他?
    衣飞石站在一边尴尬极了,悄悄挥手,让下人把门外的衣飞珀和衣长宁带下去。
    “臣罪该万死。”
    谢范都被皇帝喷懵了。陛下这话里的重点,是我不该来找襄国公,我会拖累了他?
    “坏了事了,倒知道家中弱女无人依靠,想要找人‘托孤’?”
    谢茂冷笑道,“你早干什么去了?人活一世,就图个随心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要是个光棍,朕倒是给你写个‘服’字,可你不是呀。你有王妃,有郡主王子,你坍了台,团儿日子不好过,圆儿才五岁,你是不是还得求朕给他赏个好师父,他才能好好读书成人?还得指着朕给你养孩子,对吧?”
    “朕若是不管你两个孩子呢?朕若是因你一并厌弃了团儿圆儿,你以为,你死的就是一个人?”
    谢茂的训斥让谢范心中涌起了一丝希望。
    ——但凡上位者教人,肯教训,那就是还打算继续用你。否则拖出去就砍了,哪里还需要废话?
    “臣知罪,臣后悔极了。”
    谢范说着眼眶就红了,常年悲风吟月的风流王爷,眼泪说来就来。
    何况,谢范也是真伤心,想着没过上八十大寿的蔡振,想着自家儿女,他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的泪水,一颗一颗全都是出自真心,“陛下教训得是,臣扪心自问,所作所为实在对不住陛下对臣一片殷切深情,对不住家中妻儿期待。陛下肯用臣查黎州弊案,是陛下信任臣。陛下乃圣明君主,臣却是错想了如今的朝堂风度,臣辜负了陛下,臣罪该万死啊……”
    谢范一边谢罪,还一边暗搓搓地踩了谢芝一脚,希望借此唤起谢茂的同理心。
    谢茂还真的跟他同理不起来。
    孝帝确实不算什么好人,可孝帝对人的渣也是分层次的。
    相比起被孝帝杀得七零八落的诸皇子,他对谢茂还算有几分真心,在一定的限定范围内,对谢茂也还算慈爱——只是他最爱自己罢了。可是,谁又不爱自己呢?
    谢茂对谢芝最大的意见,是谢芝引陈朝之敌自毁长城,丢了秦州之后,又害得无数谢朝将士百姓无辜殒命,一场仗打了快二十年才拖拖拉拉地打完,打得天下元气大伤,人口锐减。代价太大了。
    至于文帝朝党争夺嫡什么的……跟谢茂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对此毫无感触。
    谢范死气沉沉跪着请罪,他觉得谢范态度不诚恳,谢范哭着承认错了,他又觉得谢范装得太过分了。总而言之,现在谢茂怎么看谢范都觉得极其不顺眼,全然没有了从前的欣赏。
    ——谢范从前就以急公好义遍传朝野江湖,连容庆当年都仰慕六王侠名,试图向谢范喊冤求助。
    谢茂以前觉得这个侠王的性情是真不错,至少为人仗义,出于真心,轻易不会被背后捅刀。现在被侠义的对象成了自己,他顿时就觉得吃不消了。堂堂天|朝王爷,凡事守着尊贵行事不就行了?干什么江湖草莽才有的“侠行”,怎么不牵着马去流浪江湖呢?不知所谓。
    “你还跪着干什么?等着朕哭天抹泪跟你抱在一处,演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黎戏?”
