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学好文武艺、货予帝王家,这句话是学而优则仕的进阶版,或者说商业版。但归根结底,两句话表达的意思大同小异,整体都是知识产权和劳动力出售范畴内的事情。
    天守阁会谈之后,柴田胜家心里已经有了对抗羽柴秀吉的根本底气,如果说,原来他对于对抗羽柴秀吉是出于无奈和必须,那么现在,则更多是出于一种向往。
    现在所需要做的工作都已经列入日程,只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细化优化,再由指定的人按时序、按重要程度分头去完成就可以了。当然重中之重,是做好保密工作。
    至于应该由我去执行的讨伐织田信雄一事,我和柴田胜家商议之后,认为并不是眼下急于一时的。因为此时若动手,只怕还会打草惊蛇,让羽柴秀吉提高警惕,或者另做打算。不如先等到柴田胜家与上杉景胜那边达成协议,而赶在入冬之前动手不迟。
    选在这个时间,一方面可以让羽柴秀吉措手不及;另一方面,也让他没有太多转移目标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入冬前完成军势的布置和转换,加强对织田信孝、三法师的支援,防止出现主君被拐的恶劣情况。
    于是我便暂时留在长滨城,而在此期间,柴田胜家也给我报出了一份足以让人满意的报酬。
    我基本没有讨价还价,胜家也表现的很有诚意。所以林林总总算下来,他给我的报酬,主要包括以下这么几个方面
    首先,只要是在他柴田胜家的领地里,刃海商会免除一切税收;在他盟友的领地里,免除一半税收。同时对外贸易中,可以打出柴田氏专用商会的旗号!这一条看起来很诱人,但实际上,若是这一次无法战胜羽柴秀吉,这边是个空头支票。
    减免税收就不必说了,如果这次败给羽柴秀吉,柴田胜家像历史上一样失势,那么打出柴田氏专用商会无异于自己找踩这种傻事我是不会做的。所以实际上,这一条优惠属于有限制条件的地域保护承诺。
    其次,刃海商会被允许在柴田胜家极其盟友的领地内拥有二千人左右规模的护卫队。
    这一条在战国时是很少见的,毕竟私人武装规模过大,总是让当家的心里不放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对不对?
    当然客观的将,东瀛境内也有类似的浪人团存在,但那都是没有组织的,像这样有组织的民间武装那真的是少之又少。
    横竖数来数去,也就是几家忍者众,再加上“杂贺众”这样的雇佣兵团。而这恰恰就是这些忍者众、佣兵团总是受到攻击的原因——因为让掌权的人不放心啊。
    什么样的人最可靠?最不会添麻烦?答案是——死人。所以严格的说,这一条也算是柴田胜家对我的格外的礼遇。但事实上,在我看来,他是希望我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够更多的积蓄各方面的力量,协同起来帮助他渡过难关吧。
    因此,与其说柴田胜家给我特殊礼遇,不如说他想曲线救国帮助他自己。但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互利互惠,也无所谓谁吃亏谁占便宜。
    当然,看到我似笑非笑的表情,柴田胜家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被我看透了,于是老脸一红,答应给我五百人的铠甲武器,另外还有一百人的骑兵装备。
    对于这样有爱的附加条款,我自然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的笑纳了。
    第三,他给了我在必要时、可以建议调动一定规模军队行动的权利,这也是因为我领受的一个身份——柴田胜家的兵法指南役带来的附带效果。
    所谓兵法指南役,实际上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在朝的兵法指南役,地位相当于军事方面的参谋长,可以拥有军事指挥和建议的权力,但是获得这样权力的同时,必须向主家效忠,成为下臣,作为从属人员存在。
    如果选择了这种身份,就必须要参加每个月的评定——也就是例会,并且要时时在位,不能乱跑。毕竟,领导找不到人可是要发脾气的。
    另一种是在野的兵法指南役,也就是我这种,其实就相当于客卿参谋。大家的身份相对自由灵活,更多的相当于一种雇佣和协作关系。不用参加例会,不用随时在位,但是在必要时,本家会发出召唤,没有特殊情况应该到位,出人出力。
    而我之所以选择这种身份也是很正常的,我离开了明朝这个虎穴,怎么可能完全踏足战国这个狼窝?还是以超然物外的态度,来推波助澜比较好吧。
    当然,那天在天守阁议定事情之后,我和胜家其实还谈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帮助他对付羽柴秀吉!?柴田胜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换句话说,就是关于信任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在来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我面色沉重而愤慨的告诉柴田胜家我的父亲,孙先生,在与东瀛的贸易中,于海上被熊野水军劫掠,父亲船队尽失,身受重伤,唯余下一条残命、一条破船,抵死回到了明朝。
    老人家临死前,颤抖着双手留下一封血书——就是我手里这块白布,上面写着“害人者九鬼嘉隆,始作俑者羽柴秀吉”十五个触目惊心的血红大字。
    像这样的劫掠事件,每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柴田胜家心里无比清楚,那些水军到底干的是什么勾当,心里顿时就信了七八成。当然,这也与我描述事实的时候,声情并茂的演示方式有直接关系,好的口才真的是成功的基础啊
    而我手中这封血书字迹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下面还留着一个大大的血手印——这个也是我和拉克申反复推敲过的版本。字是我躺在床上写的,所以自有些歪歪扭扭,但这样才真实,不是吗?
