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室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南春也未窥全貌。
    看到来龙去脉的人倒是有, 但根本不敢出门。
    是温玄先发现的。
    “天黑了。”他把汤端到餐桌时,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监控,提醒温迪。
    “我知道。”温迪指了下摆在旁边的闹钟,“已经六点了, 就算天没黑, 我也不出门。”
    “对。”温玄点点头。
    他永远记得温迪说的话, 最安全的时间段就是早上九点到晚上五点前, 依据正常情况来说,除了这段时间外,其他时间段都带有一定的危险性。不管是天已经有点黑还是天色没那么亮,都不要冒险出去比较好。温迪就差提着他的耳朵进行教育了,更何况温玄对她本来就是百依百顺的, 更不会违抗她的教导。
    就在他准备转身去端另一碟菜的时候, 大门传来了响动。
    现在102室的裴凤春和202室的范若楠都拿到了大门钥匙, 所以不出意料就是三位租客中的一个了。朱饶和范若楠已经到家, 因此,会在这个时间点打开大门的人必然是裴凤春。果然,大门拉开,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外面走回来, 露了脸, 果然是裴凤春。他提着一个塑料袋, 从半透明的袋子里能依稀看到三个叠起来的饭盒, 应该是他带回来的晚饭。
    裴凤春提着塑料袋先返回了自己家, 然后敞着门来到104室门口。
    他没有敲门,直接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他哪来的钥匙?”温玄好奇地说。
    “不是简南春给他的吗?”温迪把剩下两碟菜端过来,坐下,“我坐客厅我都看见了。”
    “哦!”温玄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他总是对别人的事情不怎么上心,明明是亲眼见过的,反而没什么印象。但是只要温迪在旁边稍微提醒两句,他就会马上恢复记忆,想起之间见过的画面。没错,早上简南春特别狼狈地赶回来,看起来一副精神很差的样子,把钥匙直接塞给裴凤春就回去休息了。中午裴凤春也是这么直接打开门,他全想起来了。
    “钥匙也能随便给,他们关系真好。”温玄随口说道。
    “是,关系挺好的,不然也不会介绍来住。”温迪装了一碗饭,准备要吃。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发生变化。
    是一瞬间的事。
    当裴凤春打开了104室的门走进去,一个男人突然挥舞着菜刀嘶吼着扑了过来。这个男人的表现简直太疯狂太不理智太兽性,所以一时间温迪和温玄都恍惚以为这是个她们都不认识的男人。男人举起刀,一刀劈砍下来,当面就将没有任何防备的裴凤春砍倒,刀深深地陷入了裴凤春的肩颈里。
    “啊!”裴凤春痛得大叫,慌张地喊道,“简南春!你怎么了?是我!”
    然而那个男人却根本不听,举起菜刀狠狠地快速地一刀一刀砍下来,像在剁肉馅。
    第一刀就已经将裴凤春砍成重伤,完全没有防备的他根本招架不住,马上就没了声息。
    一切仅仅在几秒钟内发生,当温迪回过神时,裴凤春已经倒在血泊中不动了。
    哪怕他倒下了,那个疯狂的男人仍然在狠狠地砍他,仿佛不是杀朋友而是杀仇人。温迪惊呆了,她手里还端着碗和筷子,当下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吃。她看着血泊里的裴凤春,下意识要走过去开门救他,被温玄眼疾手快地抓住并按下去。他沉声说道:“他已经死了,就算你开门,也救不了他。”
    这次换成他来提醒温迪。
    温迪浑浑噩噩地坐在座位上,说不出话。
    裴凤春算是公寓里所有租客中,她最有好感的一个,他真实又友善,温迪愿意用平等的方式与他来往,虽然他是npc,虽然她一直提醒他是npc极有可能面对剧情杀……但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她面前时,她却仍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之前死去的,都是租客,都是npc,都是游戏里的角色,但这次……
    是她半个朋友。
    “他是假的,他……”温玄努力想要安慰她,但支支吾吾讲了两句话又自动闭嘴。
    他凭什么安慰她呢?
    裴凤春是程序,他难道就不是吗?裴凤春是假的,那么他是什么呢?
    温玄最终选择用最朴实的方式来安慰她,就是不说话,陪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这什么变态游戏啊……”过了很久,温迪才无语地喃喃道,“是给我做精神历练吗?”
