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行审视着这个娴静内敛的女儿,若兰是他的骄傲,从她小的时候,就将她设定为淮王妃的人选,直到穆冰瑶横空出现,他也没有放弃这样的想法,所以就算妻子一直担心女儿已经十八,过了议亲的年龄,他仍然不急;特别是淮王在穆冰瑶的帮助下,有机会往更高的位置迈进,他对乔若兰的婚事,就更不急了。
    乔景行对时势一直看得很清楚,穆冰瑶在协助淮王夺嫡路上,能发挥的能力大大优于女儿,所以一直告诉女儿这阵子要沉潜,勿与穆冰瑶有冲突,只要做好自己本分就好。
    乔景行算盘打得好,淮王夺嫡,需要的是一个有谋略的女子,这条路险衅难行,就让穆冰瑶去冲锋陷阵,等到淮王成为帝王,后宫是一个平衡朝廷势力的所在,淮王就算再喜欢穆冰瑶,面对朝堂压力也不可能不纳任何女子;而他身为淮王太傅,只要稍加运作,让乔若兰进宫,淮王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从永安郡主到丁菲,乔景行发觉自己小看了穆冰瑶,也低估了淮王对穆冰瑶的感情;自他透露要让若兰成为淮王侧妃,淮王已经不下数次对他明示暗示,他不可能纳乔若兰入府的决心。
    所以他才会让女儿放手一搏,用她的方式去试试。
    萧家的事若兰做的惊险,但因为在皇帝面前立了功,算是有了好的开始,但这一次女儿利用陈雪,乔景行却觉得不是一步好棋。
    “民间百姓对青城郡主的传闻,你都听见了?”
    乔若兰点头:“女儿不知道陈雪能造成这么大的反应,效果比预期的好。”
    乔景行却摇头皱眉:“这件事只怕不会如你想的顺利。”
    “为何这么说?您不是说明天大理寺就要开始调查穆冰瑶?可是朝堂出现什么声音?”
    乔景行点头道:“陈雪说青城郡主盗了灾民的粮,若有根据,不失为一招好棋;不但能让她失去赐婚,拖垮整个穆府都有可能;但根据为父今日听到的消息,明天穆冰瑶开始禁足穆府,淮王和穆晟呈上所有赈灾档案,包含转运使、地方官员、寺庙悲田坊的签收证据,以及皇上派去的监察使记录;穆冰瑶也必须提供她名下产业的所有收支账目提供检查,然而所有人都一副老神在在。”
    “为父认为穆冰瑶非但没有动灾民一粒米,反而对赈灾的帮助只多不少,所以想要藉这流言去攻击穆冰瑶……”乔景行摇摇头:“恐怕会适得其反。”
    “就算她没有偷粮,但她太富有,在这隆冬大雪肆虐下,百姓生活困苦,他们仇富的情绪需要出口,穆冰瑶一样讨不了好。”
    乔若兰自信满满:“这次风波能拉下穆冰瑶最好,若不能,女儿也不失望。现在舆论对她不利,只要削弱穆冰瑶在民间声望,就足以让太子后院开出一道口子。”
    乔景行抚须点头:“也对,对百姓和书生而言,太过富裕是一项原罪,穆冰瑶要过这一关不容易。”
    “你放心,为父一定帮你在朝中斡旋,好歹你也是两届第一红妆,才学名声不输穆冰瑶;等到穆冰瑶名声大跌,为父只要再略施压力,你要进太子府就不是难事。”
    乔若兰嘴角上扬,她会让人在一品状元楼前多添几把火,她不信,她乔若兰永远会屈居穆冰瑶之下。
    *****
    第二天,新任的大理寺正卿、刑部尚书与御史台的侍御史,就收到了来自户部、司农寺、监察使、穆晟、以及地方送交中央查核的各种文册,针对穆冰瑶是否偷粮一事开始调查。
    穆冰瑶也被禁足丞相府,外面重兵看守,要她随时备查。
    大理寺左少卿廖德标、御史右少监邵清泉是楚江门生,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一个乔景行的学生拿着账本弹了弹:“这青城郡主一个姑娘家,光这一品状元楼就日进斗金,啧啧……我们这群当官的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些钱。”
    邵清泉从卷宗中抬头:“吕大人,一个官员若赚得了这些钱,人头还会在吗?还有,皇上让我等查的是有无不法出入账纪录,您若惦记人家酒楼赚钱,那就解印回家经商。”
    廖德标也淡淡道:“谁家里没有几个铺子庄子?吕大人是清风高官,但听说吕夫人是个理财高手,上个月又买进两个庄子,还邀请许多女眷办了茶会,我等可羡慕得很。”
    “只是听户部秦左侍郎说,你吕家是这次捐大雪炭火最少的人家。”
    吕大人:……
    本来就是,这些世族大家谁家里没几个产业?百姓眼红穆冰瑶有钱,难道他们这些世冑权贵也跟着仇视不成?这次查账,穆冰瑶百分之百配合,将她名下所有产业账本都送了来;叶家驹、温如仪、秋娘带着一干掌柜更主动配合调查,使他们在诧异穆冰瑶富有之余,也明白穆冰瑶有钱有理,甚至赚钱路子比一般权贵都要简单干净。
    她或许是京城最有钱的女子,但和一般世家产业比起来,还没特别到哪里去。
    吕大人摸摸鼻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一品状元楼持续关门,在楼前聚众叫嚣的人只增不少,已经超过百人之数;他们一边大声谩骂穆冰瑶为富不仁、偷灾民的粮,一边喝着人家免费无限量提供的热茶。
    他们不敢围丞相府,有官兵驻守,闹事要被抓的;所以都聪明的只来包围有吃有喝的一品状元楼。
    杨远带着奉天府的府卫在周围戒护着。
    有个妇人带着自己瘦弱的孩子来到一品状元楼前,大声哭喊着自己的孩子生病了,别说没钱看大夫,连叁餐温饱的食物都没有!穆冰瑶一个丞相千金、皇帝亲封的郡主,还是未来太子妃,怎么能这么狠心,赚这么多钱也不愿拿出来救济救济他们?
