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堡的危机,直到夕阳西下,这才算是完全结束。
    林霄回到大殿。
    洛罗等人全都笔直的站着,随后齐刷刷对着林霄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林霄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一号,兰思特将军,你们这是干嘛啊?”
    闻言。
    洛罗率先站直身大步来到林霄面前:“林霄啊,捷报我们都已经收到,你是我们整个巴坦国的救命恩人,我们跟你鞠躬有何不可?”
    “使不得。”林霄摆手,“从我来到巴坦的第一时间,我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巴坦国的鬼物尽数斩杀。我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在为我自己的目标而努力罢了。”
    “话不能这样说。”洛罗连忙摇头,“林霄啊,你这话说得有点太过于谦虚了,我们又不是傻子,都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我们,毫不夸张地说,你这一次不来,我们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但是……你来了,而且……还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帮助我们战胜了这群鬼物。我们感谢你也是应该的。”
    得。
    既然洛罗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霄自然也不会再多讲。
    他现在很累,非常累,累得不行。
    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灵上的一种累,这种累,让他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他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在简单的寒暄过后,林霄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十点多。
    等到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洛罗就让人端着好酒好菜过来了。
    “一号,你这是干什么?”林霄一脸诧异的看着洛罗,很是费解。
    洛罗呵呵一笑:“今天是全国庆祝的大好日子,你这是大功臣一直睡到现在,大家伙都吃的七七八八,我一直都留着肚子,就等着跟你一起……喝个不醉不归啊!”
    随着他的话说出口,林霄哭笑不得:“一号,其实我感觉,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属实是有点夸张啊,我早就已经跟你说了,这是我应尽的一种义务,你这搞的如此隆重,多少让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啊。”
    “哈哈哈!”洛罗仰天大笑,“林霄啊,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我之前就应该跟你讲过,今天这顿饭,咱们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好,那我就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林霄连忙答应下来,如果还拒绝的话,就多少显得有些太过于矫情,他也不是那种人。
    推杯换盏之际。
    林霄凝视着洛罗:“一号,有一个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洛罗看着他:“林霄,咱们俩之间不用讲那些虚的,有什么话,竟然直说,不必跟我藏着掖着。”
    “虽然大部分的鬼物都已经解决掉,但是有一个事情……你还是需要慎重。”林霄一本正经起来,“在很多城市里面,肯定还会有一些残余的鬼物,这些鬼物擅长隐藏自己的踪迹,从而躲过搜寻。”
    “啊?!”洛罗一惊,直接放下手中的筷子,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林霄,“那应该怎么办?”
    “继续加强对于御鬼者的投入,虽然巴坦现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大的灾难,对国力和民力都会有非常大的影响,但是……御鬼者的培养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巴坦的御鬼者修为整体低下,主要原因就是你平日里没有加大这方面的投入吧?”林霄凝视着洛罗,非常认真的问道。
    此话一出。
    洛罗有些尴尬的低着头,干咳一声之后,他这才开口说道:“林霄啊,你说的没错,千错万错都是我自己的错,一直以来我都不太相信鬼物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平日里……疏于管理。不过你大可放心,经历了这一次之后,我以后肯定会加大投入的,届时……还希望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得到你的指点啊。”
    林霄摆手:“一号,你瞧你,又跟我客气上了,正如你所说,咱们俩之间还客气什么啊?有什么不懂的,随时给我打电话,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然不会有任何的私藏。”
    洛罗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能这样说,那我就彻底放心了。”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将近到了晚上十二点,洛罗这才离去,而因为酒精已经上了脑,林霄一时半会也是睡不着觉,索性……他直接开始直播。
    此时此刻的直播间里面,人气也是维持在大几千万。
    “兄弟们,咱们今天……来一波直播,如何?”林霄笑呵呵的问道。
    一听这句话,网友们顿时就来了精神。
    “主播,那你还在这里墨迹什么呢?!也不枉我等到十二点啊!!还好我没放弃。”
    “哈哈哈,速速速度,霄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赶紧的吧,直接开搞!!”
    “对对对,开搞开搞,上去就是奥利给!!”
    “弄啥嘞,一天不听主播的鬼故事,我就浑身难受!”
    “谁说不是呢!咱们都是同类人啊!”
    看到这些弹幕,林霄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就……开整吧!!
    “民国年间,北平的琉璃街上有个叫卓越的文物倒卖贩子,为了钱财,做过不少昧良心的买卖,人送外号‘卓铲子’。”
    “卓越手里有了钱后,便开始厌倦老婆田氏,每天对她非打即骂,他的胞弟阿昆为嫂子打抱不平,反被诬赖有奸情,两人惺惺相惜,反而真的有了情意,又怕事发,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最近卓越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说是西平一把手—牛大帅是个爱画之人,不论是谁,只要献上一幅名人字画,就能在他手下换个一官半职。于是卓越便开始大肆搜罗字画,想要觅得好画,给大帅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古玩巷,希望能淘点意外收获。很快,他在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婆婆面前停下了脚步,因为这老婆婆一个人坐在一个阴暗角落里,怀里抱着的,却是一幅画卷。老婆婆见他注意自己,连忙寻得一光线明亮之处,展开了手中的一幅画轴给他看,却是一幅宋代名家金雪琴的《踏雪寻梅图》,画中,皑皑白雪中盛开着一株似火般的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红梅分外红分外艳,就像一滴滴鲜血。”
    “卓越心中一惊,这幅画他认识,画的神奇之处就是这红梅历经数百年,依然能够娇艳欲滴,也不知用的是什么颜料。”
    “他咽了咽口水,五年前,他就是为了这幅画,专门与人设了局,最后逼得宝主一家家破人亡,宝主自杀,宝画不知所踪,如今意外得见,叫他怎不喜出望外?”