    日本战国时的高层们都是认得汉字的,并以读写汉字为荣。所以看着这封血书,柴田胜家仿佛读出了我父亲在写下字迹时,心中无限的愤慨和不甘。
    十分歉疚的再看了我黯然咬牙的面容一眼,柴田胜家心中再没有瓜葛,彻底接受了我的说法,真正把我当做了自己人,并且发出了着我担任柴田氏兵法指南役的邀请。
    于是我就做了上面那样的选择,在面容悲戚的将血书塞回怀中的时候,我在心里着实缅怀了一番为了这封血书献出宝贵生命的公鸡!红烧之后,整体口味还是不错的
    当然,柴田胜家为了表示私人的感谢之情,在上述的这些条件之外,还额外送给我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
    之前送给我的名马三国黑,是作为援救佐久间盛政的谢礼。
    见我用刀,虽然拿着的仿童子切也算是好使,但终归是件仿品,于是答应我,将他珍藏的一把菊一文字则宗赠送予我。
    我拿着这把名声在外的刀试了试,着实嫌短,也不够分量,便不无遗憾的赠还给了柴田胜家。于是胜家转而赠送了我一套唐冠南蛮具足作为礼物,并答应一定帮我再另行寻找一把宝刀。
    答谢之后,我认认真真研究了这幅唐冠南蛮具足。
    其实稍微对东瀛战国前后铠甲有研究的人都知道,这种铠甲其实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另类
    头冠是仿唐朝的明光铠,全金属质地,内衬棉布的夸张样式。身躯是仿西方的板甲——这就是南蛮称呼的由来——不同于汉唐的鳞甲和东瀛的片甲,这种南蛮铠甲的整个上半身都被包裹在一个整块的铁板里。至于下半身,则是传统的东瀛片甲。
    因此,这身盔甲的防御力很高,但重量同样也很高。全算下来,大概在四十多斤、将近五十斤的样子。所以这铠甲只能在马上使用穿着,步行一定想穿着的话当然也不是不行,就看个人爱好吧。
    考虑到接下来一定会发生的战事,我穿着明军的铠甲很明显不合时宜,所以这件礼物倒是送的比较贴心。
    至于其他的金银珠宝,这个我是看不上的,都拿去转送给了其他人。
    至于柴田胜家送过来说是“帮助我更衣洗漱”的四个侍女,也被怒气冲冲的鸢打发去打扫厕所了
    总之,这次的长滨之行可谓硕果累累,我也了却了一件心事,至少事情在向着我所期望的方向发展,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而好的开始占成功的一半,所以我的心情是大好的。
    当天晚上,柴田胜家在天守阁的二层召开了宴会,根据我的要求,范围非常的小——原因很简单,我的存在并不想过多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作为一把藏锋,我只有藏在幕后,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和价值。一旦刀身全拔出来,便失去了本身的威慑和突袭的作用。
    柴田胜家接受了我的看法和要求,于是这宴会便成了一次家宴。所谓家宴,自然是一家人都要参加的。因此席间除了我和柴田胜家、佐久间胜政,还有胜家的养子柴田胜敏,以及庶子柴田胜里,和仍由乳母抱在怀里的长三郎柴田胜忠。
    他的这几个养子、庶子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历史上也都没留下什么浓墨重彩,我也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客客气气的答了礼。
    不过席间我却见到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人称战国第一美女、浅井长政的遗孀、柴田胜家的现任妻子、织田信长的嫡亲妹妹——阿市。
    阿市今年应该已经有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传统的和氏服装,画着淡妆,整个人端庄秀丽,仿佛一尊塑像般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不过尽管面色沉静如水,但容颜上的确不负绝世美女这称呼,保养的也很好。
    端详之间,发现她的眉宇间与我之前见到的浅井隆翔嗯,蓝翔倒有几分相似,看来是血亲无疑了。
    席间,阿市见我在看她,她便也看着我。其实我这么看着她,并不是对她有什么么非分之想,而是在我和蓝翔分开之前,这个小伙子恳求我一件事。
    “主上!哦,不,先生!您此去长滨城,或许会见到我的母亲阿市大人,请将这块丝帕交给她,就说千福丸很好,她不必挂念。请她一定要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啊!”浅井蓝翔将这块丝帕递给我时,如是说道。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蓝翔和阿市虽然见不到面,十分可怜,但最起码知道自己的母亲、或者孩子仍然还在人间。而我呢?自从五岁时与母亲分离,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到死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而如果她知道了我的死讯,又会不会痛苦难过呢?
    一时间我竟想的入神,盯着酒杯陷入了沉思。柴田胜家连续喊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应答,于是胜家一笑,让阿市给大家轮番倒上酒。
    等阿市倒酒到我面前时,她柔声道“孙先生,请满饮此杯吧!”
    我顿时警觉,不小心手一抖,碰翻了酒杯,酒水溢了一桌。旁边的从人立即过来收拾桌子。而我也趁机掏出那块绣着莲花的丝帕,在衣袖上轻轻一擦。
    “啪!”身后响起了一声脆响,却是阿市手中的酒壶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胜家笑着问道“怎么了?阿市,启蓝殿碰倒了酒壶,倒是吓到了你么?”
    阿市微微一福,脸上不露声色的柔声道“是妾身手滑了,倒是惊扰了贵客,请多包涵。”
    胜家哈哈大笑,让人重新拿了酒壶来。而阿市在返回坐席之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颇有内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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