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
    林有乐心念一动,可上辈子在这人手里吃了太多苦头,他不敢掉以轻心,憋出个冷笑说:他们把我骗到这里,要不是我有防备,挨打的就是我。你会让他们跟我道歉吗?
    怎么不会。程远方笑了笑,松开对林有乐的钳制,回头看向站着的三个人,表情冷下来,不耐烦的说:橙子,你们几个骗他什么了?
    被叫橙子的就是一开始骗林有乐来的那个瘦高个,支吾说:他找贺朝云来着,我就说我带他来见
    贺朝云?
    程远方眉头一挑,转头看林有乐,你还认识贺朝云?
    林有乐正在揉手腕,从语气中听出程远方的诧异,心想贺朝云在南泽果然是个粗大腿,他立刻说:贺朝云是我哥!
    不管贺朝云是不是重生,他都一定要认对方当哥,现在提前带贷款下威慑力也不是不行。
    哈?
    程远方却惊得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你这么个弟弟呢?
    林有乐皱眉。
    橙子老远说:贺朝云是我们程哥的表哥!你还敢瞎攀关系,不揍你揍谁,啊?但话说完,他又憋了一口气,走近问林有乐:你真在贺朝云他家学的跆拳道?
    林有乐心想我还是他亲手教的!
    但这狐假虎威假到了真老虎面前,也的确有点尴尬,幸好他上辈子练就泰山崩于前八风不动的能耐,面无表情的说:不然你教的?
    橙子嘶了一声作势要打他。
    行了!程远方喝止,再看林有乐,他搅了两下口腔中的棒棒糖,咯咯作响,几分打量几分审视。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
    林有乐知道如果这个程远方真跟贺朝云是亲戚关系,一条消息就能问清楚,而贺朝云百分之九十可能没重生,他赶在那之前说:我只在跆拳道馆里见过他一次,我知道他,他不认识我。
    程远方要发消息的手停住,抬眼看他。
    我一个外市生来到南泽,肯定会被针对。林有乐沉着还显稚嫩的面孔,理直气壮的说:所以我想找他,看他能不能帮我说句话,他是高三学长,有他撑腰,我日子肯定没那么难过。
    程远方说:还挺有心眼子。
    收起手机。
    林有乐其实一直都在提防对方会对自己动手,上辈子挨打挨出心理阴影,知道这人绝对不可能轻饶了他。
    可程远方偏偏就轻饶了他,只说:今晚是让你出风头了,一挑三还打趴三个,但林有乐,这几个是我手里边儿最菜的兄弟,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说些什么,你知道老子的厉害,是不是?
    林有乐说:就算说,我也只会说你们打了我。
    程远方眉头轻轻一抬,不知道林有乐是怂还是别有目的。
    起码前不久的表现看上去不像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一边的橙子只觉得被他装到了,烦躁嫌弃的说:赶紧滚吧滚吧。
    他于是就滚了。
    滚了一会儿,遇到气喘吁吁找来的庄梓俞。
    他当时怎么也不明白程远方为什么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甚至连给兄弟报仇都不报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早早跟庄梓俞商量过,晚上因为是那三个小弟临时起意想揍他,完全在计划外。
    程远方之所以出现在那,不是来打他的,而是给那三个人收拾烂摊子。
    所以庄梓俞才跑得那么急,又真情实感的生气,一开口就是你们疯了吗?
    以为程远方失信了吧?
    可程远方跟庄梓俞的关系真的只是交易?
    杨晓江到底知道些什么隐瞒不说
    因为浑身的疼痛,林有乐翻来覆去一直无法入眠。
    他总想庄梓俞上辈子还算计了什么?
    做了三年戏,总有什么比缩付出要丰厚百倍的东西能从他身上得到吧。
    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阳光灿烂,鸟鸣啾啾,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
    林有乐花了点时间刚做完物理一道大题,余光有人影,抬头看到庄梓俞从前门进来,很意外,小俞?你不是听讲座去了吗。
    买水而已啦!庄梓俞说:讲座有什么好听的,还没我们有乐讲得好。
    他忍不住害羞的抿唇笑,别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嗐,其实我刚刚去楼下找瑾哥了,也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不在教室。
    可能听韩教授的讲座了呢。
    他?包了全年级倒一的学渣去听讲座?