    “为了压低价格,他故意假装不识货,把画仔细打量了一番,说:这字画倒确像是金先生的手笔,只是这踏雪之人在哪里?如果没有踏雪之人,这画岂不是空负其名?”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说:五根金条!要买就买,不买就闪开!”
    “卓越咬咬牙:你等着,我明天一定来买,但我只能出四根金条。”
    “老婆婆犹豫了下,点点头。”
    “卓越回到家咬了咬牙,用自家的宅子抵押,跟银行借了四根金条,第二天在古玩巷,他找到了等候在此的老婆婆,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婆婆将画交给他的同时,重重地嘘了一口气,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对他说:画虽好,但最好不要在晚上欣赏……”
    “卓越还要多问,老婆婆却不再理他,径自走远了,他也顾不上多想,回到家把这幅画挂在书房里,喜滋滋地欣赏着,仿佛看到财富正在向自己招手。”
    “到了晚上,他不放心那幅画,干脆叫田氏帮他把被褥送到书房,他要守着画睡觉。灯光下他拿着放大镜再次仔细鉴赏画时,却意外地发现,雪地的远景处似有个淡淡的人影背对画面,看装扮却似个古代女子,因为穿着白斗篷,前几次他还真没看出来。他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这女子就是踏雪寻梅之人?”
    “他连忙叫田氏来看,可田氏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反而劝他:你一整天对着这画神神叨叨的,会不会是梅花精下来迷惑你?”
    “这时,阿昆一脸惊慌地进来,浑身直哆嗦,说发现一个白衣姑娘在院中翩翩起舞,当时他还以为是哪个丫头在偷懒,准备上前训斥,结果刚一靠近,对方突然凭空消失了。说话间,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画,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用极度惊恐的声音喊道:就是她!就是她!”
    “卓越听了阿昆的话后,感到头皮一阵发紧,心中隐隐生出不安之感,联想到老婆婆临走时的神秘模样,顿时也觉得这幅画有些不祥,当下也不敢在书房逗留了,匆匆逃离书房,心里盘算着,得赶紧将画出手为妙。”
    “几天后,就在卓越准备将画献给大帅时,道上传来消息:牛大帅因为被人举报贪污腐败,被上级警告,说什么也不敢再收藏字画了。”
    “卓越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响,心想:完了!”
    “他不甘心坐以待毙,决定中秋节在家举办赏梅宴,邀请一些生意上有过来往的伙伴到家里喝酒赏画,希望能将画高价出手。”
    “中秋当天,卓越私宅,宾朋满座,就等着赏画。卓越当众一打开画,众人都发出一阵惊叹,纷纷出价,然而价格都与卓越所期望的相差甚远,一直僵持不下。眼看着天色将晚,卓越心中暗暗着急。就在这时,有个眼尖的人发现了画中的蹊跷:哇,这里还有个美人!”
    “众人连忙上前仔细观赏,果然发现在灯光的映衬下,白天看不出的地方,现在隐约看到一个美人的背影。阿昆怕大伙看不清,主动移动蜡烛给大伙照明。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琵琶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有位姑娘推门而入,她怀抱琵琶,巧笑嫣然,这姑娘披着一件白色大氅,大氅里面是一身白底红梅的绸缎旗袍,衬得身材婀娜多姿,众人都看呆了,她的装扮竟和画中之人一模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硬生生地把尖叫声咽了回去,偏偏阿昆胆子又大,他敲击着铜盆,朝姑娘大声喝道:快离去!”
    “姑娘幽幽地看了大伙一眼,突然衣裙一挥,一股白烟冒出,待白烟散尽,姑娘已不见踪影,留下极其诡异的气氛。众人不由感到害怕,下意识地去看那幅画,却发现画中的红梅如鲜血般鲜艳欲滴,众人吓坏了,不约而同地大喊道:鬼啊!这是一幅鬼画!”
    “不知谁带的头,大伙吓得一溜烟跑了,很快,家里只剩下卓越和阿昆,卓越也感到十分恐惧,他无意识地向阿昆靠近了一点,想寻求他的保护,谁知,阿昆这时候突然脸上挂起了诡异的笑容,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卓越,冲他说:公子,奴家美吗……”
    “卓越一看,不由感到毛骨悚然,一下子晕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卓越睡得正香,却被一双柔荑拍醒了,卓越睁开眼睛一看,竟是昨晚的那个姑娘,姑娘此刻见他醒来,柔声唤道:雪琴,你醒来了?”
