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尸体同时捞上来的时候,汤硕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白了,整个人甚至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而那脸色白的,甚至都已经足以跟那两具尸体匹敌了。
    “汤大人您?”
    “哦无妨。”汤硕向那殿前司统领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摆手说道。
    梁克家并没有注意汤硕的脸色跟神情,而是缓缓走到两具尸体跟前蹲了下去,慢慢的伸出手,抓住那另外一个,从河里被正面打捞上来的尸体腰间的玉佩,轻轻一拽,便拽了下来。
    打量着被他握在手里的玉佩,再看看那湿漉漉的服饰与发髻,梁克家已经能够确定,这两人乃是:金人。
    拿着玉佩缓缓站起身,回头看向汤硕刚才站的地方,只见此时却变成了那殿前司统领,汤硕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汤硕感觉到自己的两腿在发软,跑向汤思退的轿子时,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踉踉跄跄,神色惊慌的扶住轿子的窗口,低声急呼道:“父亲,出事儿了。”
    “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惊慌失措,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轿子里面,汤思退略带温怒的训斥声响起。
    汤硕如果遇事便如此慌张,以后还如何来接自己右相的位子?难不成自己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汤家,再一次权势旁落他人,再一次失去现在来之不易的权贵与地位不成!
    “父亲,金人死了。”汤硕望着轿子的窗口,此时此刻,就连那轿帘,仿佛都带着一丝的威严一样。
    “金人死了?哪个金人?”汤思退疑惑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
    而后还不等汤硕说话,又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他们父子两人身后响起,汤硕回头,只见钱塘县令带着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了过来。
    另外一边,同样是被禁军护卫着的一顶轿子,也在此刻,在距离汤思退轿子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
    梁克家望着那顶轿子,跟殿前司统领低语了两声后,便向那顶轿子走了过来。
    “父亲,王淮到了,而且。”汤硕此刻对东华门处有些复杂的局面,搞得有些心慌意乱,加上刚刚又看见了完颜胡沙跟独吉思忠的尸首,这让他觉得,仿佛今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像是冲着他们父子而来的。
    “知道了。”汤思退淡淡的回了一句,而后便掀开轿帘,几乎是与不远处的王淮,一同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当朝的左相与右相,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在丽正门前碰面,而是在东华门两人就提前碰上了。
    平日里,王淮都会比汤思退稍微晚一刻的时间到达东华门,会慢慢悠悠的在汤思退到达丽正门后,才缓缓而至,才从那里与汤思退同时下轿,而后与百官前往皇宫。
    “汤大人早。”王淮含笑往前两步,走到汤思退不远处停下。
    “王大人早。”汤思退同样是在距离王淮不远时,停下脚步微笑着打招呼。
    随着两人拱手行礼,参加朝会的其他臣子,不由自主的,隐隐约约的便分成了三派,一处自然是以汤硕为首的,站在汤思退这一边主和派。
    另外一处则是以梁克家等人为首,站在了王淮身后不远处的主战派。
    而第三处则是一些摇摆不定的臣子,此刻打量打量汤思退这边,或者是观望观望王淮那边。
    钱塘县令与属下仓促的脚步声,让汤思退跟王淮两人,不由自主的同时望了过去,按常理,这个时候只要他们两人在场,就不应该会出现如此慌乱、失礼的局面才对。
    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头,便看着那王炎快步跑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有些书呆子气的王炎,自然是没有想到,今日自己竟然有幸,一下子就见到当朝左相梁大人跟右相汤大人。
    所以跑过来原本找昨日去过县衙汤思退的王炎,当看到王淮也在旁边时,顿时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先给谁行礼好。
    不过匆忙之间,书呆子倒是也有急中生智的时候,突然对着两人并肩而立,中间的空隙处行礼道:“下官钱塘县令王炎见过两位大人。”
    “何事儿如此慌张?时值众臣上朝的时候,此地岂是你能来的地方?”汤思退面色阴沉,不自觉的瞟了一眼王淮,不动声色的问道。
    王淮年岁比汤思退要上不少,如今看过去,身着朝服显得有些喜庆的王淮,则是更加年轻,含蓄的笑了下,而后看了看那站在另外一边的臣子,淡然道:“临安知府可在?”