    谢茂没好气地挥手,说道:“来人,把黎王押回黎王府,等候处置。”
    ※
    黎王的处置来得非常快。
    皇帝一道圣旨把谢团儿嫁进了镇国公府,又让人把谢圆抱进宫中抚养,随后黎王府就被砌了高墙。
    圈禁了。
    什么时候放出来?皇帝没有说。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
    因黎王偷妾之事,黎王妃早两年就与黎王分居了,常年居住在宝塔寺修行。谢范本想请旨废了她王妃封号,放她回黑发狄人聚居地与族人团聚,却不想黎王妃在封墙之前赶了回来,默不吭声与他一起进了高墙之内。
    “芙蓉,你为何……这样……”黎王感动得眼眶又红了,想要去牵黎王妃的手。
    黎王妃皱眉将他让过,冷冷道:“花心丈夫,不许碰我。”
    你风光时,我不想理你。你落魄时,我必然守着你。因为,我还是喜欢你。
    ※
    黎王府大郡主与镇国公府小公子的婚事,前后筹备了两三年,全京城都在等着这一场风光大嫁。
    三书六礼到了最后一步,只等着谢团儿年纪再大一些,就举行亲迎大礼,从黎王府嫁到长公主府去。因皇帝对黎王的宠爱,又因皇帝膝下没有闺女,很多人都在揣测,说不得皇帝会给大郡主赐个公主封号呢?到时候大郡主自己开了府,就不必嫁到衣家去了。
    哪晓得这一场被京城百姓期待了几年的风光大嫁,最终就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蔡府的丧事没办完,谢范回黎王府不到两天,谢团儿就被一道圣旨塞进了花轿,抬进了长公主府大门。衣飞珀亲自到黎王府接她,她坐在明显刚漆好的銮轿上,听着外边卖力吹响的笙箫唢呐,心中只剩下茫然。
    她曾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少女之一,她敢和皇帝发脾气,她小时候还在皇帝膝上踩来踩去。
    她的父王很气派,很威风,是皇帝最倚重的心腹宗室。除了厌恶父王更偏心弟弟,除了心爱的琥珀儿只剩下一个飞珀,她的人生中似乎只有这两件事让她痛苦,除此之外,再无遗憾。
    多少人羡慕她命好。连常常和她别苗头的谢绵绵和谢娴,也都暗暗地羡慕她,因为她的父王更有本事,更让皇帝倚重,她的身份就天然比谢绵绵和谢娴都高一截。
    出门时,她就要站在中间,走在最前。这种排位是皇室少女们与生俱来的本能。除非皇帝明确地表示出更喜欢谢绵绵或谢娴,否则,谢团儿就得站在最尊贵的位置上。
    谢范是宗室,除新旧朝交替之外,宗室中的地位很少会发生变动。
    所有人都以为谢团儿会一辈子这么尊贵下去,最起码,在她父王和皇帝都还活着的时候,她不可能跌下来——皇帝爱女还会因母妃失宠品尝世态炎凉,反倒是谢团儿这样的兄王之女,很少会出事。
    然而,谢范坏事就在瞬息之间。谢团儿的人生就从云端跌落而下,摔得粉身碎骨。
    洞房花烛夜。
    谢团儿自己掀了盖头,吃了半碗汤面,衣飞珀就进来了。
    婚礼举行得太仓促了,根本来不及宴请亲友,衣尚予还算仗义,得了圣旨就吩咐开席百桌,拼上老脸招了不少旧部老友前来赴宴。尽量做出个风光热闹的样子。可是,外边喧声笑语,鞭炮时不时噼噼啪啪地响起,仍旧掩不住其中的仓惶凄凉。
    “谢谢。”衣飞珀没有大惊小怪新娘子为何自己揭了喜帕,他上前抱住谢团儿,“我会对你好。”
    谢团儿回头看他。
    只怕衣飞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时对谢团儿的口吻,已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施舍。
    ※
    内阁里。
    陈琦已经连续值了二十个夜班了,虽说宫中吃好喝好住得也好,可睡在皇帝眼皮底下,那皇帝还冷不丁地就窜出来“赏东西”,怎么也不如歇在家里安心。天气越来越冷,前儿下了一宿冷雨,气温骤降,陈琦带进宫的衣裳就不够厚了,才打发人去家里收拾了厚衣裳送来。
    “阁老,府上三爷关心,您何时有暇回府?说是您府上七孙少爷得了位小公子,等着您赐名。”去宫门外帮着取东西的写字呵呵笑,顺手帮着陈琦把大衣裳披上。
    陈琦闻言笑容绽放,多子多福嘛,他如今位极人臣,子孙丰茂才是兴家之兆。
    “不急,不急,待我想一想。”虽说已经到了曾孙辈了,陈琦还是要认真起个好名字。
    黎洵正在值房里写票拟,他这些日子也熬得非常辛苦,住在宫里要值夜,不住宫里就得每天往宫里跑——从前内阁有四个人,不到朝会的时候,偶尔大家排个班,我们仨值班,你在家歇一日,这都是能商量的。
    现在单学礼先病了,吴善琏又病了,本来两个人就忙不过来,哪里还能动不动休假?
