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问她安好   “我于此处安好,你也要一切……
    宋寒之留了卫成在府中,离府前特意嘱托过卫成,府里有任何异动都要向他禀报,尤其是涉及姜雪蚕的事。
    今晚这一遭,不止是卫成,整座府邸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皇上龙体抱恙,太子殿下前去侍疾,府里只剩下了姜姑娘,这才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太子殿下与几个文臣向来不和,武将那边有国舅爷帮衬,关系倒还尚可。
    除了这些外人,太子殿下的亲兄弟一个个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都想着有朝一日将太子殿下取而代之。
    府里下人们都在猜测,这次突然出现的刺客是否与那些文臣,或者皇子们有关。
    卫成快马加鞭,第二天一早便到了皇城,火急火燎赶到了东宫向宋寒之禀告了此事。
    彼时宋寒之正与宫里的几个老太医谈论皇帝的病情,他昨日回宫时先去了趟明光殿看望父皇,只见那人还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呢,一点都不像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可太医们却皆连连摇头叹气,没有将话说死,但话中意思再明白不过:皇上确实病了,而且这病他们也都束手无策,哪怕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吕太医,都跪地垂首说回天乏术。
    宋寒之这才明白过来,父皇只是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母后担心,也不想让天下担心。
    父皇一直都是个好皇帝。
    太医们退下后,宋寒之摩挲着腰间的龙纹玉佩沉思了好久,直到看见卫成灰头土脸地进来,才收回心事,问他府中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殿下,昨夜府中突然出现了一名刺客,绿柳亲眼看见那刺客站在姜姑娘屋子外头,似乎在窥视姜姑娘。”卫成拱手跪地,生怕主子降罪于他。
    宋寒之揉了揉眉心,他突然有些后悔将那娇小柔弱的人儿一个人留在府中。
    如今他腹背受敌,敌人正磨刀霍霍,刀刃所向却不是他,而是他心尖上的人。
    “可寻到了关于那刺客的蛛丝马迹?”宋寒之问。?
    “绿柳及时叫来了府里几个侍卫,有两个追了出去,奇怪的是,他们说那人身子沉重,似是腿脚有疾,可死活就是没追上,那人似是隐到了某户人家宅子里,深更半夜,我们的人也不好随意闯进去。”
    卫成抬起胳膊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事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府里留下的侍卫虽比不过宫里的御林军,但脚力也都不差,怎么连个腿脚不灵便的人都追不上。
    除非,那人有同伙帮衬。
    “那个宅子,后来派人去查了吗?”
    “查了,宅子倒没什么问题,里头住的是户正经人家,听说还是丞相大人的远房亲戚呢。”卫成答道。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以丞相大人那性子,知晓了女儿身在何处,定然会哭着喊着亲自迎女儿回家,还用得着搞这一出?
    “从宫里调些人出去,尤其夜里,好好打起精神守在姜姑娘屋子外头”,宋寒之顿了顿,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眉目温柔了些许,“告诉她,我在此处一切安好,让她不必担心,好好听林大夫的话,保护好自己。”
    “是。”卫成恭敬应下。
    “太子殿下,玉公公求见。”小太监在外头喊了一声。
    宋寒之给卫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去,卫成得了命令,闷声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老太监玉泰伺候在御前,却与二皇子狼狈为奸,一向与宋寒之不和。
    他面上功夫做得极足,笑呵呵地进来,先恭恭敬敬给宋寒之行了个大礼,而后又说了不少奉承话。
    “玉公公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宋寒之翻阅着手里的书册,等他喋喋不休奉承完,头都未抬过一次,更别谈拿正眼瞧他。
    玉泰倒不恼,仍笑眯眯地上前给宋寒之捏了捏肩膀,最后才说:“二皇子邀您两日后共赴寒鹭寺为皇上祈福,您是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为父皇祈福是好事,当然要去,只是孤近日还要代父皇处理些政事,祈福的事,就要劳二哥操持了。”
    宋寒之不卑不亢,甚至连翻阅书册的速度都没有变化,依旧一页一页看得仔细,似乎并未因玉泰的变相威胁而动怒。
    玉泰吃了瘪,脸色变了变,很快又咬着牙变回原先那副狗腿的模样,恭敬说了句:“奴才稍后就传达给二皇子。”
    宋寒之懒懒地回了个“嗯”便再无言语,玉泰见自己讨不着好,只得轻咳两声,挑眉道了声“奴才告退”,临走前还不忘贼眉鼠眼地将室内扫视一圈。
    玉泰走后,宋寒之才将厚重的书册合上,骨节分明的长指一下一下叩击着黑檀木书桌,随后,他站起身,就着半干未干的松烟墨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三个大字——鸿门宴。
    *
    卫成带着宋寒之的口信回府时,正巧赶上何叔在训斥下人,府里闹了刺客,太子殿下又不在,倒是苦了何叔,既要排查可疑的下人,又要叮嘱侍卫们加强戒备。
    与何叔打过招呼,卫成便径直去了姜雪蚕所居的客房,结果走得太急,一拐弯便撞上了绿柳,亏得他反应够快,及时扶住了绿柳的臂膀。
    “卫成?你怎么……你去见过殿下了?”绿柳稳住身形,见眼前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便能猜得个大七大八,特意降低了音调问他。
    “嗯”,卫成见眼前人站稳,才放心地将她放开,问了句,“姜姑娘在吗?”