    林有乐有点想笑,看庄梓俞精致的眉眼做夸张的表情,又有些羡慕他能这样光明正大,小声替齐瑾说话:其实也还好,虽然成绩很差,但志向可以很远大。
    我倒宁愿相信他在打球。
    那他有在吗?题已经不想做了,只想聊相关的话题。
    不在。庄梓俞撇嘴,说本来想把水买给齐瑾的,又道:瑾哥这家伙真是的,要空也不来找我们玩,上周末答应说给我买的手办,这星期就变成了兰博的乐高,几万块叫我拼,我眼睛都花了,才懒得搭理他!
    齐瑾又给你送礼物啦?
    嗯呐。庄梓俞支着脸颊,说:这又不算什么,从小到大他给我送的礼物都能堆满一整个房间了,不合我心意我就让它们进去落灰!叫他再给我送好的。
    林有乐有点羡慕的笑了笑,握紧了笔,打算继续写题。
    庄梓俞在一旁又说了一些事,小时候怎么跟齐瑾他们捣蛋,闯了祸又怎么让齐瑾背锅,齐瑾只大他一个月却老自称哥哥,他也就占尽便宜,总要人宠着。
    这道题怎么做?林有乐有点不太想听,原本微微发甜的心变得酸变得苦,所以挪过题册问庄梓俞。
    可庄梓俞却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说:有乐,其实你喜欢齐瑾吧?
    那瞬间像是被锤子猛得击开胸口,破出个大洞,里面他偷偷藏起来的秘密公布与众,不伦的、羞耻的、甚至是觊觎属于他人的,他连忙头,怎么可能?!
    他慌张重复:我怎么会喜欢齐瑾?
    我有喜欢的人的,他很优秀,他,他学习成绩很好他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想要把面前棘手的话题掠过,是我,我一个大哥哥
    但无论他怎么着急的解释,庄梓俞脸上的笑似乎已经藏着洞悉一切的深意。
    他慌张,低头多写了两个字,回过神一看发现竟然是齐瑾。
    惊醒了!
    林有乐浑身痉挛一下急喘了口大气,他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宿舍刷白天花板,反复深呼吸。
    好歹压下了胸口那种慌张和悸动。
    似乎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他跟齐瑾的关系如置冰窖般的恶劣起来。
    哪怕齐瑾来实验班,也不会再给他带什么东西,更很少跟他说话。
    他以为是自己嘴太笨,有一次鼓起勇气在两人聊天时插了一句,但得到的,却是齐瑾看过来的冷淡一眼。那真是比寒冬里的冰棱还要扎人,直接捅穿了心脏,血都不见一滴,却让人从头痛到了脚。
    于是他明白了。
    齐瑾肯定知道了,一定是他肮脏的心思被庄梓俞看穿后,庄梓俞告诉了齐瑾,以至于齐瑾也迅速的对他产生了厌恶。
    那是高一下半个学期发生的事。
    他小心翼翼怀揣着的秘密,那叫他如履薄冰、又酸又甜,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成了昭然若揭的利器,利器交在齐瑾手里,狠狠捅向了他。
    那天晚上,他在被窝里做了一整夜的试卷,一边做一边忍不住眼泪。
    他不明白。
    为什么世界上能有那样的感情,让人委屈得像是天都塌了下来。
    世界坍塌成废墟,人血肉模糊的压在底下。
    喘一口气,都疼,可又活着。
    第二天就得了重感冒。
    头重脚轻的连床都下不去,他胡乱吃了两颗药,把哭肿的眼睛埋在被子里。
    逃避一切。
    感冒好了后,他就放下了。
    他告诉自己放下,对齐瑾的冷淡习以为常,同时也保持着对所有人冷淡,他又开始学校宿舍图书馆三个地方轮着去,挨打的时候抱住头,整个人都很麻木,皮肉的疼、疼不进心里。
    谁还能有齐瑾伤他更深?
    林有乐这样想着,掀开薄被,下一刻叫哀嚎出声:啊!
    宿舍其他几人齐刷刷看他。
    林有乐的哀嚎顿时卡在喉咙里,对上大家看来的视线,尴尬的冷静的解释:刚刚撞到墙了。
    小心点嘛。
    几人又收回视线。
    林有乐冲几人后脑勺张大嘴巴无声的嚎叫:谁他妈说皮肉的疼疼不进心里!!
    痛死他了!!!
    林有乐对自己这具身体服了。
    抗揍也分时期吗?
    上辈子够惨了,也没见怎么着,这辈子怎么就打了一架,还是打别人,能痛成这样?
