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珩没回答,瞟了一眼旁边桌,似乎察觉了什么,特意站在谢行之跟她们两人之间挡住,这才打开袋子:你喜欢的饮料,我怕你会渴,还有几个小零食,你最喜欢吃的这种糖我也买了。
    他电影看得不多,不过看着中途吃点东西喝喝水似乎确实比光看要享受很多。
    谢行之点头满意:那走吧,我们打辆车去。
    不让司机送我们么谢安珩说完也反应过来他们严格说起来是在上班时间偷偷溜出去看电影了,加上他心里还有那么点独特的小心思,也不想大张旗鼓。
    他于是道:我可以开车。
    不用那么麻烦,开车还要找地方停。谢行之站起身。
    谢安珩连忙搀着他的胳膊扶住他。
    两人走后,一直缩头缩脑在背后的那桌女生才松了一口气。
    女生拍拍胸脯:我去,还好没让你要联系方式,这男的气场好强,我感觉他看过来的那一眼都能把我冻死了。
    她说完发现面前的同伴神色诡异,激动中又夹杂着庆幸。
    ?
    你怎么了?这是什么表情?
    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同伴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他俩是一对呀!
    哈?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原来刚刚买东西那男的是在对着他笑啊?
    肯定是啊。
    啧。跟他对象笑那么甜,看别人的眼神跟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走过来好像还故意把我们挡着,不让我们看他对象?绝了。
    我觉得有一点你说的没错。
    啥?
    幸好我没去要联系方式,要不然就尴尬大了。
    谢安珩扶着谢行之一起上了车后座:去stv影城。
    不去那里。谢行之道。
    谢安珩:什么?
    去另一家。谢行之熟稔指了个方向,去旧城区的永携影城。
    永携影城是满北市最老的一家电影院,十来年前,这里也算是繁华热闹的中心商区。
    自从cbd建起来以后,老城区的人气眼见着就淡了不少,逐渐没落。
    这家电影院还建立在商场楼上,今天再来看,这栋商场大楼也比不上新城区,老旧破败。
    不过场地不大,人却不少,内部环境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很干净。
    我第一次看电影就是来的这家影院。下车后,谢行之去机器上取票,谢安珩扶着他慢慢走。
    头一回听他谈及自己的过去,谢安珩来了兴趣:是小时候吗?
    谢行之点头:对。
    他们买东西耽误了时间,谢行之又腿脚不便走得很慢,检完票,电影已经开场了。
    谢安珩和他摸着黑找到座位坐下。
    好在他们买的双人座单独靠在墙的另一边,倒也不用再麻烦别人放他们进去一个一个地找座位。
    这家电影院已经建了几十年了。谢行之到熟悉的环境里,话匣子也一下子打开,但我估计它坚持不了太久,旧城改造把棚户区拆完,接下来应该就是这边。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谢安珩哪想看他出来玩还愁眉苦脸,赶紧把话题往高兴的事情上面引:你刚才说你第一次看电影是来这里看的,那是什么时候?