    绿柳掂了掂手里的绣花枕,又指了指身后,道:“何叔给姑娘安排了一间新屋子,姑娘在里头收拾东西呢。”
    卫成点点头,问了句:“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殿下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去和姑娘说便是,一个枕头而已,又不沉。”绿柳摆摆手,笑着与他擦肩而过。
    卫成走到客房时,姜雪蚕正在打包衣裳,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也冒出浅浅一片乌青。
    昨夜绿柳突然唤醒她,说是有刺客,她这一天都战战兢兢,生怕那刺客就是昨日夫君在门口见到的壮汉。
    她不想被卖,她想等夫君回来。
    “姜姑娘?”卫成敲了敲门,唤了一声。
    “卫大哥”,姜雪蚕收敛心思,笑着迎了过去,“卫大哥有什么事吗?”
    卫成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她,说:“这是主子派人捎回来的,姑娘看看。”
    原来,宋寒之早已写了封书信,在卫成临行前偷偷塞到了他手里。
    姜雪蚕小心翼翼拆开信封,里头只有一张信纸,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我于此处安好,你也要一切安好。”
    “主子说,希望姑娘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他,还有,主子让姑娘好好听林大夫的话,把病养好。”卫成一边回忆着一边传话。
    姜雪蚕用细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上已经完全干涸的字迹,眼底笑意渐深。
    卫成本想问一声挪屋一事需不需要他帮忙,结果他那锐利的目光瞥到了屋子角落里一篮用金箔纸折的元宝。
    他这人直肠子,想都没想便问出了口:“姜姑娘,那角落里的金元宝是?”
    闻言,姜雪蚕神色黯淡了不少,语气低落地答道:“过两日是我娘亲的冥诞,我央了绿柳姐姐陪我同去寒鹭寺为娘亲祈福。”
    娘亲生下她便离世了,她根本不知晓娘亲的生辰,还是前些年她通晓事理,悄悄问了爹爹才知道的。
    每到娘亲忌日和冥诞这两天,大娘也格外不悦,一大早便看着爹爹,不许他去外头祭拜娘亲,也不许他到寺庙里祈福,若是爹爹不肯,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爹爹到最后也只得闷在祠堂里祭拜娘亲。
    大娘对爹爹如此,对她更是如此。
    早早便派了小厮在门旁守着,不许她出家门。
    这次她在夫君家躲那几个壮汉,倒是刚好可以避开大娘去趟寺里为娘亲祈福。
    还有,她也想让神佛保佑夫君出门在外一切平安。
    卫成此刻却挠着脑袋有些自责,自知有些鲁莽,太子殿下也说过他,要他凡事多动察人心,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可他这话已经问了出去,覆水难收,他只得多往别处找补:“姜姑娘,昨夜那刺客的下落尚未找出,你与绿柳两个女子,若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歹人,根本无从应对,我明日不当值,可以跟在你们身后悄悄保护你们。”
    “我看行——”绿柳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两人身后,对卫成的话表示赞同。
    “好”,姜雪蚕心里也怕那几个壮汉突然来找茬,见绿柳不反对,她便也笑着同意了。
    *
    两日后,三个人整装待发,绿柳生怕姜姑娘出什么差错,特地给她挑了件朴素的衣装,还给她戴上了面纱。
