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鹿终于睁眼。
    她没有立刻出手,她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把刀重新收回了刀鞘里。
    她看着冲在最前面的狼山掌,那掌风已经将她的衣袂吹得向后腾飞。
    戚家战枪,在左侧,恐怖的‘轰’‘轰’声近的仿佛要砸开她的脸孔。
    相思鞭,已经到了她的脚边,若是缠住,那么她的下盘将会彻底崩溃。
    满月弓,在天上,箭出,她的人在狼山掌的压力下难以移动,手里的刀只能疲于应付戚家战枪,脚下,要躲相思鞭。
    她已经躲不过天上那一支星火箭。
    到了这里,她已经要死了。
    哪怕她再有本事,还有一味藏着的水还没有出来。
    她还是会死。
    必死。
    原本的故事就该是这样的。
    可她是顾白鹿。
    顾白鹿不喜欢故事,她只喜欢作画。
    所以她摇了摇头,在掌,枪,鞭,箭同一时刻当面而来的时候,猛地,出刀。
    刀从狼山掌开始,继而是戚家战枪,然后是相思鞭,最后是那一支差点穿刺进了她咽喉的星火箭。
    星火箭被她一刀从当中斩开。
    一同被斩开的,是狼山掌的咽喉,戚家战枪的咽喉,相思鞭的咽喉。
    她的刀就像是一根画笔,四周围的一切都是画纸,她以血为墨,在这张纯白的画纸上画出了一道简单,却极度惊人的……圆。
    在这个圆里的人都死了,包括在远处射箭的满月弓。
    他被顾白鹿的刀气直接斩断了咽喉,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一刀破局,一刀开画。
    好刀法,好画技。
    一旁的兰芳已经忍不住要鼓起掌来了,他轻笑着说:“常听人说顾家小姐杀人厉害,画画更是一绝,以往没法得见,今日是饱了眼福了,这一手以刀作笔之术,佩服,哦,对了,凌捕头,你的水呢?还不出来?怕是来不及了吧?”
    凌云的眉头猛地一跳,刚想要说话,却见到顾白鹿身后这时忽的有一道人影显现了出来,然后捂着脖颈倒了下去。
    从始至终,这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哪怕是死。
    “原来是曹家的身后刀,我就说怎么忽然少了一个人,此人五两的‘如影随形’,也算是天赋异禀了,配上这阴毒的身后刀,本来也是一绝,可惜……”兰芳又说可惜。
    但是这时,不管是谁都能听明白他的这个可惜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意思就是,这些人都很厉害,武功也不错,命也好,可惜,就是不该找顾白鹿做对手。
    血从顾白鹿的刀上一颗颗滴落,顾白鹿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请。”
    请。
    恰在此时,草庐里的琴声也到了越来越急促的地步,嘈嘈切切,仿佛急雨一样击打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来!”
    “我来!”
    “我也来!”这时,又有三个人跳了出来。
    这三个人都是用的刀,且从身法上来看,都是走的那种狂猛路子的。
    一下子,三把刀从三个方向,犹如狂风一样斩向顾白鹿,气势上是无敌的。
    然后,下一刻。
    顾白鹿踏前出刀,一刀,三杀。
    “你们也配用刀?”顾白鹿轻轻问,血继续从她的刀上滴落。
    第二笔,是一划,配上之前那一个圆,组合起来,像是某朵花的花瓣一般。
    顾白鹿喜画海棠,有顾海棠之名,今夜,她笔下的那一朵海棠,似乎又要悄悄地在血色里绽放了。
    “杀!!!”又有人飞出。
    又有人人头落地。
    血继续在流。
    琴声继续在急切的仿佛大雨一样的回环里沉迷。
    今夜明明没有雨,月色不算太差,却仿佛整个莫西山已经笼罩在了一场大雨里。
    血雨。
    陈重在听雨,他那出色的听觉可以听到草庐外面每一次的交击声,通过那些交击声,刀斩破皮肤,割断喉咙的声音,他能去想象这一场大雨。
    他已经沉迷在这一场雨里,整个人如癫似狂,因为他在这一场雨里,不断在脑海里模拟着那些刀术的交织,他在思虑着顾白鹿刀法里的精妙,她的破局,勾勒。
    他的琴声也因此变得杀意纵横。
    猛地,他一下子按下了琴弦,发出长长的嗡的一声,仿佛是一声闷雷。
    而草庐外,顾白鹿也是将又一个用刀的人斩杀在脚边,只是这一次有血溅在了她的白色长袍上,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她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情绪,如果是陈重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想,她是不是又想用茶水来洗一洗这血。
    陈重没有看到这一幕,他看到的是宁偏的脸。
    宁偏一直很沉默,但是在听到他的琴声以后,却又没有那么沉默了,她看着陈重的琴,听着他的琴曲,眼睛里居然有光。
    有渴望。
    那种渴望就像是陈重听到了外面的那一场血雨一样,想要去雨里走一走。
    她也想要进这一场琴的急雨里走一走。
    “不生我的气了?”陈重看着她,说。
    “不敢。”宁偏低着头,不敢看陈重了,声音却显得有些倔强。
    哪个妹妹都不会喜欢逼着自己哥哥去死的男人的。
    “你会弹琴吗?”陈重又问。
    “会一点……”宁偏轻轻地用脚踩了踩地面,像是不安,又像是有些兴奋。
    “你过来。”陈重说。
    宁偏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后缓缓走到了陈重的身旁,坐了下去。
    “把手给我。”陈重又说。
    宁偏无言地抬起了手,陈重握住了她的手,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但等到他将她的人放到了琴弦上的那一刻,他又感觉到她整个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仿佛是一个刀握住了他的刀。
    草庐外。
    血已经开成了海棠。
    凌云的整张脸都很不好看,他想到了顾白鹿的强,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可以这么强。
    可是,她再怎么强,也注定不可能强的过整个武林城的。
    女人,就该待在女人该待着的位置上。
    他看向了对面的方公子,无声地朝他点头。
    方公子的眼神闪了闪,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
    然后,有个人朝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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