    “卓越吓得连连后退,问:你是人是鬼?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姑娘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几百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你,可你却几世为人,早已忘了我……”
    “卓越皱着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完找了一个枕头,作势要扔过去。姑娘说:我是梅香啊,而你,则是这幅画的作者,金雪琴。”
    “说完,姑娘将桌上的画打开,略带伤感地给卓越讲了一个故事。”
    “在宋朝年间的皖江一带,有个富户姓金,金家人丁单薄,老太太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早已出阁。家里虽然奴仆众多,但金老太太仍觉孤单,于是女儿便忍痛把7岁的儿子雪琴送给老人家做伴。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外祖母又收养了一个叫梅香的女孩,并认她做了干女儿。
    梅香和雪琴虽然年纪相仿,却比雪琴长了一辈,外祖母让雪琴称她为梅姑,还要多注意姑侄之间的礼数,但两个小家伙可不管这一套,当着老人的面以姑侄相称,梅香背地里照旧称他为“雪琴哥”。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两个小家伙都长大了,而且是出落得郎才女貌,雪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梅香则是针织女红件件拿手。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又朝夕相处,不免生出情愫来。
    这事被金老太太看在眼里,老人家怕他们做出越礼的事来,就写信让雪琴的父母把他接了回去。雪琴回到家里,很快被父母逼着娶了妻,可怜梅香听到这个消息后,思念成疾,久治不愈,雪琴知道后不顾家人阻拦赶到了外祖母家。
    梅香见了雪琴后身体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两人相约着在一个月夜私奔,可是他们刚离开家门就被人发现了,两人只好骑着马狂奔,身后跟着一群人喊打喊杀,最后他们因为天黑路不熟,竟来到一个悬崖边。”
    “梅香本是大病初愈,现在又前后无路,她不由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染在自己的白色丝帕上。雪琴一见,夺过血帕,双手不住地哆嗦着。”
    “梅香回头冲他凄然一笑:雪琴,我先走一步了,来世再见!”
    “说完趁他来不及防备,便纵身跳进了万丈深渊……”
    “雪琴正要尾随她而去,却被追上来的人死死拖住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香消失在崖下的茫茫云雾中……
    雪琴失魂落魄地回到外婆家,告诉外婆梅香跳崖了,外婆听了如雷轰顶,后悔当初不该拆散他们。
    但是说什么也晚了,雪琴为了梅香的死,足足疯了半年,半年里,他什么人都不见,整天只知道捧着那块血帕发呆。直到半年后,外婆病逝,雪琴才振作起来,一日,他见那块丝帕上的血迹一直没有褪色,鲜艳如朵朵梅花,他知道是梅香的灵魂所托,便取来纸笔,含泪给它画上了枝干,题字《血梅图》,并将它装裱成了一幅画,挂在家里,日夜观赏。
    其实梅香死后灵魂一直没散,她凭借着那一口精血,一直依附在这幅画上,却一辈子没有勇气出来见雪琴。后来,雪琴终老后,这幅画在世间又流传了几百年,经过了多个买主,有时候,她会趁着夜深人静,出来透透气,结果就被人当作鬼魂,唯恐避之不及,但直到最近大军阀收藏字画后,这幅画竟然被数易其主,最后到了卓越手中。
    画被打开的一瞬间,梅香惊喜地发现卓越竟然就是当年的雪琴,只可惜隔世再见,她发现卓越已经不是当年的雪琴,他变得如此市侩,让梅香很是失望,遂生戏弄之情,故意把买主都吓跑了,现在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世人都说这画中有鬼,谁还敢再买?”
    “卓越听了梅香一段话,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个故事也太离奇了吧?但此刻他更关心的是,这幅画可是他押进了全部的家当买来的,要是卖不出去了可怎么办?”
    “梅香一听火了,她将画摔在了卓越的脸上,大声说:早知道你变成了这样,当初我就不该那么痴情!不行,我不能白白死去!我要带你一起离开!”
    “说完,她将头转过去,待到她又转过脸时,已变得面目狰狞,只见她张开十指朝卓越扑了过来!卓越一见,顿时魂飞魄散,欲要逃离,却手脚无力,眼看得梅香双手接近了脖子,卓越一下子晕死过去。”
    “见卓越晕了过去,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冷冷地冲门外喊了一声:梅香,你们进来吧!”
    “说话间,门被推开了,阿昆和田氏走了进来,田氏上前,将手中一杯药汤子灌进了卓越的嘴里,并喃喃地说:这是失心散,喝下去他就会变成傻子,也算我们对他仁至义尽了。”
    “梅香见了,嘲笑道:看来你们还是狠不下心来,枉我陪你们做一场局!也罢,如今我也算大仇得报,我父亲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只是可惜了我这幅画,凭空落个‘鬼画’之名,我还谎称这个败类是我的先祖转世,扮老婆婆卖画,又扮鬼吓人……”
    “阿昆听了,不由问道:金小姐,我还有一事不明,这幅画既然不是鬼画,何故画中红梅如此鲜艳,就像鲜血一般?”
