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洲先前伤在腿上,那块肉还没长起来,走路时还有些跛。上吐下泻两日,早已起不来身。倒是柳母挣扎着起来开了门,看到门口的人,她满脸诧异:“红玉?”
    眼神落在了楚云梨手中拎着的纸包时,眼睛亮了亮:“你来探望我们的?”
    楚云梨嗯了一声,一步踏进门,院子里乱糟糟的,道:“我听说你们病了。”
    张红玉如今是绣楼的夫子,听说就一种绣法,赚了几百两银子。早已今非昔比。从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普通百姓之家过上一年。
    柳家正困难,柳母自然不会得罪人,苦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病了……”她其实还想说,欠着大夫的银子,但想到自己儿子已经议亲,加上面前的前儿媳最讨厌扯上银子的事,她伤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听说你在书院,何时回来的?”柳母当真是虚弱,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气喘如牛。
    楚云梨还没有回答,她面色一僵,拔腿就往茅房的方向跑。
    见状,楚云梨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屋中,柳长洲听到外头的动静,忍不住问:“红玉,是你回来了吗?”
    楚云梨进门时,特意没有关门,只是门口有好几个邻居往里探头,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听说你们病了,我代成扬来探望你们。”
    大概一炷香后,柳母捂着肚子虚弱的从茅房中出来。
    楚云梨上前去扶:“这么严重?”
    她手不着痕迹的摸上了柳母的脉,眼神落在柳母的指甲上。
    那里,浅浅泛着一层青色。柳母的眼周也是一层浓厚的青色,外行人大概会以为是她没睡好。但楚云梨一瞧便知,这是中了毒。
    她好奇问:“你们最近吃了特别的东西吗?是不是东西坏了不舍得扔?”
    听到这番关切的话语,柳母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脑中思绪万千,想着是不是该退了孔家的亲事。万一张红玉有意回头……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突然觉得,生的这场病也不全是坏事。女儿自他们病后,每天都回来帮着做饭,还不厌其烦的帮他们洗被子……有时候没来得及跑茅房,那被子实在脏臭。可女儿却毫不嫌弃。
    如今连儿媳也回来了,这场病之后,兴许又能回到以前安宁的日子。
    这么想着,面对儿媳时,柳母态度愈发温和。
    “是有点。”柳母上吐下泻的,这两日已经仔细回想过了:“那天馒头有点馊,我给啃了。”
    楚云梨讶然:“他也啃了?”
    她指的是柳长洲,当然了,柳母也懒得计较,摇头道:“只剩下一个,他没有吃。不过,当时我一锅蒸出来的……”
    话音未落,她又往茅房跑。
    等她再次出来,楚云梨好心提醒道:“一个馊馒头,不至于如此。更何况你们还喝了药。”她指着柳母的指甲:“像是中了毒。”
    柳母面色一变。
    恰在此时,门口又来了人。柳长月一脸憔悴,奔进门后就开始干活,一边抱柴火,一边道:“娘,今日感觉如何?”
    若是往常,柳母会对女儿笑一笑,至少能让她心甘情愿照顾自己。但是此刻,她心里起了疑心,看着女儿的眼神里满是怀疑。
    柳长月对上这样的眼神,心里发慌。
    “娘,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她侧头看向楚云梨:“嫂嫂,你也回来了?”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回来看看你。”
    柳长月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1723章 被冤枉的女子二十二
    按理来说,柳长月是出嫁女。柳家母子俩又在病中,如果有人上门,一定是来探病的。怎么可能来探望一个外嫁女?
    柳长月和便宜嫂嫂对视的一瞬间,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
    她慌乱地别开眼:“嫂嫂,我们俩刚在书院见过,你那么厌恶我,何必说这种话?”
    楚云梨颔首:“我挺讨厌你的。觉得你这个人贪得无厌,还喜欢得寸进尺,占起便宜来没够,脸皮也厚……”
    母女俩面色都不太好。
    柳母看到儿媳对女儿的怨气还没消,心底里已经在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和女儿彻底撇清关系,如果儿媳愿意回头,她大概要先放弃女儿。
    柳长月双眼含泪:“嫂嫂,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一些,剩下的也写了借据,往后我一定会还。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觉得,你怕是没有往后了。”她伸手指着柳母的指甲:“我就想知道,你生病之后喝的药是谁配的?”
    柳母正虚弱,没注意到前儿媳指的是自己的手指,苦笑道:“我们变成这样,连门都出不去,也没有银子买药。这都是长月垫付的。”她说这些,是想让前儿媳知道,女儿是一个孝顺的人。
    无论是谁,只要心存孝心,就坏不到哪里去。
    楚云梨颔首:“这么说,药都是她配来的?”
    柳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
    楚云梨一脸感慨:“真的是一个敢配,两个敢喝。”对上柳母诧异的目光,她冷笑道:“寻常人闹肚子,遇上身子康健的,自己就痊愈了。就算是虚弱的,两副药下去,也会好转。可你们母子俩病得越来越重,柳长洲都已经爬不起来。你竟然还敢喝?”
