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缓缓地从地平线处升起,已经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的史弥远,终于是拿到了皇城司的回信。
    兴奋的拆开之后,只见上面写了五个字:多谢,知道了。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但史弥远却是一直盯着那五个字,仿佛是一直这样盯着,眼前的字就会变成他最喜欢的金钱一样。
    匆匆赶来的刘诏看着史弥远的样子,在史弥远示意后,才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史弥远跟前的信件,看着上面那简介名了的五个字,有些诧异的道:“叶青给您的?”
    “不错。”史弥远淡淡的说道,而后起身长叹一口气,打开半扇窗户,让清冷的空气进入书房内,道:“那到底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转过身来的史弥远,眉头紧皱,跟平日里在叶青、韩侂胄面前时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此刻的史弥远官威尽显,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上位者威严气势,也是一览无余。
    “这……。”刘诏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上面明明清清楚楚的写着知道了,怎么史大人还会琢磨着叶青,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呢?
    看着面色疑惑的刘诏,史弥远无声的笑了下:“心中是有疑惑吧?不错,我是在判断,他叶青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赵汝愚宴请赵士程跟赵恺一事儿的,是因为我前往皇城司告知他的,还是说……在这之前,叶青就已经知道了。”
    刘诏了然的点点头,想不到史弥远嘴里的知道还是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叶青既然还掌皇城司,但并没有阻拦庆王前去赴宴,如此看来,显然是不知道此事儿。”刘诏分析着说道。
    “你相信手眼通天的皇城司,连这些也都察觉不到吗?”史弥远不屑的笑了下,而后继续道:“但不管如何,当初叶青所言看来还是算数,皇城司如今我们倒是可以加以利用,只是……是否能够拉拢一些人为我所用呢?”
    刘诏听着史弥远的话语,此时才算是真正的恍然大悟,看起来史弥远昨日里着急忙慌的想要通知叶青,关于赵汝愚宴请新安郡王、庆王一事儿是假,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看一看,试上一试,这皇城司是否真如叶青所承诺的那般,在叶青离开临安后,还会听史弥远的差遣。
    “相信以大人的威望,想要拉拢一些皇城司的人,应该不成问题。”刘诏立刻赞同说道。
    史弥远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表现出轻松跟得逞后的得意来,而是继续凝重认真的思索着摇头道:“当初宋迁被我争取过一次,但到头来终究是功亏一篑,还是被叶青察觉到了,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宋迁当时已经为他史家所用,但因为信王府的事情,为了保护史浩,宋迁在那一夜已经死了,甚至是到最后连尸体都无法分辨出来,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宋迁其人。
    所以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史弥远显然就不会再如此大意了,何况那一次,是真正的功亏一篑啊,若不是被人发现的话,他就有可能发现,在叶青身上更大的秘密。
    而皇城司,显然就只是叶青的一个掩护而已,在皇城司的背后,一定是还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组织,若是能够知晓这些,史弥远敢保证,自己的手里就等于拥有了叶青叛国投敌,或者是结党营私的铁证!
    而与此同时,随着朝阳越升越高,那越来越热闹的钱塘江面上,一艘载着叶青等人的船只,也开始启程前往扬州。
    站在凤凰山上的李凤娘,明知自己不清楚那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到底哪一艘是载着叶青,但依然还是微笑着,冲着那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挥着手,像是在离别送行。
    泼李三从下方的船舱内走到了甲板上,而此时的叶青,正与庆王站在船头谈笑风生。
    神色轻松的叶青,并没有问关于昨日里庆王前往赵汝愚府上的事情,但有些如同做贼心虚的庆王,此时面对叶青,总是有些放不开跟心不在焉。
    “朝廷给您的府邸您可以先看看,若是庆王您不满意,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府邸任由您挑选,至于到时候的费用……。”叶青嘿嘿笑着道:“就由崇国公来帮您出好了,毕竟如今在扬州,崇国公可谓是首屈一指的有钱人,这点儿钱他不在乎的,就当是欢迎您的礼物了。”
    “这种事情岂能劳驾崇国公,本王手里这些年倒是还攒了一些钱财。何况前些日子,庆王妃已经前往扬州了,如今本王过去,怕是府邸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庆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头一直在矛盾纠结着,要不要把昨日里的实情告诉浑然不知的叶青。
    泼李三装作船上的船客,时不时的远远观望着叶青,此时的他,心里头则是恨不得把叶青一脚踹到钱塘江里去。
    叶青让自己的水师干什么不好,竟然让自己扮水匪来抢劫史弥远的财务,这种事情,亏他想的出来,可他李宝却是难以办到。
    毕竟也是当年的御前水军统制,虽然最终也流落到了禁军之中,但若是一旦再入水军,在他李宝的眼中,那就是真正的大宋兵士,岂可儿戏般的扮作水匪,简直是太丢他们水军的颜面了。
    与庆王谈笑风生的叶青,也早已经注意到了泼李三,毕竟这艘船,就是属于人家统领的水军的船只,只不过是比起他们那水上作战的舰船来,这只是一个经过加固改装成的客船而已。
    叶青听着庆王婉拒的话语,恍然大悟道:“那是下官失礼了,竟然忘了庆王妃他们已经率先前往扬州了。既然如此,那等我们到了扬州后,就由下官来未庆王接风洗尘如何?”