    “金小姐小心将画卷好,苦笑道:我跟你哥说的那故事是真实的,此画是家传宝物,金雪琴乃是先祖,当年梅香跳崖后,留下一块血帕,先祖将它作成画挂在家中,可惜鲜血不几月便褪了色,整幅画也失去光彩,先祖苦苦寻觅良方,想要留住这鲜血般的红,他把一切红色的东西拿来作颜料,可惜都是不久便褪了色,最后先祖心里难受,跑去崖边祭奠梅香,意外发现崖边新生一棵红色植物,掐其茎叶,便有红色汁液渗出,先祖大喜,拿回家做了颜料,没想到从此鲜艳如血,永不褪色,先祖便认为是梅香所变,越发不能自拔……”
    “阿昆和田氏听罢,不由感叹道:真真是千古奇情啊,令人敬佩。”
    “金小姐露出一丝苦笑,不待二人多说,转身从二楼跳入后院,消失在后院的竹林之中……”
    以上就是第一个故事的全部内容。
    当网友们听完之后全都啧啧称奇。
    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邪乎的事情,属实是让人诧异不已啊。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接下来,开始讲述今天第二个故事。”林霄没有做过多的停顿,直接开始讲述接下来的故事。
    “在我九岁的时候,我们村发生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事。在说这些事之前,我必须先说说当时我们村的一些情况。我们村处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相当的贫穷,出入交通十分不便,大人们要赶着驴车在崎岖不平蜿蜒的山路里走上一天一夜才能见到县城。”
    “村子虽穷,却也有近百户人家,这么多户人家的孩子,教育是个问题。在我们村东面的山头上,简陋地坐落着一排共有三间的白色矮房子,远远望去,矮房子前一支竹竿上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这就是我小时候就读的希望小学。
    希望小学包括校长在内总共只有一位老师,李叔既是我们的校长,也是教我们各门功课的老师,他是当时我们村里惟一一个到过县城读过书的人,回到村里后,说服村长两人一起挨家挨户向家长们进行思想工作,然后一个人带领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在村东山头上建立起了这所希望小学。
    李叔高高瘦瘦的,脸颊深陷,鼻梁上架着一副骨架严重褪色的高度近视眼镜,常年穿着他那件补了好几次老皱发黄的白衬衫。三十多岁的年纪,走在通往小学东面的山谷路上,飘飘欲倒,仿佛一阵迎面而来的强风随时便能把他吹到西面的山腰上。然而就是这看似虚弱不堪的身影,多少个年头来,不管风吹雨打一直坚强有力地伫立在我们村那泥土稀落的山路上,一路搀扶着我们这些幼小的身躯在希望的路上上学放学。
    在李叔那间简陋的校长室里,摆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固体与液体。李叔对这些瓶瓶罐罐严格把守,出门时门窗紧锁,并且一再警告我们,千万不可私自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很危险。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东西是化学物品。李叔很喜欢这些化学物品,平日里没事总喜欢一个人呆在屋里,对着这些东西痴迷地鼓捣上半天。”
    “李叔并不是绝对不让我们接触这些化学物质的,平日里他教我们识字算术的同时,会把这些稀奇的瓶瓶罐罐搬到课堂上,提前给我们上了化学课。李叔把这些化学物品摆放在我们面前,让我们逐个观察各种化合物的颜色,然后告诉我们哪种是硫,哪种是镁,哪种又是磷,磷又分红磷,白磷……当李叔把一截白磷放在窗口的阳光下,霎时间白磷剧烈燃烧,发出耀眼的白光,我们惊吓得半天合不上嘴巴。
    在当时我们这些山里孩子天真无知的脑袋里,看到李叔手里的东西突然自己发光燃烧,变幻出奇异的光芒来,简直认为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这里如此详细地介绍李叔,主要是因为接下来发生在我们村这些可怕的事情,跟李叔有着密切的关系。那时我们村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李叔的老婆。”
    “我们村前有一条小河,河水由山上的小溪汇集而来,水量随着季节变换,时而干涸时而水涨溢岸,我们村的男女老少鸡鸭牛羊一年四季的饮水洗刷基本都靠它。
    那年雨季,下了几场大雨,水面降下去后,河道上铺满了从山上冲刷下来的奇形怪石。那天,在河边洗衣服的张家媳妇突然咿呀怪叫着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站在村头问大家这是什么东西。
    大家对着这个浑身沾满泥土羊头大的东西研究了半天,说是尿壶,李叔的老婆英子眼尖,一手夺过那尿壶,左右瞧了两眼,用手指咣咣在上面敲了两声,立即反斥道:什么尿壶,这是古代的铜器,半瞎子来村里时找的就是这东西,值钱着呢。”
    “大家听英子这么一说,不由都有些心动,听张家媳妇说是在河边捡到的,便纷纷向岸边寻去。”
    “之前说过,我们村穷得很,大家除了自然耕种外基本无其它收入。半瞎子是从县城来的草药商人,瞎了一只左眼,每隔两三个月便不畏艰难进山一次,挨村收购一些草药,偶尔见到一些我们从山上捡来的破铜烂铁,便很爽快地扔出几张票子,欢欢喜喜地带走,而我们山里人手里接过他的票子,心里也是十分的欢喜。”
    “大家顺着河岸向上流寻去,先后又发现了几件如此模样的古董。最后李叔的老婆英子心情振奋,说一定是大雨冲垮了山上的某一个古墓,把这些古董铜器冲到了河里,然后鼓动众人立即回家拿锄头铲子,大家一起上山去挖古墓。
    大家听了都一阵欢喜,我妈立即跑回家,把我那正在田里耕田的爹给找来。这事很快也传到了李叔的耳朵里,李叔急匆匆赶了过来,阻止大家说:这些古墓是属于受保护的物质文化遗产,大家不能挖。”