    陈琦与黎洵二人简直是病都不敢病,有个风寒咳嗽都要赶紧用药强撑,非但不能病休,还得死死瞒着不太敢让皇帝知道,就怕被皇帝多想——哦,朕不让单学礼、吴善琏“病愈”,你们俩就故意和朕打擂台,故意撂挑子不干了对吧?这他娘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高强度的压力之下,二人势必不能和从前一样,话都懒得多说两句。
    陈琦加了厚衣裳进门,就听见黎洵举起左手,向他示意:“五个了。”
    “谁又自挂了?”
    陈琦都没心思去看书案上的折子了,往榻边一坐,茶喝着都不香。
    “左阁老家的大孙子,太常寺卿左味。”黎洵把礼部送来的报丧折子推了推,“当年我老师盛赞六知先生春秋本经功底极其夯实,使我去东湖书院听讲,左寺卿给我送茶,那会儿才这么高……”
    左家是儒林世家,左味才学不及其父祖,可他祖父、父亲都曾遗泽他人,他自己也很会做人,因此官途平顺。不到四十岁的太常寺卿,史上虽不少见,把各种勋贵外戚拨去,全凭父祖遗泽与自己做人不讨厌就混上去的,也绝不多见——左味的祖父和亲爹都死了,人走了还能把茶温住,这就是本事。
    陈琦和南明党关系都不太近,不过,太常寺卿又不是太小的官儿,平时朝会也是要见面的。
    他皱眉道:“那边还没消息?”
    黎洵难得一回和陈琦鄙视同一个目标,冷笑道:“只怕哪一日锦衣卫带着白绫鸩酒进门,他也得磨蹭一番,只等着别人帮他套好脖子喂进嘴。”
    事情闹到现在,蔡振死了,黎王被圈禁了,皇帝用心可见一斑。
    如今连左味都自杀了,米嘉芝却还稳如泰山地照常上衙点卯,安心干他吏部尚书的工作。
    陈琦昨天接到吏部的折子都无语了,合着人家米嘉芝压根儿没感觉到朝中的紧迫,正在准备明年的京察大计——他觉得他还能活到明年呢!
    陈琦略提了提这个,黎洵一时忘了提笔,墨点子积在纸上瞬间污了才写了一半的票文。
    “只怕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黎洵将写了一半的票文扔进火盆烧尽,不看好皇帝的耐性。
    陈琦没吭声。
    昨夜皇帝又散着步来内阁,聊天似的问了问米嘉芝的旧事。
    ——挖黑材料来了。
    当年谢芳死后不久,米嘉芝就闻风知味逃之夭夭,一直窝在庐阳老家教书授徒,十分低调。等到谢茂登基之后,他才大张旗鼓地准备刊印文集,卖弄才名。这两年米嘉芝入朝之后的黑材料,听事司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不过,皇帝显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还想挖以前的事。
    只因距离米嘉芝当官的时间太久远了,事又都在前朝,听事司查起来比较费力。
    谢茂是个浑不吝的,直接就来找陈琦了。
    陈琦心说这要是史官给我记一笔,我这辈子也逃不过曲意奉承的奸相名号了……腹诽归腹诽,皇帝坐在内阁值房假装聊故事,陈琦也不敢说我不知道。
    ——他是内阁首辅,皇帝新提拔了一个吏部尚书入朝,他不去打听人家的痛脚短处,皇帝能相信?
    从不敢怠慢敷衍皇帝的陈琦摄于淫威,只得慢慢把当年知道和最近新调查的事,都“聊”给皇帝听了。
    正如黎洵所想,皇帝的耐性,已经被“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米嘉芝逼到极限了。
    三日后,刚入夜。
    宵禁开始,坊门紧闭。
    一队穿着葱绿色曳撒的锦衣卫前后提灯,列队疾行至民安巷米府后门。
    官宦人家开门洞户是有规制的,宫几个门户,殿几个门户,一品官宅几个门户,三品官宅几个门户,开少了问题不大,逾制了就等着被御史弹劾到臭头吧。而通常大家宅为了方便管理妇孺仆从,也不会开很多门。
    听事司早就盯上米家了,甭说米家前后几个门,连米家有几个恭房都清清楚楚。
    黎顺觉得龙幼株简直是给他小鞋子穿。
    捉个米嘉芝而已,居然要他亲自来守着后门,那米嘉芝看了听事司的驾帖,难道还敢拒捕逃跑?真的想跑,那送驾帖的小娘皮是吃素的么?能让个半百老头儿跑了?
