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小孩不知怎么地站在店门口不肯走了,还刚好被推搡到他面前,撞了个满怀,差点就被发现。
    谢安珩缓了缓气息,朝外看了一眼,又迅速侧过身缩了回去。
    小崽子还没走,像是不死心,依旧在街上站着,睁大眼睛四下找他,一双手把书包抱得很紧,跟包里揣了什么宝贝似的。
    等到放学的人群差不多都散了,小谢安珩才垂着脑袋离开。
    孤零零的小身影,看上去显得有点可怜,谢安珩差点没忍住跑过去把他搂进怀里。
    不行。
    就他现在这个糟糕的样子,贸然过去只会让小孩心生警惕,他小时候的那副德性自己还是很清楚的,想获得他的信任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他连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没搞明白,哪来的条件再养个小孩。
    他重新靠回墙壁上,用力闭了闭眼,缓解刚刚奔跑后又开始突突直跳的头痛。
    等眩晕感消褪,谢安珩回到招待所,吃完药洗了个澡,浑身上下累得不行,倒床便睡了过去。
    翌日。
    谢安珩一觉睡到了中午。
    醒来之后,他感觉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一样,浑身清爽。
    他去医院给自己挂了个号。
    证件上面写着原身的大名,竟然也姓谢,但名字拿出身份证的那一瞬间,谢安珩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原身叫谢大宝。
    好在这时候的医院还没那么发达,护士出来只是叫了他的号码,这要是像十年后那样超大的屏幕显示他的名字再用机械音播报一遍
    谢安珩听着医生苦口婆心地劝他大宝啊,生命还很精彩,不要一时钻进死胡同里云云,心情有些复杂。
    他这个身体素质还挺不错,医生没有要他洗胃,只是给他开了一些帮助恢复的药,又进行了一番心理辅导就让他走了。
    从医院出来,谢安珩按照原身的记忆回了一趟原主的家。
    原主谢大宝也算是满北市的有钱人,听名字也能知道是个娇生惯养的富二代,但就在一周前,他和父母闹了矛盾,二人决定出去旅游散心,他偏偏负气非要一个人留在家中。
    结果刚好飞机失事,夫妻俩全没了。
    谢大宝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家以泪洗面了几天,写了一封遗书,字里行间全是对家人的愧疚和悔恨。
    他觉得自己没有颜面活下去,最后还是想不开,又不愿意死在父母的房子里,觉得是对他们的玷污,于是躲在棚户区一间小招待所吞了安眠药。
    谢家客厅里满地都是酒瓶,谢安珩静静把他的遗书看完,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桌上的全家福。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把这间屋子收拾妥当,最后拿上死亡证明,叫了一辆车去殡仪馆。
    把谢家人安葬,谢安珩又用谢大宝的衣服给他在旁边也立了一个衣冠冢,将从他卧室里找到的游戏机留在墓碑前,虔诚地对着他们拜了几拜。
    谢安珩在谢家房子的门口留了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说明情况,如果他们家还有亲戚回来也不至于什么也不知道。
    至于他这几天的开销,谢安珩只能暂时先借用原主的,打算等他安定下来,再把这笔钱以谢大宝的名义捐出去。
    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从墓园出来,已经邻近太阳落山。
    谢安珩的胃正是脆弱的时候,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他叫了一辆的士直奔步行街。
    小街人声鼎沸,依旧是当年那副他熟悉的样子。
    这条街比不上大商场,但离棚户区比较近,街上超市买的东西质量也比那些小商贩要高很多,还不会缺斤少两。
    两天下来,原身的西装穿着实在难受,谢安珩到小店里重新换了一套行头。