    她捂着脑袋,差点把脸埋进饭堆里。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去死!”这里也有个人在怒骂,“去死!去死!去死!”
    简南春握着两把菜刀还在鞭尸,他狠狠地剁着裴凤春,像是在剁自己的仇人。
    温玄回想他刚刚夸两人关系好,深感自己被打脸。
    就在他转头想要继续安慰温迪的时候,监控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两人同时看向了监控屏幕,连温迪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简南春将裴凤春翻过来,看清他的脸,然后震惊地跌坐在门口:“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温迪都惊了,你把他活活砍死然后问怎么会这样?她先是震惊,然后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
    “他不会也是中了鬼打墙吧?”
    公寓里的鬼是能够用幻觉欺骗人的,上次,温迪就中招了。
    那么简南春中招,以为自己砍的是不认识的人,也有可能,他看起来就是一副精神不好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尚且会被公寓里的鬼影响,变得不正常,何况是他这种本来就精神衰弱的倒霉男人?就在温迪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简南春动了,他莫名其妙地踢了裴凤春一脚,然后扭头就跑回屋里。
    “他们到底是有仇没仇?”温玄转头询问温迪,却发现她也是一头雾水的迷惑脸。
    简南春是不是有病啊?还是,他仍然在幻觉中?
    不久,简南春就拿着一个钱包冲了出来,冲到门口,将门关上,然后冲出了走廊。他跑到大门外,冲过了门廊的监控,到了院子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跑路——温迪才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猛地听到了一声惨叫:“啊……啊!”这个声音不光是从监控的音响里冒出来了,甚至经过走廊,透过门传进来,无比凄厉。
    简南春好像在院子里遇到了什么,发出惨叫后,就没有声音了,温迪也没有再听到有什么东西跑远的声音。难道他是在院子里倒下了吗?温迪惊讶地想到。
    温迪真的是好奇死了!
    她看了看大门外的监控,又看看走廊里的监控,真的是坐不住。
    但是坐不住也得坐住,因为旁边还有一个无比求稳的温玄,他抓住温迪,她就跑不掉。
    “不要去,哪里都别去。”他一本正经地告诫温迪,“……吃饭。”
    “我哪还吃得进啊……”温迪盯着面前的饭碗,难受又无语。
    她难受的是突然目睹了裴凤春的剧情杀,猝不及防地失去半个朋友,难过得没有胃口;无语的是……裴凤春好歹也算是她半个朋友,为什么她没有太严重的难过呢?按照道理来说,她起码也该崩溃一下,然后在温玄的不断安慰中慢慢恢复吧?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是猛地掀起了一场巨浪,然后,浪花下去,再然后,没了。
    没了?
    对,没了!
    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好像变得越来越弱,有的时候她经常会萌发一种想法就是别人的事情不关她的事,包括这一次也……不关她的事。她抬头看了眼走廊的监控,能够看到从104室的门缝底下渐渐地渗血出来,那一定是裴凤春的血。可是当她看到这一幕,比起难过,痛苦,她反而能够冷静地想:
    如果明天早上朱饶和范若楠看到这一幕该怎么办?
    看到了裴凤春的血,她竟然在想游戏该如何继续进行,明天的麻烦该如何破解!
    这确实是一个游戏,但如此真实,为什么她还能把它当成普通的游戏?
    “我现在脑子里有点乱。”温迪默默站起来。
    温玄想抓她,被温迪躲开了。
    她说:“我不出去,我要去客厅。”
    然后她就放着满桌的美食不管,去客厅的沙发里趴着。
    很快温玄也过来了,问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难过吗?”温迪反问道,“我脸上根本就没表情吧。”
    “我觉得你心里很难过。”
    “没有。”温迪摇头,“我什么想法都没有,简直就不是正常人。”
    她继续对温玄说:“该不会我也跟你是一样的吧?”
    不然为什么她的情绪能这么稳定?稳定得像温玄一样。
    温玄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温玄才尝试解读她的意思,然后用自己的方法来安慰他解读到的情绪。
    “其实我觉得,不管你现在是不是难过,或者你觉得自己不难过到底对不对,都不重要。”温玄仍然秉持着他的一贯道理,“你只要让自己别不舒服就行了,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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