    严格说也算不上小时候。谢行之笑了笑,那会儿我都上高中了。
    电影院距离最近的中学就是谢安珩转学前上的那一所。
    而上一世,没人带着谢行之转到最好的三中去,他是在六中的高中部度过了自己的整个高中生涯。
    两人关系已经到如今这样的状态,有关他的一些经历,谢行之也无意瞒着谢安珩。
    是学校组织我们一起看的一场电影,我现在还记得,讲的是个穷孩子努力上进回报父母的故事,挺感人的。
    只是对他而言,这样的情绪没办法感同身受。
    他眼睫垂着,像是沉浸在回忆里。
    手背上忽然一暖。
    谢行之回神,使谢安珩握住了他的右手。
    如果难过,就别想了。
    谢行之哑然:不难过。
    事情过去这么久,又两世为人,他现在回忆起上辈子的事都像镜花水月,没有太多真实感。
    我就是在这里头一回体会到了来电影院是什么感觉,那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么多?光是这件事都激动得要命。他道,所以今天也想带你来。
    剩下的话谢行之没说完,可谢安珩听懂了。
    谢行之第一次感受到看电影的快乐是在这里,所以今天带他来,故地重游,跟他分享他的经历,也分享这样的喜悦。
    他们交谈之间,前面暖场的广告放完,所有的灯光彻底全部熄灭,电影正式开场。
    但两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幕布上。
    我很喜欢这里。谢安珩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
    谢行之挑眉:我还当你不会喜欢,这里又破又小,我以前都是带你去你说的那家stv影城。
    我只是觉得那家更近。谢安珩看了一眼他的腿,你不想坐轮椅,我怕颠簸来颠簸去又让你腿受伤。
    谢行之为了弥补他幼年所有的不足,自然在谢安珩小时候带他去过许多次影院。
    不过都是挑好的地方去,要么是去cbd那片的新影城,要么就是在住的附近找小型私人影院直接包一个单间。
    谢安珩小时候去过的都是装修豪华场地庞大的电影院,谢行之哪里舍得带他来这种地方,当然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些故事。
    这里不破,设备旧了点,如果后期旧城改造有这片地方的项目,再翻新一遍,也未必竞争不过另外几家影城。
    谢安珩忽然道。
    这么快就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谢行之好笑,只是我小的时候没见过这些东西,越是得不到的当然越觉得珍贵。
    有了那回学校组织我们看电影,后面每次放学,节假日,我就偷偷过来,哪怕不能进去,站在外面听一听都很满足。
    他说完,面前被谢安珩递过来一颗水果糖。
    银幕上的光映在后者侧脸,谢行之从中看出分明清晰的心疼:等到时候,我把这里买下来,建成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电影院。
    谢行之含着糖,甜津津的果味和他的话一样腻人:这么好的地段,建私人影院太浪费了。
    他现在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悲悲惨惨的小孩,想看电影就能随便看,即便不去电影院,也能在自家投影仪上享受。
    不浪费。结果谢安珩忽然坐直身体,认认真真望着他,我想把它送给你,送给你的,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叫浪费。
    谢行之怔忪。
    电影中的画面似乎也进入正精彩的部分,背景音乐骤然增大,急促的韵律扰乱他的思绪。
    谢行之嘴唇动了动,还是靠回椅背,一个字都没讲出来,连谢安珩已经改变了握手的姿势,变得跟他十指相扣都没发觉。
    半晌,他突然把脑袋朝谢安珩那边歪了一些,两人正好头抵着头靠在一起。
    幕布上光影明灭,谢行之也无心观看。
    他低垂着眼睛,好久后,没头没尾道:我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可能就是太自以为是。
    谢安珩静静地听。
    如果当年不那么固执,多了解你一点他低低叹出一口气,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糟糕的事了。
    但其实何止是他,最开始的谢安珩也没能完全对他付出信任。
    我也有错,我从前那么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你,结果到头来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好好的过节看电影,怎么成了认错大会了。谢行之微微低头,两人发梢彼此摩挲,发出细微的声响,让人耳根发痒。
    谢安珩在他的影响下长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可要说细微之处,这种固执己见的性子,还是如出一辙。
    谢安珩小声喃喃:我只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看不看电影,本来也无所谓。
    背景音乐把他的话盖了过去,谢行之抬眸:你刚才讲什么?
    没什么。谢安珩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你今天愿意和我分享这些,我很开心。
    他弯起眉眼。
    往后如果还有想倾诉的,什么都可以找我说,我愿意听。
    只要是谢行之和他讲话,哪怕静静地坐着听上一整天,他也不会觉得无聊或者疲惫。
    谢行之心头一烫。
    他连忙眨几下眼,把刚刚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压回去,强迫自己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幕布上。
    错过了大半场电影,这时候重新看根本不知道该看什么。
    见他认真观影,谢安珩也没再打扰,只是依旧默默侧着头,专注欣赏身边的人。
    或许是影院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又或许是空间过于狭小,谢行之只觉得这回牵手,两人的掌心都比以往任何一次更烫一些,甚至出了汗。
    电影散场,已经是凌晨。
    但节日的氛围显然让所有人都毫无困意,走道和影厅里都是观众讨论剧情和谈笑的声音。
    两人交握的手还牵着,直到前面的观众渐渐走完,清场的工作人员朝他们靠近,谢安珩才站起身,又转头去扶谢行之。
    咦?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惊呼,行之哥,谢安珩?你们俩也来看电影!