    “英子便破口大骂:保护个屁!老娘我只认钱,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没见你赚过一分钱回家,整天就只顾着那几本破书和那些狗屎化学,倒要老娘我一个女人整天起早摸黑养你。”
    “李叔一下子就哑了口,神情沮丧地站在一边。我们都知道英子是李叔他娘临死之前从邻村给他娶回来的老婆,性情凶野得很,村里人没有不受过她的气的。我们这些学校里的孩子也都不喜欢英子,暗地里都叫她母老虎。每当她心情不好,就用手指着李叔的鼻子把李叔骂个狗血淋头,而李叔只是委屈地站在一旁半天不回话任由她辱骂,我们心里都为李叔抱不平。
    李叔见村里的众人都手拿工具跑了过来,知道阻止不了,只好作罢。大家在英子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向河的上流寻去,李叔无奈之下也只好尾随了上来。我们小孩子难得见到如此大的场面,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知道要去挖古墓,拿死人的东西,心里是又兴奋又好奇。
    经过一番寻找,最后我们终于找到那个古墓的墓穴。在河岸的一侧,半截山体倾泻了下来,把那古墓从侧面切掉了一小半,露出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那洞口边还零散地半掩着一些随着泥土倾倒下来的古玩意。大家见状立即一拥而上,捡走了洞口边的古物后,便逐个爬入那墓穴的洞口中。所幸傻人有傻福,古墓早已因为墓穴暴露而补给了新鲜空气,否则人冒然闯进古墓之中,有可能会吸入里面的有毒气体而导致死亡。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古墓里有三个房间,中间为一间主房,两边各是一间侧房。每间房间里都堆满着各种式样的瓷瓶铜器等一些古代东西,而在那主房正中央,则稳稳地摆放着一口年代久远色泽暗沉的棺材,看起来相当的神秘可怕。
    然而群众的力量更是可怕的,一下子,偌大的古墓三间房间里头所陈摆的东西就几乎被我们村的村民们一扫而空,最后只剩下那口黑森森的棺材无人敢动。
    李叔在一旁袖手旁观,看着墓墙上壁画里的古文,嘴里喃喃有语,说这古墓的主人是宋朝一个姓徐的贵族的夫人,死时才二十五岁,然后李叔突然脸色一变,向大家大喝一声:这古墓里的东西不能拿!”
    “大家都停了下来,纷纷转头诧异地看着李叔,李叔手指着壁画上最后一段文字,颤抖着声音说:这里写着,扰吾妻安宁者,必毙。”
    “大家瞪着眼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问李叔什么意思。于是李叔便将这古话解释了一番,说这可能是这古墓主人的丈夫下的诅咒,大家最好还是把东西放回原位吧。大家听李叔这么一讲,都有些害怕起来,山里人本来就比较迷信,本来要来挖死人的东西,心里就有了顾忌,但仗着人多胆子大,没考虑那么多,此时恐惧从心中陡然升起,每个人都神色惶然,停住了手脚不知怎办才好。
    这时候还是李叔的老婆英子来得比较有魄力,把手里的铜器往洞外一丢,大声说:老娘就不信这个邪,一个死人还能把我怎么样?大家别听这书呆子胡说,把票子握在手里才是实实在在的,来,武三,帮我把这口棺材打开,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武三粗壮的身躯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嘲讽地看了李叔一眼,便帮着英子打开那棺材,二十多岁的汉子至今还讨不到老婆,平日里游手好闲,跟着邻村的一些小伙子专干一些到半里外的火车道上扒火车上货物的行当,如今有这种平地捡钱的机会,他当然是勇力可嘉了。”
    “英子和武三打开棺材的盖子后,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两人四手匆忙抢夺着将棺材里一些值钱的小东西塞进自己的裤袋,见无其它可拿之物,便一起转身离开,李叔见此不由无奈地摇头叹气。
    我一直很好奇那棺材里的死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便走近那口棺材,把头探到棺口里往里边看。这一看不由吓得我倒退了两步,浑身发抖,那整口宽敞的棺材里,孤零零地只躺着一架完整的骷髅骨子,全身上下骨头白森森的,两只眼睛却黑洞洞,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这时后领被我妈一把抓住:你这千刀剐的,死人骨子有什么好看的,快帮我搬东西回家去。”
    “说是天意,还真是天意,老天注定要我们这帮没开化的山里人不该早死。这事也真够邪门,就在我们所有人满载而归,欢天喜地安安全全都退出墓穴后,一件突如奇来的事瞬间把我们都给吓住了。
    我们刚向来路没走几步,那墓穴里突然哗啦一声响,平地里无故就着起火来,洞口处立即开始浓烟四冒,火苗迅速侵噬,熊熊烈火顷刻间就燃烧了整个墓穴。那火的颜色很诡异,红火中有蓝有绿,就像我们村前夜间在山腰上飘荡的鬼火,最后我们又听轰隆一阵响声,整个墓穴的顶部彻底坍塌了下来,山土立即就盖住了火势。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惨白,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李叔手脚也微微发抖。如果不是早走一步,人处在墓中,不被活活烧死也会被压死。当下就有胆小的女人哭了出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叫道:这东西邪门,不能拿。”
    “其他一些人也把手里的铜器瓷瓶扔到地上,英子毕竟财迷心窍,心狠胆大,冲着大家吼道:怕个啥?我听说这些古墓中一般都有机关,刚才肯定是有人碰到什么机关,那机关年久失灵,等到我们出来时才发作,大家既然逃过一劫,还怕个啥?拿着东西回去换票子,吃香喝辣的补补身子压压惊,才不枉费我们这一整天流的汗。”
