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野吉活了下来,他身边的武士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从火海里逃了出来。他精疲力竭地低着头挥刀砍断身前的藤蔓,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第一次觉得原来能够好好呼吸也是一种幸福。
    腿软身疲,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山上坚持下来的。脚下一软,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他直接从山脚滚到了山下的马路上。
    他想翻过身来躺得舒服一些,但是身上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了,试了两次后再也不想动弹,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想哭,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哭声,眼泪流下来混着脸上的灰尘打在地上。
    从山上逃下来,几十个武士走在他前面,用身体趟出一条路,有几个人身上布满了大火,呼喊着让他救命,他亲眼看着他们被烧死,呼救声越来越小,惨叫声也越来越小。
    一路上他看到许多尸体,那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武士,有些已经被烧得不见人形,就像一根木炭,尸体上还冒着烟。
    更多的人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吸入了烟雾窒息而死,他们身体朝下,身上的盔甲还完好无损,只有一些烟灰落在上面,应该是发现大火后想要逃命,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活下来。
    很多面目他都认识,一个时辰前还好端端的活着,现在就那么张大了眼睛躺在地上,似乎是在看着他,在问他为什么没有死。
    他越来越麻木,不再去看那些尸体,只看着自己脚下,心里想着“快一点,快一点……”
    五千武士啊,全都死了!
    千叶野吉哭声越来越大,就如同压抑很久的孩子,这个时候什么荣誉,信念,羞耻,全部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想尽情发泄一番,为了死里逃生,也为了那五千千叶氏族的武士。
    无论如何,自己活下来了不是吗?活着才有希望。
    片刻后,千叶野吉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试着翻过身子,但是当他稍稍抬头的瞬间身体顿时僵住……他看到一双脚就在自己前面。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在这个人后面还站着很多人,其中一张脸他很熟悉,那是阿久津慧,她眼中的怜悯,千叶野吉看懂了。
    千叶野吉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干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他怕得要死,但是他没有力气求饶,嗓子干渴地生疼,就如同裂开了一样。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扶了起来粗鲁地扔到了马上,马背膈着胸口,疼痛难忍,所以他尽量往后面慢慢挪了挪。
    “别乱动,小心掉下来……”
    千叶野吉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着一边同样骑着马的阿久津慧,艰难道:“他们…什么人?”
    千叶野吉的声音就如同在嗓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刺耳难听,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阿久津慧看了周围一眼,发现其他人没有注意这边,小声道:“不知道…你别说话了,免得…出事。”
    千叶野吉心里知道阿久津慧口中的“出事”是什么意思,他慢慢抬头看去,前面走着很多人,估摸着有好几百人,这些人的装束跟丰臣顺义带领的人装束一样,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你别张望,这伙人起码有千余人,丰臣不在里面,不知在哪里,而且……而且他们不是倭人……”
    不是倭人?!千叶野吉难以置信地看着阿久津慧,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在开玩笑,良久后他似乎接受了这个消息,默默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现在没有杀你,说明你还有用,所以你有可能活下来,只是可能……待会若是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话,你千万忍住,有什么条件尽量答应人家,活着最重要……我…我也自身难保,所以保不了你,你要靠自己……”
    千叶野吉抬起头,认真道:“谢谢!”
    阿久津慧看着他,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她之所以说那些话是因为这里只有千叶野吉一个倭人,就算她再厌恶他,此时也希望他能活下来。但是倘若他们两个人之间非要有一个人死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千叶野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走在前面的人点起了火把,阿久津慧扭头看去,身后的人犹如一条蜿蜒盘旋的火龙,这时她才知道这些人何止上千,恐怕两千都不止。
    这么多人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了扶桑……
    千叶野吉睡着了,即便是山路崎岖,来回晃动也没能让他醒过来,他太累了,全身酸痛无力,之前精神一直紧绷着,在阿久津慧和他说了那些话后,他知道自己暂时死不了,所以干脆放下心神,不久后就沉沉睡去,还打起了轻鼾。
    阿久津慧听到鼾声后,先是错愕地看向千叶野吉,眉头微皱,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后,眉头又舒展开,也开始闭着眼睛养神起来,一天都骑在马上,即便是健壮的男子都会受不了,何况是她。
    千叶野吉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大坑约有一人多高,且坑壁光滑根本爬不上去,他大声呼救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抬头看天,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灰蒙蒙的感觉,让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突然,一只全身漆黑的老虎跳了下来,它体型硕大,牙齿锋利,张开嘴巴一股腥臭味传到千叶野吉鼻子里。
    老虎开口道:“我饿了,你把你自己给我吃了吧!”
    千叶野吉怕极了,他吓得瘫倒在地上,看着老虎一点点逼了过来,他大喊道:“你不要吃我,我是千叶氏族的大公子,你若是吃了我,千叶氏族会为我报仇的!”
    老虎摇身一变,化作了丰臣顺义的模样,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刀,指着千叶野吉,狞笑道:“千叶氏族就要完蛋了,我要把千叶氏族的人统统杀光,统统杀光……”
    突然,眼前一阵光亮,千叶野吉抬头看去,只见大坑周围站满了人,他们全都拿着火把,呆滞无神地往下看。
    “真川建一,快下来杀了丰臣顺义,快杀了他……你为什么不下来,只要杀了他,我给你钱和女人,让你做将军,长尾,武田,你们也敢违抗我的命令吗?”
    他们一起看着千叶野吉,眼睛灰白,张开嘴巴只有空洞洞的一片,不知道舌头和牙齿去了哪里,齐声道:“少将军,我们都被烧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跟我们一起死吧,来陪我们一起死……”
    说完,他们将手中的火把扔向千叶野吉,发出凄厉的叫声,似乎是在向他索命。
    千叶野吉大叫一声,顿时醒了过来,然后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明卿士》,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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