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队行进时,两人不动声色,却秘密监视起太子人马及萧家队伍。
    有一段坡度较陡,又下着雨,怕马车滑坡危险,所有人都得下车走一段路,洪喨就发现,“萧家家主”走这一段路如履平地,甚至还拉了萧簧一把;那微胖的身材,比冷得直打哆嗦的萧簧更健朗。
    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抽丝剥茧,这“萧家家主”走路的姿态,标准就是一个江湖人士;只是洪喨不敢靠得太近,他不能确定这“萧家家主”是阎追月,还是华山四杰之一。
    再来就是整个萧家随员,那一点都不像府卫,而是军人。
    袁清砚这边也有收获,文官里,曹羽扬、刘钊的家卫各个也是虎背熊腰,他们对这些家卫竟然也不太使唤,没有猫腻是什么?
    杨游经过马风身边,马风负责上千人这十几天的粮食,那需要多少人运送?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而那些人的身手,和他底下的黑豹骑相比,几乎不遑多让。
    原来萧家旧部最大的藏匿处,就在马风的队伍里。
    这计划实在大胆,已经到了偷天换日的地步。
    段钊这是想功在一役,直接在泰山就坐上那至尊之位。
    十月十二,队伍如期到达泰山。主要队伍登顶后,便开始扎营,准备第二日举行仪式。
    扎完营,袁清砚传了一张字条给穆冰瑶,她看完后,将字条丢进炭盆。
    她要的地方,八观音已经部署完成。
    穆冰瑶走出营帐,一阵凛冽寒风刮来,山顶的温度又比昨日低许多,秋月忙将银狐大氅披在穆冰瑶身上。
    一滴刺骨冰凉的雨滴,滴在穆冰瑶脸上。
    “小姐,这雨明天若不停,如何是好?”
    穆冰瑶拢紧身上温暖的氅帔,为了回应这银狐大氅的温暖,她一定会好好利用这场雨……
    *****
    和秋月一样担心天气的,还有皇帝和大臣。
    这一夜没人睡得着,都已经接近丑时,帐殿前,皇帝和众皇子大臣,仍抬头观雨。
    此时迎面刮起一阵强风,飕飕的声音卷下大量冰雨,打得帐篷上方啪咑啪咑响。
    皇帝脸色黑沉如墨。
    举国投资了大把人力物力,还大动作把四夷可汗、自治部的土司都抓来封禅,若因为一场雨而前功尽弃,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祭典是最神圣、也是最迷信的行为,因此最怕碰上坏天气、触了霉头。
    有个大臣心直口快:“楚尚书,您看这怎么办?封禅本是为了告功成于天地,这老天爷偏偏雨下不停,不是很不给面子吗?”
    臣子的话让皇帝脸更黑了。
    这日子是前钦天监窦聪选的,窦聪已经服毒而死,皇帝想找人出气还没对象,只能紧皱着眉头仰望不断下雨的老天,不知如何是好。
    段锦看向一直没发言的袁清砚。
    这家伙告诉他,封禅之日,天时地利人和,是他得归正位之时;但这连绵不绝的雨,怎么看都不是好日子,就算他有泰山地利、凤星人和,满天凄风苦雨,何来天时?
    皇帝也想到了袁清砚:“国师,你善观天相,明日就要举行祭典,这雨……究竟是什么意思?”
    袁清砚一身白狐大氅,眉宇清朗,一脸恭敬道:“皇上,方才臣与不悔大师也聊到了此事,大师只说了四个字:『自有天意』;而臣昨观星象,发现青龙七宿中角、亢、箕叁星倾斜,青龙怒起翻云,造成房星大亮,引西方白虎觊觎;而虎阴生于坎,坎属水,天气才会大雨不绝。恐怕这雨还得下叁日,否则无以停。”
    皇子与众臣一听都紧皱眉心:“这么严重?可有化解之法?”
    “方法自然是有。青龙属木,白虎为金,金克木,所以阻碍祭祀。若请出能震慑白虎之人,设坛驱虎祈晴,助青龙归于正位,或许能雨过天青。”
    有大臣立刻焦急问:“震慑白虎之人?这要上哪去找?”
    “这泰山之巅,如何去找震慑白虎之人?”
    “是属虎就行?”
    “虎和白虎怎能一样?而且不是找白虎,是找能震慑白虎的人。”
    “震慑白虎?”
    众臣交头接耳,开始议论纷纷。
    段铨突然“啊”一声,似乎想到什么。
    “小八?”皇帝看向段铨,平常这个没什么主意的儿子,此时眼睛骨禄骨禄转。
    段铨跛着脚,恭敬地到皇帝面前:“父皇,儿臣想起一事,不知是否与震慑白虎有关?”