    “当我长大以后,才从一些历史书籍中了解了有关古墓的奥秘。宋朝时的墓匠为了防止贼人盗墓,会在墓的顶层隔两层易碎的琉璃顶,两层琉璃顶的中间夹着一层火龙油,这火龙油是一种一遇到空气中的氧气就燃烧的化学液体,当盗墓的贼人一弄破墓顶上的琉璃顶,火龙油立即倾洒下来,霎时间把墓里所有的东西一烧而空,来个玉石俱焚。
    所幸山泥倾泻,让古墓从侧面露出了一个洞口,让我们不必惊动墓顶上的琉璃顶而进入墓内,然而那琉璃顶经过山泥倾泻地层的拉扯已经极度脆弱不堪,再加上我们一群人在墓内大半天的捣弄,终于在我们都退出来后倾塌了下来。这事以后我每次想起来都后背发凉,心有余悸,暗叹愚人自有天佑。
    而当时那些把东西扔到地上的人听英子说得有理,眼看着地上的古董文物费了半天功夫扔了可惜,于是又纷纷捡了起来。有一些胆小迷信的人坚持不拿,两手空空拍一拍转身就走,其他人见此倒乐于捡了便宜,把东西扛到自己身上,于是我们一群人负重累累浩浩荡荡地回村了。
    那天夜里,我们村出现了少有的热闹,比过节还喜庆。当天有进山的人家家灯火高照,菜美米香,我妈还特地把我家仅剩的一只鸡给宰了,以庆贺当天的丰收,吃得我屁颠屁颠的红光满面满嘴是油。
    那些没来得及一起进山参加此次行动的人见别人家里突然多出这么多古怪玩意来,十分羡慕,而半路上把东西扔掉的人见拿东西回来的人这时都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家中,心里虽然反悔了,说话却酸得出味儿,告诉那些没进山的人说:我看这事还没完,这些东西邪门着呢,不信你等着瞧。”
    “那天晚饭过后,村里的大人们便聚集在了一起,商量着该如何把这些古董给卖了。大家一致认为不能等半瞎子来收购,半瞎子那仅剩的一只眼睛奸猾得像老鼠,卖给他肯定让他给蒙了。然而在场的所有大人们,包括我父母在内都只懂得插秧种田,对于这种东西在市面上该卖个怎样的价钱没人清楚。
    最后有人提议,村里就李叔读过书,并且知道这些古董的年代来路,不容易受骗,让李叔跟几个人带着几样东西去城里走一趟,找个识货的人估个价,回来后大家再商量是否把这些古董给卖了。然而李叔当场拒绝,说这种违法的事,我坚决不做。李叔的老婆英子见此,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又把李叔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家很无奈,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想到李叔,纷纷恳请李叔,说村里的学校太老了,孩子们在里面上课不安全,大家把这些古董卖掉后,每人分出一些钱来把村里的学校给重新装修一下,再给孩儿们买几本像样的课本,你就算为了孩儿们着想,去城里走一趟吧。
    李叔听众人这么一说,左右衡量想了想,耳根终于软了下来,再加上老婆一直在耳边喷口水,最后终于答应过几天去城里走一趟。李叔绝对是识货的,知道这些宋朝的古董在市面上该是个怎样的价钱,看着周围几十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精神大振的话:如果这些古董真卖出去了,别说装修学校,就算给村里每人安一台电视机,都没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村无论男女老少都呈现出良好的精神面貌,每个人皆神采奕奕,眉眼含笑,大家都在憧憬着家里安上个电视机,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然而李叔还没进城,可怕的噩讯却提早传来,一下子把我们村喜气洋洋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
    就在李叔准备好行李打算次日进城的当天晚上,武三跟邻村的几个小伙子去扒火车,被火车轮从身上碾了过去。
    那天天刚蒙蒙亮,邻村的牛二和另外两个小伙子推着一辆木车,匆匆敲开了张家的大门。武三被火车轮碾成一张纸般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盖着几片荷叶。”
    “随后张大妈惊天动地的哭声迅速响彻了全村,大家闻讯纷纷赶来,见到武三残缺不全的尸体,惊恐万分。张大妈悲痛得整个人在地上不住打滚,嘴里一个劲儿:三啊……我的武三啊……哀呼个不停。
    脸色惨白的牛二对旁边的人说:这事也真他妈的邪门,平日里武三扒火车的手脚是我们几人中最好的,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鬼缠身似的突然就往火车轮里冲了进去。”
    “众人脸上立即就变了色,有人说起了那天在墓穴里李叔指着墙上壁画念的那句话:扰吾妻安宁者,必毙!然后又说那天是武三揭开了棺材的盖子,一定是那诅咒灵验了。于是大家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张大妈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进屋子里把所有从古墓里拿来的东西一股脑儿扔了出来,边扔边痛声大叫:都是这些邪门的秽物,害死了我们武三,我可怜的三啊……”
    “大家面面相觑,当下就有人立即跑回家里,把所有古董文物通通扔进了村前的小河,扔完后还跪在河前不停地磕头认错,希望能以此消灾。但还是有一些人心里拿捏不定,不舍得扔,依然期望那些古董能换到钱,然而看着房间角落里的古董,总感觉仿佛摆放了一个瘟神,已经没有了前两天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我因为关心家里是否因此就没了电视机,所以问我妈:妈,这些东西真的邪门吗?我妈立即就给了我一巴掌,大声骂道:小孩子乱说什么,赶快给我喂猪去。”