    黎顺带来的听事司下属都警惕地守在门口,他无聊地靠在墙边,数着墙头攀爬而上的绿壁叶子。
    顺便等着前面送驾帖抓人的另一队人马,完事之后放出的收队烟花。
    左等右等,秋天澄澈的夜空都没有熟悉的烟花绽开。
    “娘的。”黎顺咒骂一声,倏地翻身上墙,“追!”
    居然还真给他遇见了几个翻墙而出的黑影!黎顺一边追一边心中痛骂,这要不是袁十十那臭婆娘听了龙幼株的命令,故意把人放出来,黎顺把名字倒过来写!
    似黎顺这样的身手,对付几个爬墙逃跑的普通人完全不费力气。
    他走墙飞身而至,一把拎住正在爬梯子的老头儿,直接把人摁回了米府院墙之内,落地时顺脚勾住搭在墙上的梯子,将两个扶着梯子的长随困在梯子底下,一脚踩住。
    跟着他的一队下属也拉拉扯扯翻墙而过,提着灯笼将人一围,被黎顺摁在地上穿着布衣的老头儿,不正是白天还威风凛凛坐衙办公的吏部尚书米嘉芝么?他还真的跑了?
    黎顺看着他的衣裳就生气。居然还换上衣裳了。这要不是前面带队的袁十十故意放人跑,听事司抓人哪有失手的?还失手到给了目标换衣裳逃跑的机会?!
    “米大人是吧?别藏了我认得你。”
    黎顺摸了摸身上,驾帖在袁十十手里,他抓人也没凭证,“先捆起来吧。袁十十那臭丫头呢?”
    几个下属七手八脚把抖如筛糠的米嘉芝捆了起来,押在原地等候,几个协助米嘉芝逃跑的长随小厮也都捆住手脚扔在地上。只等他们把活儿都做完了,一个女锦衣卫百户才提着灯笼,带着一队下属匆匆赶来,见面就笑:“多谢副使周全!”
    “行了别废话,把驾帖拿出来,交给米大人。”黎顺知道袁十十是龙幼株心腹之一,明知道龙幼株故意收拾自己,也不敢太计较。
    袁十十拿出驾帖,旁边就有下属提起灯笼凑近,给米嘉芝看清楚:“米大人,跟咱们走一趟吧。事说清楚就好……您看,要不要给家里人交代一二?”
    “交代个屁。不跑的可以交代,都这样了——”
    黎顺指着散落在地上的包袱,和米嘉芝身上明显更换身份的布衣,“早交代清楚了。”
    “那,带走吧。”袁十十指挥下属把人带走。
    黎顺身边的下属就小声嘀咕:“咱们捉住的,凭什么给她们交差……”
    话音未落,袁十十突然回头,那下属立马就闭嘴,给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副使,可否借一步说话?”袁十十说。
    黎顺挥手让下属把地上几个小喽啰都送进听事司,帮着钦命要犯逃跑,这罪也不轻了。
    就在米府这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袁十十手里提着一盏孤灯,走到黎顺身边,眼看着下属们都拉着人走远了,她才轻声道:“沭阳侯秘密回京了。”
    黎顺悚然惊动,冷汗瞬间扑了一背。
    沭阳侯张姿是他亲大哥,是太后心腹,原本应该在新州担任守备将军。
    “是阿九姐姐带人亲自去‘请’回来的。”袁十十说完了,看着黎顺的眼神略微调皮,又似乎带着一丝担心。不等黎顺回神,她已微微躬身,转身提着灯走了。
    太后封宫之后,黎王被圈禁之前,皇帝就秘密派人去把张姿带回了京城。
    为何?
    皇帝不放心张姿!
    龙幼株为何故意让袁十十放跑米嘉芝?因为龙幼株怀疑黎顺也是谢芳旧党?
    还是,龙司尊是在提醒我,千万不要和谢芳旧党有什么纠葛?——千万不要和我哥有什么纠葛?
    黎顺醒过来时,满手冷汗,在风中凉涔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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