    妇人一哭,其他穷人愈想愈觉得有理,也跟着诟骂起来,愈将他们贫穷的怒火发泄在穆冰瑶身上。
    杨远气得脸色铁青。
    若不是王妃交代,他早就把这群人全抓起来!
    穆冰瑶让她京城里的铺子全部关门静待调查,并提早给所有员工红封和两倍年金,放了他们年假;所有员工都很感谢穆冰瑶,有几次忍不住跑到酒楼前和那些闹事的人理论,甚至起了冲突,还惊动杨远过来解决。
    杨远瞪着这些叫嚣的人,有的是好手好脚、不事生产的无业混混,有的是被人挑起情绪的穷困百姓,还有些是因为大雪又近年末,他们的雇主停工,所以闲着也是闲着,就被教唆来闹事;更有几个他们已经盯梢许久,分明是故意在中间挑拨的特定份子。
    再闹腾吧!等老子要行动的时候,一个个让你们在牢中过年。
    穆冰瑶的事民间反应大,但权贵间就谨慎得多;就算一些穆晟的政敌或别有居心的人要踩穆冰瑶,也得皇帝和淮王先踩第一脚,他们才会跟进。
    否则谁傻得要和未来太子作对?
    文人间就很两派,大部分书生都不相信穆冰瑶会贪墨灾粮,但几次大手笔的动作,包括拍卖李家地契,起出二十四斤羊脂白玉这些事,就让一些愤世嫉俗的书生大加挞伐,加上她身为女子过于活跃,所以书院、茶楼许多辩论会,为了这件事也吵得水深火热。
    抗议到了第叁天,围观的人又多了许多,整条朱雀一街几乎要寸步难行。
    “青城郡主,你的同情心在哪里?我的孩子快死了你知道吗?”
    那妇人又开始哭喊叫嚣,声音凄厉。
    真让人死在酒楼门口怎么行?胡老爹皱着眉头,想出去看看状况,秋娘拉住胡掌柜:“胡老爹,我去!”
    胡掌柜年纪大了,秋娘舍不得他出去受罪。
    秋娘披了件披风,打开门走了出去,一出去一把烂菜叶又往她身上丢来!这几天,秋娘被砸得身上都有了乌青。
    杨远看见了,骂了一句就要上来,谁想到一个白色身影跑得比他还快,直接冲入人群中,气呼呼张开双臂,挡在秋娘面前。
    “你们这些暴民,竟敢欺负秋娘,都给本公子滚开!”
    百姓看到一个年轻公子挡在秋娘面前,怒气冲冲的,不正是广德公家的白公子?一堆菜叶残渣已经来不及收手,全往他身上招呼去,而还没出手的人不禁一顿,打伤白家人和打伤一品状元楼的人,那罪可不一样!
    之前有人教了他们一句什么“法不责众”,他们抗议穆冰瑶,给她的酒楼扔个菜渣、石头不算什么,但伤了广德公家的人,那要吃官司的。
    “白公子,这秋娘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这样护着她?”
    白永炎想也不想:“秋娘是本公子的人!”
    秋娘气得怒斥:“白公子,你别坏我闺誉!”
    “坏了本公子一辈子赔给你。”
    “你!”
    此时一颗石头突然往白永炎丢来!
    “有钱人都帮有钱人!”
    秋娘惊恐叫了一声:“快闪开!”
    “咚!”白永炎额头立刻爆了一个口,血流如注。
    杨远跳入人群,将方才丢石头的人给拿下:“大胆刁民!竟敢当街伤人,来人,带回奉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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