    庆王看着热情洋溢、神情轻松的叶青,本想说崇国公赵师淳已经在国公府备好了宴席,但当话一出口,便就成了:“叶大人,本王有一事儿……这……一直憋在胸口堵的难受,不吐不快……。”
    “莫不是庆王晕船?那庆王……。”叶青惊讶的说道。
    “非也。”庆王苦笑一声,此刻看着叶青那张真诚担忧的神情,心里头则是更加的过意不去,于是一咬牙便说道:“本王昨日里前往沂国公府上赴宴去了。”
    “沂国公?右相赵大人?这么说来,昨日是赵大人为您践行了?赵大人显然是个有心人啊,也不枉您跟赵大人相识一场……。”叶青愣了一下后,随即释然道。
    “非也。”庆王依旧是神色凝重,看着叶青欲言又止道:“昨夜沂国公邀请了新安郡王以及本王共同赴宴,而……。”
    看着庆王犹豫不决的样子,叶青的神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毕竟装傻充愣若是太过的话,那就不是单纯而是虚伪了,深明此道的叶青于是认真问道:“看庆王的样子,下官猜测,莫非昨日里沂国公非是为您践行,而是对您有所求?”
    庆王想了下后,像是认同了叶青的说法:“嗯,可以这么说,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希望本王能够以皇家宗室的名义,来多多少手的节制你在淮南东路的权力,或者是……。”
    “禀奏朝廷?”叶青问道。
    “不错,总之……。”庆王即便是此刻吹着冬天的江风,但面对突然严肃认真的叶青的眼神,却还是浑身感到不适跟燥热,赵恺想了下后说道:“总之本王相信,沂国公如此做,也是为了朝廷,更是为了皇室的安稳,所以……所以还希望叶大人你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这么说来,庆王是有意了?”叶青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就如同这船头的风一样,双手扶着栏杆,迎风冷笑一声道:“庆王怕是望了,虽然赵汝愚拥立圣上继位有功,但……。”叶青转过身,看着有些神情呆呆的赵恺继续道:“但别忘了,圣上绝不会允许有人惦记那个位置。您前往淮南东路是王淮给您出的主意,是为了消除圣上对您的猜忌,但若是庆王跟沂国公、新安郡王走的太近的话,难保圣上不会起疑心啊。”
    “可沂国公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圣上,此心可谓是天地可鉴……。”庆王皱眉,此时的他,越发的后悔当初轻信了王淮的建议,从而使他不由自主的就被卷入到了朝堂斗争之中,如今就算是想要脱身保持中立,已经是难于上青天了。
    “庆王想必应该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吧?淮南东路与我大宋其他疆域隔江相望,本就是一个充满了是是非非的地方,若是朝廷想要谁有罪,只要放到淮南东路就足矣。远了不说,就说最近的赵师雄,他难道对于朝廷不忠吗?身为淮南东路安抚使后,从来不曾让金人铁骑再骚扰我边疆一次,但最后呢?”叶青给了庆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显然,庆王也知道,当年赵师雄的事情,是在赵构默许之下,叶青亲自北上所办的差遣,而赵师雄虽然也被带回到了临安,但最终怎么死的,到现在,或许也只有皇城司跟赵构知晓,甚至是包括赵师雄一家的死,恐怕是都跟眼前的叶青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沂国公会有野心?”庆王问道。
    “不然呢?”叶青冷笑了一下,继续道:“从庆王您告诉我的这件事情上,我便可以猜出来,赵汝愚不只是想要在淮南东路抓住我的所谓投敌叛国、结党营私的把柄,甚至最后还会告诉您,韩诚父子包藏祸心,让庆王您与新安郡王远离他们的劝告,亦或者是,赵汝愚还会让庆王要注意淮南东路的知府刘德秀,看看此人到底在给韩家做什么,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的?”庆王赵恺脸色大变,毕竟,叶青所言的,正是赵汝愚叮嘱他的。
    而若不是赵汝愚所说,他还以为,整个淮南东路的官场,都是叶青的人才是。
    “所以显而易见,若是我叶青想要背叛朝廷、投靠金国,或者是结党营私的话,又岂会把知府让给一个我朝堂之上的对手的人来做?如此岂不是自找死路?”叶青无奈的叹口气,眼睛开始望向远方,让人看起来显得是那么的悲壮似的,回头凄然一笑道:“下官知道,一时之间很难改变庆王的想法儿,但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下官与夏人之间有交易,但这些都是太上皇所知晓的事情,至于下官是否在淮南东路结党营私、投敌叛国,庆王到了扬州后,或许可以从同为宗室的崇国公跟前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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