    一楼三窗口的小笼包都不香了。
    林有乐带着一身低迷的气场进教室,门口碰见抱着一大摞新课本的张茜茜,他试着弯了弯胳膊,觉得没什么问题,上前说:我帮你吧。
    谢谢,不用啦。张茜茜力气大,说话间已经走到讲台上,把那一大摞放在桌上,说:不然你再跟我去一趟吧,班长今天请假了,本来应该他带人领书的。
    班长请假了?
    林有乐跟她一起走出教室、往楼下走。
    嗯,陈老师说的,说班长跟齐瑾都请假了,请的病假。张茜茜说:昨晚齐瑾跟你上台表演结束回位置就晕倒了,班长他们送齐瑾去了医务室,当时陈老师不在,后来我跟陈老师也去医务室看,却只看到两辆私家车停在校医务室前。
    她说:我只看到齐瑾昏迷着,一旁还坐着一位医生,情况看上去很严重。
    林有乐眉头皱得深,那齐瑾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好吧。
    高一不分文理科,一共九门课程。
    等把领到的新书一一发下去,每个课桌上都高高叠起了书山。
    林有乐随手翻开语文必修课本,关于理解和背诵的内容对他来说并不难,然后他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看到那些文言文诗篇时,脑海中的深埋的记忆竟卷土重来,好像能脱口而出的熟练背诵。
    翻了几页,又看英语。
    英语没问题,对过了六级、日常生活也经常用到的他来说,英语应该是高中学科里最简单的一门。
    前方有哆、哆、哆的声音。
    林有乐抬头看。
    张茜茜站在凳子上,正在黑板侧边誊写今天的课程表。
    语文、数学,英语、化学、物理、生物、历史、政治、地理
    那种重回校园的感觉,终于真真切切的传到了坐在课堂中的林有乐身上。
    恍惚中岁月扭曲回流。
    大学时在人际方面的交往、日以继夜的赶论文,背单词记法条考各种证,实习后的一面二面,步入社会后的人情宴请、虚以委蛇,从接待委托人到坐上法台手握那举足轻重的法槌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仿佛是伏在桌上眯了一场春觉,醒来,一切成空。
    心里的耿耿于怀和念念不忘,最终成了车祸后的一场竹篮打水。
    林有乐喉咙动了动。
    他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中,笑着笑着,笑出些眼泪。
    今天要认的老师有些多,除了陈彤兼任数学老师以外,其他都是新老师,一共八位。
    那些模糊的记忆和影像像被吹走了尘沙的玻璃窗,鲜活如新。
    第一天不上新课,各科目老师跟学生彼此认识、了解,他们有些风趣,有些威严,也有古板和潮流,叫新生们开始对未来的高中三年展开无限期待和遐想。
    林有乐想多翻翻理科的书,却总走神
    庄梓俞不是说齐瑾的问题不大吗?
    怎么开学第一天就旷课?
    下午陈彤叫林有乐去办公室,让他准备开学典礼的致辞,明天要在国旗下讲话。
    林有乐答应下来,想琢磨着如何问一下齐瑾的事。
    您好?
    办公室外一个声音叫正在谈话的两人都转头看去。
    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年近半百的先生,五官周正,梳着背头的发型,炎热的夏天仍然穿的极为绅士,打着领结、马甲衬衫,彬彬有礼的站得笔直。
    林有乐竟然认识。
    是齐家的管家,周伯。
    认为两人有话要说,林有乐识趣的道:陈老师,我先走了。
    这位就是林有乐同学吧?
    林有乐心中诧异,看向开口的周伯,我是。请问您
    我是齐家的管家。
    周伯看着他,将此行目的徐徐道来:我们少爷昨夜开始昏迷不醒,听俞少爷说,他昏迷之前曾经跟您有过肢体方面的冲突。
    没有。林有乐先否认,再解释说:他只是拉住我,后来松开了。
    周伯似乎并不关心原委,他的态度不咄咄逼人,只温和的问:您方不方便跟我去一趟齐家?
    陈彤站起来,走向周伯。
    她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林有乐的面前,这位先生,我是林有乐的班主任,叫陈彤。
    您好陈老师,我们先生想请你们班的林有乐同学到一趟家里,庄梓俞少爷也在,我们并无恶意,也不会对林同学做什么。
    陈彤见他语气礼貌态度却强硬,说:正好,我也很担心我们班齐瑾的身体,可以一起去吗?
    周伯问:陈老师没有其他事情要忙吗?
    学生身体要紧,其他的事情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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