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看着他,半天极冷淡的笑了一下,“那便算了。”
    算了。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擦身绕过沈宴便走,毫不迟疑。
    那样不在意的一句话让沈宴如坠冰窟,又气又恼,转身要喊她,一张口鲜血翻涌而出,急咳数声,眼前一阵阵发黑,只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模糊,昏倒在了青青山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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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了个梦。
    梦到故乡的驼队,飘渺的驼铃声还有曼曼的歌声,那是母亲的声音,宛如天籁。
    他的母亲美极了,碧碧的眼睛望着他像是天山上最明亮的月亮,总是坐在马车里梳着她卷长的发,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他总是在生病,从出生后就一直病着,母亲带着他走遍戈壁,他曾问过母亲家在哪里。
    母亲好看的眼睛悲伤极了,她只说回不去了。
    她说她爱上了一个好人,她跟他离开了家乡,她回不去了。
    后来母亲终于找到了那个好人,他住在京都,住在一栋大宅子里。母亲带他去找那个人。
    是下雨的季节里,他看到高高的青墙,琉璃一样的飞檐,有人带着他们穿过雕梁画栋走进一间房子里。
    他没有见到那个该称为父亲的人,他看到高堂之上坐着一个华贵的女人,穿的好看极了,有母亲没有的朱钗环佩,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
    有人推了母亲一把让她跪下,拜见夫人。
    那小女孩挣开那女人的手跑了过来,辫子上的珠玉叮叮当当的一阵响,“你是谁?”她伸手要来摸他的头发。
    有人忙过来抱起小女孩,“我的小姐哟,多脏啊您怎么能什么都摸呢?要是染上什么病可怎么是好?”
    母亲牵他的手抖了抖。
    那高堂上的女人开口道:“你就是老爷买下的胡姬吧?”又吩咐,“给她们些钱打发她们走吧。”
    他抬头看母亲,母亲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一瞬之间灰败得没有一丝光彩。
    母亲死前用生涩的汉语一遍一遍跟他说,“我不是买下的胡姬,我是娜珠,天山下的月亮。”
    他终于从梦魇中醒过来,惊魂未定的盯着床幔上的织锦,急促的呼吸。
    “大人?”南楚轻声喊他,“您醒了?”
    沈宴用手遮住眼睛,半天才松出一口气,扶着南楚坐起身看清了四周,“这里是?”
    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不是万录府,不是相国府。
    “我家。”旁边忽然有人开口,吓了他一跳。
    “沈青?”他这才看到在一旁收拾药箱的沈青,“这里是……临山镇?”
    “可不是吗?”沈青没好气道:“我又救了你一命,你说你欠我多少次了啊?”
    不是在万录府吗?
    沈宴脑子昏昏沉,问南楚道:“九微呢?她送我来的?”
    南楚犹豫道:“是姑娘吩咐我送大人来的。”
    “她没来?”沈宴眉头一蹙。
    南楚点了点头。
    沈宴心顿时一寒,苦笑道:“是留在万录府照顾阮烟山了吧。”
    南楚看了沈青一眼,要开口讲什么,沈青抢先道:“你快躺下躺下,我好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抢回来,你再折腾自己,还不如我一针送你上路!”
    沈宴没再开口,沉沉的躺在了锦被之中,笑了笑。
    笑自己。
    他又何必执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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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烟山腿上没养好便随着刘娇娘,玄衣匆匆回了京都。
    没过几日,封赏下来了,剿匪有功,刘家军有赏,连玄衣都有赏,以崔子安带头的几位大臣趁机为玄衣请封。
    陆容城竟然难得的没有阻拦,传到远在临山镇的沈宴耳朵里也是吃了一惊,“定安王?留京都?”
    “是。”南楚答道。
    沈宴便紧锁眉头不再说话,玄衣是废皇子,陆容城一向忌惮玄衣的身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准许封王还留在京都?
    九微到底做了什么才让陆容城松了口?
    沈宴看窗外秋意渐浓,他在临山镇已经休养了大半个月了,一直没有回京,也是不想见到九微,但仍忍不住问道:“九微……近来怎样?”
    南楚看沈青,沈青端药过来招呼沈宴喝,南楚答道:“姑娘身体安泰。”
    “哦。”沈宴端过药喝了一口,又问道:“她可有问起过我?”
    南楚有些为难,“属下不知。”
    “不知便算了。”沈宴没再追问,将药喝干了。
    他也再没有梦到过九微,想来她过的很好,再不会夜里找不到回家的路站在他的窗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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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下了大雨,这是京都入秋以来下过最大的一场雨,铺天盖地,喧哗的人心惶惶。
    九微站在窗下看着回廊外的一株被雨水打的曳曳瑟瑟的美人蕉发愣,这雨让她想起回京路上的那场雨。
    那时她与陆容城坐在马车里,车外是连天的雨,敲着车顶咚咚响做一团,她将上衣差不多尽数脱尽,背对着陆容城看车窗外。
    他在背后为她清理伤口上药,清理到脖颈上的伤口时陆容城猛地拧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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