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孟幽手指微动,一股强大的气压从下而上,离纯儿的这个头,终是因为巨大的阻力没有磕下去,被生生的抬了起来:“先别忙着磕头,本国师只说给你一个机会,可并没有说就此收了你,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万一一个不小心给我弄死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离纯儿看向顾孟幽:“请国师明示。”
    顾孟幽慢悠悠的道:“这要当将军嘛,那首先便要有一身好的功夫,这要有一身好的功夫呢,便先要有一个好的体格,这样吧,这金陵城皇宫外围一共八十三公里,你就且先跑上个十圈吧,若是天黑之前能够跑完,我便给你机会让你参加第二个考核。”
    离纯儿倒也是坚定的姑娘,听了顾孟幽的话,道了一句是,便真的去跑了。
    离纯儿走后,阅文川从内阁里走了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顾孟幽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这是心疼了?”
    阅文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继续埋头处理奏折:“没什么,不过就是好奇罢了,当年对待顾离,也没见你这般苛刻。”
    顾孟幽眼睛微眯:“苛刻吗?你可知九华山在何处?”
    阅文川虽不知顾孟幽为何这般问,却还是回答道:“自是知道,渊都城边境,幽冥深渊彼岸。”
    顾孟幽又道:“若是从九华山到金陵城呢?最快需要多久?”
    阅文川道:“若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应是七日。”
    顾孟幽又道:“那若是徒步呢?”
    阅文川看向顾孟幽道:“那就要看是什么人了,若是国师,一日,半日,若是国师愿意,也可以是一瞬间的事,若是普通人,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若是封轻扬,成嘉馨这一类,应是两月有余。”
    顾孟幽看着阅文川笑道:“一个月,十三年前,小家伙跟着我从九华山到这金陵城只用了一个月,卯时作,亥时歇,一日三餐从不怠慢。”
    阅文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孟幽道:“你莫不是跟我开玩笑?”
    顾孟幽笑了笑道:“我本是无意经过九华山,赶上那日心情不错,便顺手救下了那个孩子,却不想那孩子竟是那般缠人,我本想甩开那孩子,却又看他年龄小,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任由他跟着,想着,他若是跟不上也就放弃了,若是跟得上,也无非就是多了一个小尾巴,我不搭理便是。
    我还记得那年的丰城下着倾盆大雨,那小家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奇怪的伞,那伞比那个时候的他还要高出许多,他一路为我撑伞,雨停之时,我身上滴水未沾,他却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小落汤鸡。
    小家伙的厨艺不错,生存能力也不赖,我一向不喜热闹,走的地方也都是一些个山野村林,可尽管是这样,他依旧跟着,要么打猎,要么捕鱼,总之一日三餐,顿顿都能让我见到肉,即使我不吃,他依旧不曾怠慢,也不会用上一顿食物滥竽充数。
    后来,许是我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感动吧,便有意无意的路过一些个街头小巷,这路过店门,刚要坐下,他便已经点好饭菜,摆好碗筷,就是这样,我悠哉的走了一个月走到了金陵城,他一路小跑,跟在我身后到了金陵城。”
    阅文川无奈的摇了摇头:“顾离是顾离,他本就天资聪颖,又是仙门百家之后,可离纯儿不一样,在离国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在梁国她亦是高高在上的贵妃。”
    顾孟幽看向阅文川道:“有何不一样?都是生而为人,都是血肉之躯,当年的顾离只有五岁,亦是能够做到,她离纯儿一个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不成?再者说,我又没有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是她自己愿意。”
    阅文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么说,你是真的要收她为徒?”
    顾孟幽拿着个勺子,优雅的搅拌着手中茶碗里的东西:“谁知道呢,顺其自然呗,等她先跑完了这十圈再说,说不定她跑不到一半就坚持不下来了,就放弃了,不是吗?”
    阅文川看着顾孟幽手中搅拌着的东西道:“你从刚才便一直搅,这茶碗里的是什么?”
