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只是三倍抚恤而已。
    阵亡之人,寻常抚恤不过百两,加三倍便是一大笔银钱,足够寻常百姓家好好生活,而且老幼也有所依,有朝廷负担着,对于那些人来说才是最大的好处。
    周连连忙道:“奴才明白,稍后便将陛下旨意传下去。”
    说完他讨巧的说道:
    “陛下如此恩赏,他们定会感激涕零。”
    “朕要他们的感激涕零做什么?”
    明宣帝摆摆手,“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险些动摇国本,朕只希望此事能够尽快平息,免得军中再生波澜,惹来其他事端。”
    明宣帝是帝王,帝心难测,既难讨好,却又不是那么难以讨好。
    先前荆南的事情折了他颜面,再加上后来二皇子和嶂宁屯兵一事,他心情一直不大好。
    今日苏阮所做之事,却是让他有了松缓的时候。
    经此一役,至少百姓间不会再议论他枉负忠臣,叫人枉死而不辩其清白的事情,有了苏阮和荆南那些人谢恩之事的缓和,就算有人再议论荆南之事时,也不会有人揪着他错处不放。
    明宣帝心里的郁气散了些,脸上和缓下来。
    周连站在他身后替他捏着肩膀,手中不轻不重的拿捏着力道,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人一旦放松,很多之前未曾想过的事情便浮现心头。
    “周连。”
    “奴才在。”
    “你说……”
    明宣帝微闭着眼:“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周连愣了愣,手中不停,只是说道:“陛下是觉得敲登闻鼓那事儿,祁大人还是有份?”
    “不是这个。”
    明宣帝睁开眼,止了周连手中动作,淡声道:“苏阮敲登闻鼓的事情,本就是祁文府让的,朕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这个。”
    “朕是说,这次荆南、嶂宁,还有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先是户部陈安宁上吊,紧接着南家被牵扯进来,荆南旧案本已经完结,却被人用户部的事情再次掀起。”
    明宣帝面色冷淡:
    “说起来,祁文府办事是极为小心之人,他和谢渊一起护着苏阮,暗中查探此事,定然会小心翼翼免得惊动不该惊动的人,可是他手中得了账册的消息,怎会被人知晓?”
    “薄锡突然判出薄家,而且苏阮身份陡然暴露,荆南的事情爆发,这一桩桩一件件,朕总觉得,朕、苏阮,还有祁文府,都像是被算计了。”
    周连愣了愣,惊愕的瞪圆了眼:“陛下是怀疑先前的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
    明宣帝点点头,眼中沉了下来。
    “先前朕就派人查过苏阮,发现荆南那些人早已经入了京城,只是被安顿在城郊从未有过异动,而苏阮也一直留在谢家,除却中途祁文府去了两次之外,她从未见过其他人。”
    “祁文府先前曾经跟朕说过,他之所以察觉到苏阮的身份,是因为有人对苏阮母女动手脚,险些害了苏阮性命,苏阮愤而反抗,他才顺藤摸瓜才查到了谢家身上。”
    “而且当时他原本是安抚住了苏阮,让苏阮同意等他查清楚之后再说,可是后来薄家突然将她牵扯出来,还指出了那半本账册的事情。”
    明宣帝抬头看着周连,
    “你可还记得刚才苏阮跟你说的话,她说她当时也是形势所迫,为了保命才逼不得已敲了登闻鼓,带着荆南众人告御状。”
    “她为何需要保命,又有什么逼不得已?”
    明宣帝沉声道:
    “朕总觉得,这些事情好像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而苏阮和祁文府都被人当了棋子。”
    周连听着明宣帝的话,脸色神色瞬间变化,忍不住道:“陛下认为,是有人想要借荆南旧案生事?”
    明宣帝摇摇头:“不止。”
    见周连不解,明宣帝说道:
    “你想,祁文府原本是安抚住了苏阮的,显然他从未想过让苏阮走这一步,是朕突然命他传苏阮入宫,才有了苏阮带着人敲登闻鼓,跪宫门前的事情。”
    “如若当时苏阮他们没有这么做,那后果会是怎样?”
    周连下意识的说道:“祁大人得了账册隐瞒不报,谢侯爷擅自庇护罪臣妻女,隐瞒苏小姐和那陈氏身份,如果事后被人察觉,这……这可都是欺君之罪……”
    明宣帝冷笑了一声:“可不就是欺君吗?”
    “欺君之罪,按律当斩。”
    “如果那一日不是苏阮和祁文府豁出去了,拼着性命带人敲了登闻鼓,长跪于宫门前,而祁文府是照着朕的吩咐将苏阮带进宫中,怕是他们两个都没命活下去。”
    为了不让荆南之事爆发,损伤皇室颜面,当时盛怒之下,他极有可能暗中处置了苏阮,而祁文府作为替苏阮隐瞒,甚至明明已有证据在手,却一直未曾禀告于他的人,定会被他当成是心怀叵测之人。
    明宣帝知道自己的性子,他信任祁文府,正是因为祁文府从无私心。
    一旦让他知道,祁文府对他有了二心,祁文府决计不会有好下场,而谢家也会因为谢渊被迁怒。
    谢家长子如今是太子伴读,二人甚是亲密。
    他也许还会怀疑,此事是否是太子所为,为的就是除掉薄家和二皇子。
    除此之外,一旦他当时盛怒之下将这些人处置干净,苏阮一死,荆南那些将士亲眷定然惊恐,到时若再将荆南旧事掀出来,照着之前一样血溅登闻鼓,朝着宫门前一跪。
    他这个皇帝,恐怕真的要因为此事遗臭万年。
    到时别说是民心不稳,恐怕连皇位也会动摇。
    周连跟随明宣帝多年,怎能猜不到明宣帝话中意思。
    他联想到其中后果,只觉得冷汗瞬间湿后背。
    周连声音微颤:“陛,陛下……这……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这般算计陛下?”
    明宣帝冷声道:“薄家自然是不会的,要不然也不会被舍了个干净,老二怕也是个蠢的,从头到尾都被人利用了。”
    至于到底是谁。
    那就要看事后谁利益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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