    柳长月本就心虚,听到这话,大喝道:“你这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楚云梨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这药根本就不对症,他们母子如果一直喝,很快就会死。”
    柳母惊诧地瞪着女儿,眼神惊疑不定。
    柳长月一脸崩溃:“娘,你信外人不信我?我这几天是怎么照顾你的,你自己也看在眼中。张红玉没安好心,你要是信了她的挑拨,那就是这天底下最蠢的人。”她满脸是泪,格外伤心。
    柳母垂下眼眸:“红玉,你误会了。长月之前还跟我说,今日这两副药喝完再不好转,就请大夫给我们诊治。”
    楚云梨颔首:“那是我枉做小人。”她伸手握住柳母的手指:“我听说中毒的人指甲会变黑,你这个……许是没洗手,怪我多嘴。”
    她转身就走。
    柳母这几日喝苦药,喝得满嘴苦味,看到她竟然要把点心带走,忍不住道:“你是来探病的,那点心……”别忘了留下啊!
    楚云梨看了一下手中的油纸包,摇头道:“你们母子俩如今这样,我可不敢送东西给你们吃。别到时候出了事,我再说不清楚。”
    柳母:“……”
    母女俩看着她离开,柳长月察觉到边上母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娘,嫂嫂她真的是越来越疯了,简直什么话都敢说。”柳长月勉强扯出一抹笑:“您是我亲娘,生我养我,我怎么可能害您?”
    蝼蚁尚且偷生,无论是谁都做不到坦然赴死。柳母也一样,虽说她不愿意相信前儿媳的话,可理智告诉她,那就是真相。
    上吐下泻吃坏了肚子,本就不应该病这么久。而且他们喝了药还不见好转,这就更奇怪了。
    柳母也怕万一,如果真的是张红玉胡说八道,她胡乱怀疑会伤了女儿的心,随口道:“我知道。”
    她接过女儿手里的纸包:“旭儿也病着,你回去照顾他吧!”她心里一动,试探着道:“我今日好转了一些,可以自己熬药,你别担忧我。如果需要你帮忙,我会让人去找你。”
    说着,还把女儿往门口推了推。
    柳长月仔细观察母亲的眉眼,没发觉有任何不妥,她压下心里的不安,道:“旭儿是李家血脉,他和爷奶同住一个院子,那老两口总不会眼睁睁看他去死。你和哥哥没人照顾,我还是得先紧着这边。”
    柳母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心里发沉,闷闷地格外堵心。
    柳长月不由分说抢过了药去熬,柳母想找儿子说说话,却见儿子正昏睡。
    闹肚子的人想要睡个好觉并不容易,她舍不得把人吵醒,就坐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上,时不时看一眼厨房。
    熬好了药,柳长月想进屋去送,柳母率先接过:“我来。”
    她没有再催女儿回家,反正让柳长月帮着做饭。
    柳长月看到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不变,提着的心渐渐放下。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可不能让旭儿出了事。很快起身告辞:“我晚点再来看望你们。”
    柳母站在屋檐下,看着女儿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她转身进屋,坐在了儿子床前。
    柳长洲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昏迷。上吐下泻太久,他浑身发软,睁眼看到床前拉着自己的手发呆的母亲。他忍不住道:“渴!”
    柳母回过神来,递过边上的水:“长洲,你感觉如何?”
    柳长洲摇了摇头:“头疼,没力气。娘,我们得换个大夫。”两句话的功夫,他累得气喘如牛。
    这很不寻常。
    柳母一颗心直往下沉:“长洲,刚才你睡觉的时候,红玉回来了一趟。”她抬起自己的手,放到儿子眼前:“她说,我指甲变黑,根本就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中了毒。”
    柳长洲满脸惊诧,也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颜色不太对,虽说生病的人会变得憔悴,可这手不是变黄,而是隐隐泛青,甚至有点黑。
    他心下一惊:“赶紧请大夫。”
    柳母叹口气:“可咱们没有银子。”
    柳长洲:“……”这是银子的事么!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母子俩外头欠着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之前补贴李旭的事。加上他被狗咬后需要喝药时,周围能借的人都借了。
    再跑去借银,就算能打起精神勉强出门,也不一定能借到。他靠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一下:“是谁要害我们?是不是红玉?”
    柳母是真的不想承认女儿要害死自己,刚才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她心里明白,张红玉离开之后,根本就不愿意上门。除了今日,之前上门都是为了讨债。从头到尾都没想要他们母子性命。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怎么想,都觉得是长月。”
    柳长洲一脸惊诧,随即了然,狠狠将手里的碗丢了出去:“畜牲不如的东西!”
    这一生气,只觉得喉头一甜,忍不住喷了一口血。
    柳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伸手去擦:“你别急,我去请大夫。”
    都吐血了,哪怕是跪,她也要把大夫求来。
    柳母跌跌撞撞出门,隔壁邻居看到了,听说了柳长洲吐血的事情后,人命关天,也顾不得心里的那点好恶,急忙去请了大夫,甚至还垫了铜板。
    大夫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柳长洲又吐了两口血。柳母面色煞白,眼眶泛青,看起来像鬼似的,格外骇人。
    听说这边的事情后,赶过来的邻居越来越多。大夫把过脉,叹了口气,此时床上的人吐血过后昏迷不省,倒也不用避讳病人,直言道:“毒入五脏六腑,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大夫前来看病,如果有各种忌口,其实还是好事。这样的话一出来,众人都明白,这就是让他们准备后事的意思,床上的人已经没救了。
    柳母软软倒在了地上。
    边上的人急忙上前去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他们再着急,那也只是外人。有人去找柳长月,甚至有人找到了楚云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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