    原本只是买了简简单单的衬衣,结果等他一换上,店主阿姨死命要送他几个小物件搭配,怎么说都不肯收钱。
    谢安珩头疼:阿姨,我真不能白拿您的东西。
    哎呀什么白拿,我这店子根本没人来,过几天我就搬走了,这些放着也是放着,又不是什么名贵玩意,就是图个好看嘛。店主阿姨握着他的手腕就把两个袖扣给他戴上,你看看,这白衬衣可挑人了,你单穿多素,配这个就好多了。
    年轻男人宽肩长腿,气质也温和清雅,穿上西装还显得过分正经,现在换个衬衫,配上这些小摆件,整个人就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清贵。
    店主阿姨连连夸赞:真合适,你这么一穿,我看我店里的衣服跟那些大牌高定也没什么区别嘛。
    是您的衣服好看。
    他这么说,店主阿姨更是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她送的确实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一些造型好看适合年轻人的饰品,谢行之最后还是加了钱收下了。
    他又去超市挑选食材,刚准备走,脑海里又浮现出某个瘦小可怜的身影。
    他脚下一转,重新回到货架附近,拿了一个玻璃饭盒跟一副餐具,顺带提了一箱牛奶,这才推着车跟在收银台后排队。
    十年前的他,除了像那些人说的一样经常忍受他的酒鬼爹对他拳脚相加,最短缺的还有食物。
    谢父只会在赢了钱心情好的时候带回来几个下酒菜,但也不是什么有营养适合长身体的小孩吃的东西。
    其他时候就更不用说了,他没饿死全靠学校食堂免费的早饭和午饭,晚上只能凭着剩下的一点午饭凑合撑过去。
    以至于在同龄人里,他总是显得非常瘦小。
    如今有他在,这样的事情,谢安珩肯定不会再允许它发生。
    住的招待所他熟悉,老板是个年纪大的婆婆,很好说话。
    谢安珩跟她讲了两句,对方就允许他借用一楼的小厨房了,连说要给钱都推脱着不收。
    招待所的老婆婆闲着没事,也走进来看他切菜:小年轻,你是叫谢
    她说着就要去翻招待所入住记录的那个本子。
    谢安珩想到原主糟心的名字,急中生智,将他名字最后一个字拆了:叫谢行之。
    噢噢噢,对,谢行之,这名字好听。房东老婆婆收回了放在本子上的手,转过身又看了他一会儿,笑着夸他,手艺真不错啊,你的刀工,比我这个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厨子还厉害。
    谢行之利落地将土豆丝装盘,手上动作没停:随便做几个小菜,您过誉了。
    老婆婆又问:哎哟,别谦虚,你这厨艺我一看就知道,肯定经常自己做饭的。这是做给女朋友吃?
    不是。谢行之给佐料淋了热油,香气瞬间在厨房漫开,还有一个小孩要吃。
    这么年轻就有小孩啦?好啊,你有福气,这孩子也有福气。婆婆更乐了。
    谢行之笑了笑,也没解释。
    有没有福气算不上,但有了他,小谢安珩往后的日子多少肯定会好过很多。
    老婆婆看了一眼楼上:他在房里?没看到他哩,喊下来就在厨房吃呗,我搭个桌子,也好聊聊天嘛。
    不在房里,我一会给他送过去。他看一眼腕表,应该刚好来得及赶上小孩放学。
    哦呦,那可得赶紧着,省得饭菜冷了。婆婆说,下回把孩子接过来呗,带在身边多省事。
    谢行之动作顿了顿:过段时间吧。
    总不可能让小谢安珩跟他一起住招待所,万一老酒鬼找过来也是个麻烦事,还得等他把自己安顿好了再说。
    左右有他暗中帮助,也不至于让小孩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
    简单做完了两荤一素,谢行之迅速将自己那份解决掉,在婆婆的收银台上塞了张零钱,把另一份饭装好,往学校那边赶过去。
    初一三班?他们下午有学校发的饭吃,不用送饭的。校门口的门卫听明白谢行之的来意,摆手道。
    谢行之只想把饭盒转交给他就离开:家里小孩挑嘴,不喜欢吃食堂里的东西。
    门卫多打量他几眼,也没怀疑这个俊秀的年轻人:你是那孩子的哥哥?不是吃不吃食堂的问题,他们班今天下午有生物实践课,老师刚把学生娃们都带走了,估计在校外吃完午饭才会回来的,你这饭盒交给我也没用啊。
    校外生物实践课?
    谢行之猛地一怔,某些记忆深处灰暗的回忆瞬间涌了上来。
    他记得这次生物实践课!