    “武三的不幸就此让村里人前两天还没热够的心一下子彻底冷了下来。那天中午我又看到英子在骂李叔,最后我看到李叔出了家门,自己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向学校的方向走去。许多人都说英子的命不久了,因为英子当天是跟武三一起揭开那棺材盖的。
    李叔当天也没有进城,并且往后的日子里,他也没有进城,因为就在武三死去的隔天早晨,我们村又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恐怖事情。
    就在我们村头那棵大榕树的树下,平日里我们村里人老喜欢蹲在那里抽烟纳凉侃大山的树下,突然出现了一架人骨骷髅。
    那人体骷髅直挺挺地躺在树下,把大清早出来洗衣服的女孩子吓了个半死。我急匆匆地跑过去观看,看到那骷髅全身上下骨头白森森,两只眼睛黑洞洞,跟前几天在墓穴里看到的骷髅一模一样,不由吓得再次双脚发抖,许久不敢靠近。”
    “大人们异常惊慌,女人们的嘴里嚷着:来了,来了,那古墓的主人来讨债了。”
    “然后纷纷跑回了家里,把那些还没扔掉的古董通通拿了过来,堆放在骷髅周围,砰砰砰地连连给骷髅磕头认错。我妈更是积极,又是烧纸钱又是烧香的。而男人们围看着骷髅,一脸的惊疑,半天没人说话。”
    “没人知道这架骷髅骨子是不是当天古墓里的那架骷髅骨子,人没了皮肉剩下骨头看起来基本一个样,看个头倒是挺像的。按理说那天古墓着了火,骷髅骨子应该被火烧了,怎么这骷髅骨子看起来还完好无损。但没人敢不相信这个邪,这种诡异离奇的事情我们山里人是无法用科学的思维去想通的,所以只能相信。
    大人们再次聚集在一起,商量着这事该怎么办,最后决定派人立即去上村把通鬼神的“瘸婆子”请来,让瘸婆子问问这古墓的主人到底要怎么让我们村里人来赎罪,对我们有什么需求,我们需要办什么样的法事。
    上村和我们村子隔着两个村头,坐着驴车去来回需要半天,但我们翘首以待等到了中午,等到了傍晚,再到深夜,瘸婆子依然还没有到来。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瘸婆子刚好去别的村帮人接生了,我们村派去的人连续找了好几个村子,才终于把她找着。
    瘸婆子来到我们村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时近中午了,但那时我们村已经陷入另一种极度的恐惧之中。那天夜里,我们村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难忘的恐怖事件,这件事件在我当时幼小的心灵里投下了很大的阴影,让我在此后的许多个夜晚里,常常从梦中惊醒过来,全身被汗水湿透。
    当天夜里,我们村许多人亲眼看到那榕树下的人体骷髅醒了过来,全身上下散发着诡异的绿光,从我们村拖走了英子,也拖走了李叔,然后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天深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因为等不到瘸婆子的到来,村里最后留下两个胆大的男人守着那骷髅。后来听这两个守夜的人说,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觉两人便都睡过去了,等到被露水沁醒过来,才发现地上的骷髅骨子不见了。两人急忙叫醒村里的其他男人们,大家拿着手电筒点着灯笼村头村尾找了一遍,都没发现骷髅骨子的影子。最后在大家停止寻找的时候,骷髅却自己在河的对岸出现了。
    骷髅身上的骨头散发着幽森森的绿光,整个身子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手里握着一把同样散着绿光的尖利刀子,像随时都要扑过来噬人一般,把站在村头的男人们吓得半天不敢动弹。”
    “我是在李叔的惨叫声中惊醒过来的,在李叔持续的求救声中,我听到我爸和村里其他一些男人不停大声吆喝的声音,然后听到整个村子仿佛突然之间沸腾了起来,小孩子尖锐的哭声异常的响亮刺耳。我大着胆子下了床,脚底发软却依然坚持跑到村头,然后就看到那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场面。
    一架恐怖的绿光骷髅鬼,站在河的对岸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冲着我们嗷嗷大叫,然后弯下僵硬的身躯,拖着脚下的李叔,迈开那干瘦如柴的腿骨架,一步一步地向河对岸的山头走去,不一会便隐没入了山林里。
    河对岸一片漆黑,我们都看不到李叔的模样,只能从李叔的求救声中辨认骷髅脚下被拖行着的人是李叔。李叔那哭泣般的求救声让我忍不住落下泪来,最终我害怕地扑在我妈身上,大声哭了起来。”
    “大人们见绿光骷髅鬼拖着李叔进入了山林,立即点燃了火把一拥而上,淌过河水,追了上去。”
    “后来的事情我一直到三天后才知道。那天夜里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总看到那绿光骷髅拿着刀子一步步向我靠近,扯开他那张吓人的嘴要吃我的肉,然后迷迷糊糊之中我发现我的父母总在我床边不停走来走去,不停地喂我吃药,把符纸烧在水里,让我喝下去。等到意识完全清醒过来时,我才知道自己因为惊吓过度或者是中了邪,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
    这三天里,我错过了许多第一线情报,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里,我拼着虚弱的身子极力打听,才把后面的事情了解清楚。
    那天夜里,我们村的大人们追过河后,在山林里并没有发现绿光骷髅和李叔,而是发现了英子的尸体。英子的胸前插着一把古剑,古剑的匕刃发着幽幽的绿光,那是一把当天从古墓取出来的短剑。而李叔一直到次日的中午才被找到,大家发现他晕倒在山沟里,并没有死去,然而令大家心惊的是,李叔的身前背后衣服上下包括头脸被用鲜血栩栩如生地画上了一架人体骷髅的图案,仿佛被骷髅生生穿进身体而留下来的血印一般。