    听到王淮召唤临安知府,汤思退愣了一下,而王炎也是跟着愣了一下,原本心中十万火急的事情,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汤思退了。
    “下官萧振见过两位大人。”那一拨人里,一个年岁与王淮差不多的中年人,从几位中立官员的行列中,迈步到王淮跟汤思退身边。
    原本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出现在朝堂左右两相的身边,毕竟时刻保持中立、明哲保身的他,跟其他中立臣子一样,谁都知道如果站在两位宰相大人身边,就如同度日如年般煎熬难受,一旦两位宰相大人起了争执而望向他时,那就是要面对两边都会得罪的险境了。
    但这个时候,身为临安知府的他,因为钱塘县令急匆匆的赶过来,如果再不站出来,怕是也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王淮点名让他出来,也算是帮他化解了一个的尴尬,毕竟,当着两位宰相的面,他还没有那魄力忽视两位大人的存在,直接问钱塘县令,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为何事。
    王炎看着眼前的左相、右相,以及自己的直属上司临安知府,瞬间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自己原本只是为右相汤大人而来,怎么现在竟然一下子变成了,要面对三位朝中大人物。
    “可是有何紧急要事?”萧振对着王淮跟汤思退行礼,而后才对王炎问道。
    “回大人,斜风细雨楼一早就报官,昨夜里两位金人在他们那里失踪,而金人所在的房间凌乱一片,像是打斗厮杀的痕迹,两名金人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王炎再次行礼,只是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面对汤思退他惹不起,王淮跟自己的上司自然也是惹不起,于是这个时候,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把斜风细雨楼报官金人失踪一事儿当着三人的面说出来。
    王淮与汤思退眉头同样是又皱了起来,刚才汤思退从汤硕嘴里得知了一半的消息,而后便被王炎打断,而王淮也同样是如此,不等梁克家跟他说完,梁克家就走下轿子,与汤思退见面了。
    所以此时此刻,没有见过金人使臣的梁克家,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河堤处,而汤硕则是嘴唇动了动,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汤大人、王大人,前些日子出使我大宋朝的金国使臣遇害了,尸体就在河堤处。”
    “什么?”
    “真的?”
    汤思退跟王淮同时震惊的问道,而后一个看向汤硕,只见汤硕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梁克家同样是对忘过来的王淮点了点头,神情凝重的说道:“河堤处的两具尸体是金人不假,但是不是金国使臣,下官不好断定。不过依下官刚才粗略查看判断,确实是被人谋杀,一个被拧断了脖子,一个后心被刺而死。”
    “金国使臣?怎么可能,谁人如此大胆?”王淮大惊失色,率先急忙往河堤处走去。
    一脸阴沉的汤思退,内心也是巨浪滔天,看了汤硕一眼后,也立刻跟着往河堤处走去,此时,只有真正确认了死者身份,才能下决断。
    不论是王淮,还是汤思退,首先想到的就是,是不是对方故意为之?
    所以当两人确认了河堤尸首便是完颜胡沙跟独吉思忠后,两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彼此,仿佛都想从彼此平静的神情之中,找到一丝破绽。
    “此事儿关系我大宋朝与金国之间和平与否,须立刻禀奏圣上。”汤思退看了一眼王淮,而后扭身就往轿子跟前走去。
    王淮回头再看了看那两个金人的尸首,招来梁克家到跟前,示意他必须立刻接手此案,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
    总之,上了轿子之后,急急赶往皇宫的王淮,第一反应便是,这乃是汤思退为了嫁祸、报复自己携其他官员,昨日在朝堂之上对他的弹劾。
    所以亲自策划了、谋刺两名金人使臣的事件,想要以此嫁祸于自己,当初反对与金人和谈的主张,以及削弱自己在圣上跟前的信任与好感,达到他独揽大权的目的。
    而汤思退阴沉着脸,第一反应同样是怀疑乃是王淮所为,王淮昨日无缘无故的弹劾自己,已经让他感到奇怪了,而这接下来便发生了金人使臣被刺的事情。
    明显是王淮冲着自己而来,谋刺金人使臣成功,如此一来,金国必然要找自己或者是朝廷讨要说法,而一旦陛下被金人的狮子大张嘴紧逼无奈,会不会便如了王淮的意思,再次燃起北伐,收复北地,与金人开战的决心!
    从而再次燃起北伐的决心,削弱主和派与自己手中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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