    而且在他印象中,这次课上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
    起因是班上一位女生出于同情给了他一包创口贴,但好巧不巧,让一直喜欢这位女生的男同学给撞见了。
    谢行之的童年时代,除了糟心的酒鬼爹,另一个对他百般刁难的就属这位男同学。
    结果可想而知,男同学对他阴阳怪气了几句,言语中提到了他早逝的母亲,年幼的他被激怒,跟对方打了一架。
    但他毕竟一个人,敌不过这位在学校里称霸的小霸王和他的好兄弟们,打架最终演变成了群殴,人被打伤了,学校发给他的晚餐也被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又饿着肚子,他回家当晚就发了高烧,谢父向来不管他的死活,他只能硬抗着少了两天,几乎去了半条命。
    多谢您。谢行之也顾不上继续在这里久留,是在南湖公园上课么?我去那边把饭交给他。
    门卫点头:对对对,在南湖,现在还早,你赶快去还来得及。
    第3章 晚餐和袖扣
    南湖公园。
    今天生物课有实践内容,老师带学生们外出。
    其他同学都在生物老师身边一起观察昆虫,谢安珩独自落在最末尾。
    他看没谁注意自己,悄悄躲到林子里的一棵树后,等其他人彻底从他视线里消失,这才转过头。
    谢安珩打开装实验材料的袋子,取出藏了一路的那瓶止痛喷雾。
    盖子上的塑料封条还没拆。
    他昨天没舍得用。
    一包一块钱的创口贴就是他曾经最大的奢望了,碘酒他都不曾想过会拥有,更别提止痛喷雾。
    这精致的小罐子他只在医务室偶然见到过一次。
    谢安珩盯着止痛喷雾看了几秒,抿抿唇,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蹲下身准备往脚踝喷。
    谢同学!
    谢安珩手一抖,慌忙把喷雾盖上往袋子里塞。
    谢同学,你在这啊。跑来的是一个女生,她气喘吁吁,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我,我给你带了创口贴
    话没说完,她一愣:你,你拿的是
    这个女生他知道,就是上次放学说要送他创口贴的那位,叫邹渺。
    她是班上为数不多愿意跟谢安珩讲话的人,但谢安珩不喜欢她。
    因为邹渺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怜悯。
    谢安珩动作麻利地拎起袋子,看也没看她一眼。
    邹渺却一声惊呼:止痛喷雾?!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皱起眉头,看出谢安珩神情迅速冷却,很快又放缓语气,校医院的东西都是学校出钱买的,你不该偷偷拿
    我没有偷。谢安珩声音更冷了,本就乌黑的眸子更沉,跟一丝光亮也没有似的。
    邹渺被他看得心神一颤。
    谢安珩不想跟她多纠缠,转身就要走。
    但邹渺直接跑上来拽住了他,语气很急:那你哪来的止痛喷雾?是哪个班的同学送你的?她叫什么名字?
    一串问题跟连珠炮一样,谢安珩拧起眉心,不是哪个同学送我的。
    至于送他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
    想起昨天下午的那一幕,谢安珩垂下睫毛。
    我不信!他越是不肯说,邹渺就越觉得他在遮掩
    想到有别的女生在她前面送了谢安珩这么贵的药,邹渺攥着手里一块钱一包的创口贴,脸都红了:你给我看看,校医院的那瓶我见过,你让我看看是不是同一瓶!
    说着就要去拽他的袋子。
    谢安珩没防住她会这么大胆,也小瞧了女孩子的力气,差点真的让她把袋子拽了过去。
    我看一看嘛!邹渺撅起嘴,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干什么呢?欺负女生啊?
    忽然,背后又一道熟悉的男声传了过来。
    谢安珩回过头,是那天把邹渺拉走,让她离他远点的男生。
    邹渺眼睛一亮:何明旭,你来啦!
    她顿时委屈极了:我来给谢安珩送创口贴的,谁知道竟然已经有人给了他一瓶止痛喷雾,我说让他给我看一眼,他都不肯
    何明旭身边还跟着几个朋友,都是他们班的男生,听到这就已经自发把谢安珩围了起来。
    前者站在谢安珩面前,睨着他嗤道:连渺渺都不能看一眼?是什么金子做的东西?
    谢安珩冷冷跟他对视,攥着袋子的五指紧了紧。
    谢行之赶到的时候,一群初中生都已经各自领了自己小组的任务,四下分散开去收集材料了,只有生物老师独自坐在小商店旁。
    还好,来得不算晚,这会应该才刚吵起来,还来得及。
    他快步走过去:请问是李老师吗?
    啊,是的,您是?生物老师见到他,连忙站了起来,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她话到嘴边又不太确定,面前的男人太年轻,而且也眼生。
    如果她见过对方,应该会有很深的印象。
    谢行之摇头:不是家长,我来这边办事,偶然路过,听到有学生在那边小树林里打架。
    什么?!老师惊呼,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对,好像有个叫何明旭,我听见其他学生都这么喊他,还很听他的话,几个人一起欺负一个小男生。谢行之按照记忆指向左边的林荫小道,老师赶快去看看吧,要是把那个小孩打伤就不好了。
    何明旭?他是好学生啊生物老师依旧难以置信,但还是快步朝那边走了。
    趁着老师离开,谢行之走到学生们放书包的椅子边,很轻易就从中找到了谢安珩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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