    瘸婆子说李叔中了绿光骷髅的尸毒,如不赶快做法驱毒,不久也将死去,便用一盘鸡血淋了李叔个满头脸,围绕着他的身子作了半天法术,再烧了几张符纸和水让他喝下。然后瘸婆子说我们村打扰了古墓主人的安宁,受到了诅咒,必须杀一头牛和两只羊敬请天边神将,来为村子镇邪,再把从古墓取来的所有东西归还给墓主人,为墓主人重新建造一座坟墓,每年祭拜谢罪,才可让村子永久平安。
    大家对瘸婆子的吩咐一一照办,瘸婆子在我们村头连续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一直到我醒来的那天才停歇下来。大人们也都把所有从古墓取来的古董文物搬回了古墓,并且在原位重新为古墓的主人建造了一座坟。就在清理原先古墓被火烧残的废墟时,大人们在那口棺材的灰烬中,发现了古墓主人那被火烧得残缺不全的骨头。
    后来不久,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从县城来了一批文化局的人,把这座我们新建的坟墓重新挖开,把那一大批宋朝的历史文物运回了城里。
    虽然事件最后终于平息了下来,我们村却因此元气大伤,在请瘸婆子办完法事后的许多个日子里,整个村的人都呈现出一蹶不振的状态。
    李叔却表现出了异样的坚强,在简单办完英子的丧事后,便积极督促我们小孩子重新上学,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几年如一日,一直执着地站在他的讲台上。他依然每天给我们上课,然后每天闲时研究他的化学。
    村里的女人都在为李叔叹息,说李叔真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了妻,英子也没为他生下一男半女,恐怕以后要孤独终老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一天天的长大,有一些事情被渐渐地淡忘,但那绿光骷髅却依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拿着尖利的刀子,呲牙裂嘴,要吃我的肉。
    再后来我去了县城读中学,并且随着我们村的经济好转,当时那些一起上学的小孩子成了我们村第一批上大学的人。或许是受到了李叔的影响,高中的时候,我的化学成绩很优异,读大学时,我便也选择了化学系。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我意外地接触到一种化学试剂,发光氨,也叫鲁米诺。它在警察调查犯罪现场时起到重要的作用,调查人员一般用它来检验现场被擦拭掉的血迹。它本身和碱性物质反应会生成一种离子,而这种离子经过氧化再经由血迹中血红蛋白(含铁)的催化作用,就会产生一种绿色的荧光。
    在发现发光氨的作用之后,我被震惊了,半天不能动弹。我反复回想那幕让我无法忘怀的场景,心情许久无法平息。我无法将一个我从小敬重的人与一个杀人凶手联想在一起,但理性的推理却无法遏制地从我脑海中迸跳出来。
    我作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在一片漆黑的背景里,一个人用血在自己身上画了一幅骷髅图像,并且洒上了发光氨,令远处无法将他面目看清的人以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架灵异骷髅。
    武三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榕树下的骷髅只是有人从别的坟墓里挖掘出来,再趁夜偷走,制造一个骷髅回来复仇的假象;当时地上被拖行着的人其实是早已死去的英子,而伪装成“骷髅”,拖着英子尸体一路发出求救声的人,才是李叔……
    那年寒假回家,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看李叔。没想到只是半年不见,李叔的身体已经变得虚弱不堪。李叔在两个月前被检查出了癌症晚期,他已经无法为孩子们上课了。
    看着李叔憔悴的样子,想好的许多话始终无法从嘴里问出来,最后我放弃了,只是给李叔说了一些在大学里的事。”
    “李叔听得异常高兴,眼神却有些黯然,末了低低地叹口气,说:你们这一代人真好啊!有了梦想就可以去实现,不像我们,你要好好珍惜!”
    “我点头应着,心里很是伤感。李叔拿出一本厚厚的发黄的本子,左右摸了两下,然后递到我手中,说:这是我做了很多实验后归纳下来的过程与结论,现在对我没用了,或许都只是一些老知识,但希望对你学习有帮助。”
    “我知道,这厚本子是李叔毕生的心血,他专研了一辈子,所有的梦想都在这本发黄的本子上。”
    “我谢过李叔,然后告别。”
    “在路上,我边走边翻看李叔的本子,当翻到中间的一页时我停住了脚步,只见那一页的顶端写着:c8h7n3o2——那正是发光氨的化学式。不过我的内心已经释然,假如世间真的需要一种神秘来保护一个好人,那我就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异事件吧。”
    “我回头向李叔的方向望去,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穿着发黄白衬衫的高瘦身影,站在泥土稀落的山路上,向我招手微笑说:快点,要上课了。”
    “然后那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撕开身上的衣衫,露出绿色的骨头,冲我呲牙裂嘴,要吃我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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