    “说。”
    “今年怀君山春猎,七哥与瑶儿被狼群逼落山谷,遭到一头特别神勇、身躯特别庞大的白虎袭击;是七哥一箭刺穿白虎头颅,还因此得了第一勇士称号。”
    段铨一说,别说皇帝了,许多大臣也纷纷想起来。
    今年怀君山春猎,连哈尔赤族的蒙达王子和涟漪公主都参加了;那时青城郡主还在宴会上比试胜了涟漪公主,给大秦女子大大长脸,皇上也是那时给淮王与穆冰瑶赐婚。
    有武将拍掌道:“臣也想起来了,那头大白虎大得前所未见,说是镇山之王也成!”
    段铨道:“所以七哥算不算是震慑白虎之人?”
    一旁刘创、曹羽扬皱眉,和许多太子党的人交换眼神,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皇帝问袁清砚:“国师,老七射白虎之事可算?”
    袁清砚没想到段铨会替他说出这件事。
    “白虎一啸生风雨,在道家传说中白虎为监兵神君,大秦白虎星蠢蠢欲动,由曾斩杀白虎的玉面战神出面,十分适合。”
    曹羽扬马上问:“敢问国师,这白虎可是天上神灵,仅因这样一件事,就决定祈晴人选,是否过于仓促?封禅定有良辰吉时,不容儿戏,草率决定设坛祈晴,是会坏了封禅大事。”
    曹羽扬抬头看天,他们算尽了一切,偏偏漏了天时,老天爷此时竟然与他们作对……
    “曹大人所言有理,若谁能提出比淮王射白虎更有象征性的事件,都请举出来,给大家参详参详。”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举得出比这件事更厉害的震慑白虎事件?
    段锦也皱着剑眉,不清楚袁清砚玩什么把戏;难道他祈晴,老天爷真会听他的?不过见他这么说,意思是让他出来担任祈晴角色,应该不会错。
    “父皇,若能助明日封禅顺利进行,儿臣自当效命。”
    *****
    清晨寅时前,段锦沐浴焚香,换上皇子黻冕,准备主持祈晴仪式;而此时照风来报,穆冰瑶风寒严重,就不参与祈晴和封禅典礼。
    段锦听到消息就要去看她,被袁清砚拦住。
    “殿下,祈晴时辰快到了,你必须往祭台出发。”袁清砚指着帐外十二个太监、十二个宫婢手上都已经准备好祈晴的祭器、牲果,准备随他一起前往祭台。
    “本王去看瑶儿一眼就回。”
    “陆大夫在那里,请殿下放心。”
    段锦板起脸:“袁清砚,不是你的女人,你自然不急。”
    袁清砚一脸无言:“不是本公子的女人,本公子也急。你还不相信陆兄?还是想让瑶儿再担下让您误了时辰这样的恶名?”
    段锦审视着袁清砚的眼睛,这对眸子坦然得让人怀疑:“无聊公子,你能算天命,要本王祈晴,本王就去;但你跟本王发誓,瑶儿不会有事,封禅结束,本王立刻就要看到她。”
    “殿下要本公子如何发誓?”
    “你若骗本王,一辈子见不到小仙姑。”
    袁清砚嘴角一抽:“这种誓言也只有殿下想得出来。”
    “对你有用就行。”
    “好。”袁清砚无奈:“我袁清砚发誓,保证瑶儿在淮王殿下祈晴与封禅进行期间无恙,若有生命危险,本公子从此不见穆冰瑶。殿下,时辰真的到了。”
    祈晴香案已经设好,皇帝带领百官、各部落首领使臣、皇族女眷与各地儒生齐聚泰山之巅,头顶是灰暗氤氲的黑幕,冰冷雨水如箭哗啦哗啦倾落。
    坛设叁层,四周竖青、赤、黑、白、黄五色旗帜,杀白鹿、牛、羊以为祭品。
    段锦一身绛红魑龙黻冕,玉冠束发,肃穆虔诚地登上祭台,走向香案,脸上尽是恭敬中和之气。
    左首太常寺卿带领教坊乐队奏起《光圣乐》,太鼓、太和、长笛齐鸣,那是大秦圣世之音。
    段锦在这庄和隆重的神曲衬托中,于万人眼神注目下,缓缓步上祭坛。
    当他站于主祭之位,绛红广袖与他身后长发被风吹得翩然扬起,妖冶面容收起惯常见到的玩世不恭,肃穆庄严,目光锐利而深沉,竟生出一股不可亵渎的神灵之气。
    段锦双手平举胸前,对泰山四方天地各虔诚一揖;待音乐暂歇,全公公朗声道:“吉时已到,祈晴仪式开始。”
    以皇帝为首,身边两侧站着段钊和段铨。
    第二排是段氏宗室子孙,第叁排为皇室女眷,以杨德妃为首;第四排为可汗单于土司,接着是大秦众大臣、各地儒生……等等。
    所有朝臣皆着各色正服,伏首而拜。
    段锦接过祷文,以他浑厚的内力高声朗诵,祭台下众人一同淋着冰雨,跟随淮王,虔诚低首默祷;默祷完只见淮王双手高举馨香,对天地拜了叁拜。
    段钊在弯腰祭拜时,嘴角微扬,天若不晴,看你段老七还有什么戏可唱?
    然而顷刻间,神奇的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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