    顾孟幽浅尝了一口道:“红豆薏米粉。”
    阅文川不解的道:“红豆薏米粉?”
    顾孟幽点了点头道:“嗯,红豆薏米粉,应该小家伙三年前备下的,我前几日闲着无聊,回了趟将军府,无意之间看到了,便拿来了。”
    阅文川看向顾孟幽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难以形容:“三年前的……?”
    顾孟幽看向阅文川道:“嗯,三年前的,怎么了吗?你要尝尝吗?”
    阅文川赶忙摆摆手:“没,没怎么,我就不尝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顾孟幽与阅文川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中便已到了亥时,阅文川这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顾孟幽道:“你饿了吗?那帮奴才是不是忘记传晚膳了?”
    顾孟幽看了阅文川一眼,尽是无奈:“何止是晚膳,就连午膳都没有用过。”
    阅文川一拍桌子:“这帮奴才!都给我滚进来!”
    顾孟幽看着那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叹了一口气道:“行了,奴才也是人,别动不动就将火发到奴才身上,是我不饿,所以便没让人传膳,你若是饿了,再让人传便是了,原本这个时辰吃东西就够折腾人的了,就不要再乱发脾气了。”
    见阅文川没有说话,顾孟幽看了那些个奴才一眼道:“行了,别跪着,赶紧去传膳吧,不然饿着你们陛下了,这脑袋可就是真的保不住了。”
    “是。”那几个小太监听闻,赶忙逃命一般的退了出去,生怕再做错什么事,惹怒了阅文川。
    待到那几个小太监全部退了出去,顾孟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阅文川道:“行了,皇帝陛下,这人都走了,说说吧,您这折子是哪里看的又不顺心了,这一顿火发的……”
    阅文川深呼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折子扔给顾孟幽,双眸紧闭,眉头不展。
    顾孟幽接过那折子,看着看着却不由得笑出了声:“渍渍渍,我还以为是是什么大事呢?就为这个?就把你气成这幅样子了?不过就是那燕玖城夺回了两座城池罢了,这些日子燕玖城丢了多少城池了,还不让人家稍微赢两把了?”
    顾孟幽见阅文川依旧是眉头紧锁,不由得笑着道:“既然这九州天下你势在必得,暂且让他高兴几日又有何妨?”
    阅文川看向顾孟幽不解道:“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推门而入:“启禀陛下,国师,纯贵妃求见。”
    顾孟幽点头道:“让她进来吧。”随后对着阅文川一笑,比了个口型道:“意思来了。”
    离纯儿进门的时候着实有些狼狈,手里拄着根树枝当拐杖不说,整个人就如同塌架了一般靠在身旁的丫鬟上,但是见了顾孟幽与阅文川依旧不忘行礼:“陛下万岁,国师万福。”
    顾孟幽笑着道:“你这是跑完了?”
    离纯儿没有回答,倒是旁边的小丫头抢先一步回答道:“启禀国师,娘娘按照国师吩咐全部跑完了。”
    顾孟幽笑的更加开心了,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离纯儿道:“哦?全都跑完了?”
    离纯儿不由得被顾孟幽吓得一个哆嗦,直接瘫倒在地上,然后赶忙调整成跪姿:“没,没有,还差两圈……”
    顾孟幽哼笑一声,示意离纯儿看一眼外面:“可是,这时辰已经过了,怎么办呢?”
    离纯儿道:“纯儿甘愿领罚。”
    顾孟幽笑着道:“这样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再给你个机会,想来如今你这样应是也做不了什么了,今日便先歇下吧,明日一早来养心殿门口,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东西,负重十圈,算是对今日的弥补,你可有异议?”
    离纯儿身边的小丫鬟刚要说些什么,却被离纯儿按了回去:“谢国师。”
    主仆二人出了养心殿,那小丫鬟一脸愤愤不平的道:“娘娘,你这是何必呢?她顾孟幽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国师,您可是当朝的贵妃娘娘,您是君,她是臣,奴婢不明白,您为何要对她这般低三下四的?”