    卫成也把手中长剑擦拭了一遍,颇有一种要上战场的架势。
    他甚至还嫌这样不够安全,派了几个武艺出众的侍卫偷偷在身后跟着。
    一切都井然有序,直到几人悠悠来到寒鹭寺前,卫成和绿柳认出了不远处那熟悉的马车。
    两人大眼瞪小眼,那分别就是太子殿下出宫最常坐的马车。
    “卫成!你怎么不早说?”绿柳咬牙切齿地问卫成。
    卫成摊摊手,心想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第19章 神佛在侧   “有你在,我怎么修行。”……
    宋寒之对神佛一向持敬而远之的态度,这些年除了必要的祭祀,鲜少独自来寺庙参拜。
    当然,这次不同,身边还有个他的“笑面虎”二哥。
    二皇子宋舒榆是梅妃所出,相貌性格全随了梅妃,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是一幅随和纯良的样子,人后却天天算计着怎么把别人推进坑。
    他这性格与老太监玉泰倒有几分相像。
    宋寒之闲时还会和卫成侃两句,说他竟不知道这俩人究竟是谁受了谁的耳濡目染。
    宋舒榆和宋寒之却哪哪都格格不入,宋寒之不爱参拜神佛,宋舒榆却极其衷爱,三天两头就往寺里跑,而且极其虔诚,每回捐给寺里的香油钱都够寺里僧人吃上小半年。
    这回也一样,他带了几沓银票,此刻正在往功德箱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念念有词,说是希望皇帝龙体康健,早日摆脱病痛缠绕。
    旁边的几个小沙弥也都是他的老熟人,听了他的祈祷,都在夸赞二皇子有孝心。
    在他的对比下,站在一旁默默祈祷的宋寒之倒显得诚心孝心二者皆不足,小沙弥们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失望和鄙夷。
    “五弟,你怎么不跪下诚心祈祷?”宋舒榆竖着耳朵听了小沙弥们好一阵子窃窃私语,最后才睁开眼睛扯了扯宋寒之的玄色长衫,看向他的目光在外人看来也是单纯的疑惑。
    宋寒之不动声色地移远了两三步,抬头看了看眼前高耸庞大的金身佛像,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若神佛有灵,能听到他的心声,那他便祈愿父皇的病能尽快痊愈,希望他们父子还能回到从前。
    “五弟,你如此不虔诚,要佛祖如何保佑你啊。”
    见宋寒之只将眼睛闭了一瞬便睁开,宋舒榆特意提高了音调斥了他一句,只是这话不是说给他听,而是给旁边那些个看戏的。
    宋舒榆又闭上眼睛拜了几拜,耳朵却伸得老长,听到小沙弥对宋寒之愈加糟糕的评价,嘴角弯了弯。
    “行了,五弟”,宋舒榆叩拜完,提着石青色长衫起了身,拍了拍宋寒之的肩膀,“你若实在不喜参拜也不必勉强,想必父皇也不会怪罪。”
    宋寒之将手中的香烛插/进香炉里,又把心中的祈祷词默念了一遍,这才回了他的话:“父皇自是不会因为这等小事降罪于人,父皇愁的是凉州米仓一事,派人查了一个多月,至今没个音信。”
    宋舒榆听了,心中“咯噔”一下,凉州米仓一事一直是他在负责,米仓失窃也有他的责任,怪不得父皇这几日对他一直态度冷淡……连他封王的事都不甚过问。
    他倒是小看他这位太子弟弟了,多日未见,嘴皮子功夫见涨,三言两语便能捏住他的把柄,左右他的情绪。
    “五弟,二哥要去听乘云大师讲经了,想必五弟应该没有兴趣,二哥也不强求你了。”宋舒榆扫了眼仍在交头接耳的小沙弥,扭过头笑着对宋寒之说。
    宋寒之挑了挑眉,面上依旧恭敬,比了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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