    闪电般,谢行之把手缩了回来。
    岑向阳从后排咚咚咚地跑过来,满脸惊喜:这也太巧了,早知道就约在一起坐了,行之哥你怎么也不跟我讲一声,我都不知道你们也来看电影。
    谢行之轻咳一声,在谢安珩的帮助下站起身:临时决定的,来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
    哦这样,那难怪我也没发现你们。岑向阳抠抠脑壳,还想讲点什么,但站在他身前身后的两个人脸色都已经一阵变化。
    赵致殷和谢安珩对视一眼,收到后者目光里的潜台词叫他赶紧把人带走。
    清场了,我们先出去,别在这里讲话。
    岑向阳被他这么一打断,总算想起自己还带了个伴来,一边往前一边回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人鱼,我明明觉得那条人鱼很帅。
    赵致殷挡在他和后面两人中间,似有似无地催促他加快脚步,耷拉着眸子:帅?他满脸都是鳞片,一张嘴能把你脑袋直接咬掉,有什么好帅的。
    你放屁,人家明明只有耳侧有鳞片,而且战斗力强才帅好吗?
    谢行之被谢安珩挽着,还不能走得太快,渐渐跟他们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最后一场电影,商家节省,离场的小通道里没开灯,只有最前面的警示牌标示着方向。
    一片昏暗中,谢行之感觉手背又覆上刚才的温热,只轻轻握着,像在试探他的态度。
    他身体一顿。
    几秒后,他松开攥紧的五指,翻转掌心想握回去。
    两人都没说话,周遭嘈杂,彼此间又仿佛无比安静。
    掌心即将相处的那一刹那,走在前面的人又倏地回头:行之哥!你来评评理!
    谢行之:
    他默默把手放开,嗓音里颇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无奈:评什么理?
    赵致殷非要说那条人鱼不好看,我问他谁最帅,他竟然说是那个黑不溜秋的臭海妖!那玩意长满触须,连脸都看不清楚,哪里比得上人鱼?
    岑向阳义愤填膺。
    行之哥,你说说看,人鱼和那臭海妖哪个帅?
    身边还有其他看完电影的观众也在激动地讨论剧情和角色,交谈声不绝于耳。
    谢行之:
    但他稍一回忆,发现他根本连电影讲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更别说清楚哪个角色长什么样子了。
    他于是只能笑一笑敷衍过去:我也觉得人鱼更帅一些。
    我就说吧?岑向阳满意了,朝赵致殷露出胜利的笑,总算肯放过他们俩。
    赵致殷不咸不淡:人鱼再怎么帅也只会看上其他人鱼,物种不一样,电影里那样的爱情故事你还是别想了。
    你谁他妈想什么爱情故事了?岑向阳又恼了。
    哇,下雪了!好不容易走出小通道,岑向阳扬起脑袋。
    可一转头,他发现刚才还在他们俩后面的谢行之根谢安珩两个人都不见踪影。
    人呢?不是刚才还在的吗
    说着就要去找。
    赵致殷两手插兜,长腿一伸拦住他: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很像一种家电吗?
    岑向阳:?
    赵致殷朝他一哂:电灯泡。
    岑向阳:???
    巨型电灯泡口中的两个人没走远,甚至就在转角的小巷子里。
    好好的二人世界被搅和,谢安珩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下去。
    他好烦。他抱着谢行之,两个成年男性在这样窄小的巷口有些勉强,只能身体紧紧相贴。
    但出奇的,谢行之也没反驳,更没挣扎:我不知道他们也会看这一场电影。
    嗓音柔和,甚至有安慰的意味。
    谢安珩心底的小火苗倏地就灭了,轻轻嗯了一声。
    巷子并不深,但狭小且昏暗。
    距离最近的街灯也只不过能透来一丝浅淡的光晕,他们彼此也只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热度,看不真切。
    电影散场的热闹还没完全散去,巷口有不少人在飘雪中拍照惊叹,大多是情侣。
    安静的小巷子里,谢安珩慢慢松开怀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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