    离纯儿瞪了那小丫鬟一眼:“闭嘴,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国师是何等身份,岂是你可以议论的?你是不知如今这梁国的天下是如何来的吗?若说这九州天下有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那便只有国师一人,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一日,她便一日还是这九州的神话。”
    那小丫鬟低头道:“是,娘娘,奴婢知道了。”
    阅文川见那主仆二人离开,这才对顾孟幽道:“她?什么意思?”
    顾孟幽不由得笑出了声:“我说阅文川,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我都有些好奇,你究竟怎么坐上皇帝这个位子了,你可还记得白日里,这位爱妃说过什么?她说她要为你浴血沙场,做你的开国将军,为你这梁国的万世基业出一份力。”
    阅文川的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了:“你说她?让她上战场?你开什么玩笑?”
    顾孟幽笑着道:“现在的她,自然是不行的,可现在的她不行,可不代表着以后的她也不行,阅文川,你就看着吧,如果你用的好,她,将是你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阅文川眉头舒展,嘴角微扬,不由得笑出了声:“好,我拭目以待。”
    两人闲聊着,晚膳便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皆是随意的吃了一点,阅文川继续批阅奏章,而顾孟幽则是让人找来了一些竹皮子,做起了竹筐,夜已四更,丑时将近,顾孟幽这才编好竹筐,往里面放了一些石头,将竹筐放到养心殿门口,又交代好门口的小太监,这才打了个哈欠,睡在了养心殿的躺椅上。
    阅文川处理完奏章,看着睡在躺椅上的顾孟幽不自觉得皱了皱眉头,随即找了个毯子给她盖上,这才回到自己的寝殿休息。
    另一边的离纯儿,刚回到自己的宫殿之中,便有人给她准备好了洗澡水,只是这洗澡水与以往不一样,而是充斥这一种难闻的中药味,离纯儿看着那为她准备洗澡水的小丫鬟道:“这是何意?”
    那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对着离纯儿行了一礼道:“禀纯贵妃娘娘,国师吩咐,娘娘回来之后,若是愿意在这洗澡水里泡上一泡,那便泡上一泡,娘娘若是不愿,也无妨,娘娘随意,奴婢告退。”
    离纯儿叫住了那个正要退下的奴婢,笑着道:“等等,有劳姑娘帮我与国师道谢。”
    那宫女应声退下,离纯儿的贴身丫鬟一边伺候离纯儿更衣沐浴,一边皱眉道:“娘娘!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你对她这般气做什么?”
    离纯儿笑着拍了拍那小丫鬟的手道:“你记住,与人为敌,不如与人为善。”
    那小丫鬟不由得更加气愤了:“娘娘!奴婢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这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奴婢还是懂的,从入了这梁国皇宫以来,娘娘对谁不是气气的,受过您恩惠的宫人更是不尽其数,可是到最后换来什么?宁妃娘娘得宠的那几年,那些个奴才又是怎么对您的?奴才只是替您不值!”
    离纯儿拉住那小丫鬟的手道:“你跟着我也有二十多年了吧,从离国的时候便是一直跟着我的,怎么还看不明白这宫中的一切?我处处与人为善尚且如此,若是处处与人为敌,那又当是什么处境?在这深宫之中,与人为善,又何尝不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娘娘,奴婢明白了,可是,奴婢还是不明白,娘娘放着好好的贵妃娘娘不做,为何要到国师那里去自讨苦吃?看着国师的样子,明显就是故意为难娘娘!”
    离纯儿笑了笑道:“我问你,你觉得陛下对我如何?”
    那小丫头道:“陛下对娘娘自然是极好的,娘娘可是这梁国后宫之中唯一的贵妃,这后宫之中任谁见了娘娘都是要行礼请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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