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营、何友德都面面相觑。他们不认识曲靖,但是凭借眼力,都能一眼看出这个长袖飘飘的中年男子是主宰这些武士生死的虫族之主。而蝶衣显然与虫族之主熟识。
    蝶衣非常自来熟地走到牧歌身边,敛袖转身,嘲笑曲靖:“如果你督办围剿的力度稍微大一点,我们本可以早些见面。”
    传送门下,几个百夫长都回头,用眼神请示牧歌。牧歌丢个眼色,示意全军静止,不得妄动。根据战局看,虫族已经凭借紧凑有序的进攻,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虽然两千太岳营、200女武神和一千八百名破军营武士都在牧歌的正确指挥下成功逃脱,但是被重重围住的陷阵营、蝶族、蚁族、200名破军营武士,已经是插翅难飞的烈士,在弹尽粮绝、灯尽油枯、底牌用尽的绝境下,无论如何也无力回天了。
    这时候,曲靖的雅兴反而能给神殿武士一些时间来恢复光尘。
    所以,蝶衣一开口就嘲讽曲靖,着实让何友德的心绷紧了一分。
    曲靖却继续微笑着:“蝶衣,你的每一个计策和法术,都被我从容破解。你如果不服的话,你可以再把剩下的奇思妙想都使出来,我恩准你反抗。”
    蝶衣歪头承认:“除了逃离这个星球以外,我没有能够跟你对抗的计策了。”
    曲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仿佛宣告了一场鏖战的终结。再次睁开眼眸时,曲靖伸出右手,长袖在夜空里飞舞:“你既然心服口服,那就回来替我效力吧。我宽恕你的一切忤逆之罪。”
    何友德惊呆了。破军营的武士们齐齐扭头,仰望这个弱柳扶风的女子,万万没想到,一个执意逃亡的孤军领袖,居然得到虫族之主的高度重视!
    就连牧歌也扭头看蝶衣。
    蝶衣两次拒绝牧歌的要求,偏偏不肯施展花雨来缓解牧字旗的压力,难道是因为立场不坚?
    牧歌明明在看她,蝶衣却置若罔闻,直视曲靖,侧脸笑靥如花:“你不仅对儿子残忍、对姐姐残忍,对自己都很残忍呢。为了获得统治虫族的正统性,你瞧瞧你,都把自己搞成什么鬼样子了……”她指的是曲靖背后的爪翼。
    曲靖坚定地伸着手:“有国则无家,有家则无国。对我来说,你是‘国’的一部分,我绝不会对你残忍。回到我身边效力,我恢复你的族长之位。”
    包括唐伟、虞龙、陈光武、陆渔,所有军官的心都绷紧了。这个时候,蝶衣倒戈,无异于雪上加霜。
    何友德已经想好了,如果蝶衣答应曲靖的条件,他要立刻刺死蝶衣,以除后患。
    蝶衣可爱地歪着头,笑着婉拒:“我不回来。我已经给族人找到了更好的未来。”
    “那个未来是什么?”曲靖收回手,镇定地问。
    “在一个新主公的麾下壮大。”蝶衣扭头看牧歌,垂着长袖,柔声问他:“主公,快告诉他,我已经是你的人啦。”
    何友德更加想捅死蝶衣了。这绝对会激怒曲靖的!这个女人难道不考虑后果的吗!我们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了啊,多少要注意点说话技巧吧!
    牧歌与蝶衣四目相对。他先惨然一笑,然后露出死生携阔的坚定、变成云淡风轻的笑容。他轻轻点头,忍住内伤,轻轻捏住蝶衣袖中的五指,扭头抬起下巴,对曲靖说:“蝶衣已经是万神殿郑玄舰队陷阵营副官,蚁王任百夫长。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永不背离。”
    曲靖低头深呼吸,苍白、笔直的鬓发垂在腰际,仿佛要花点功夫来消化这个令人不爽的噩耗。等情绪平静了,他才抬起头问蝶衣:“百夫长?副官?你宁肯做这种有名无实的角色,也不肯做我的左膀右臂吗?”
    蝶衣的五指在袖子下轻轻颤动,然后慢慢地反过来捏住牧歌的手,热热地握住。尽管心里激起万丈波澜,她在表面上依旧巧笑嫣然:“不是‘宁肯’,而是‘甘愿’。有句话叫做千金难买我愿意,你大概不知道吧?哦,你这种连至亲都算计的人,大概没办法理解什么叫做‘喜欢’吧。”
    牧歌闭上眼睛,心想“喜欢”这个词经常产生歧义,联系上下文来看,这里的语境应该是“主公”而不是“老公”。
    曲靖的身体产生了肉眼可见的颤抖。目力好的人甚至能看到,曲靖搁在膝盖上的拳头正在剧烈哆嗦。蝶衣这句话太钻心剜肉了。她一边笑得令友军觉得春暖花开,一边说得令敌军觉得寒意刻骨,蝶衣这个人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何友德和督战队已经对蝶衣充满了恐惧,因为他们觉得,蝶衣这么激怒曲靖是不是在破罐破摔,曲靖随时都会气得七窍生烟,然后暴跳如雷、大开杀戒。
    但是牧字旗却大为振奋。汤显楚豪气冲天,哇哇叫道:“蝶衣说得好!我们是景仰牧旗,才团结在他身边的,谁都休想刨墙角!”
    “对!对!”
    “谁都休想刨墙角!”
    陷阵营的武士都视死如归,豁出去了,直抒胸臆声援蝶衣,喊了个痛快淋漓。
    曲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全凭垂下的鬓发遮住半张脸,才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屈辱也是显而易见的,他都不惜七擒七纵来挽留蝶衣了,结果蝶衣还是站在牧歌身边,摆事实讲,刨墙角的是牧歌才对。
    “牧歌,”曲靖忽然发出“咯咯”的笑声,这令人发毛的笑声弄得鼓噪的武士都没了动静,实在毛骨悚然:“从你进入古岳青丘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带来了机遇,也是个威胁。可惜啊,当时忙于围攻王虫、统一两族,没有功夫追杀你。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有多么脆弱吧。”
    “你想怎样?”牧歌强忍伤势,一边抬头问,一边捏爪凝聚光尘,拼命催生焰光刀。
    “呵呵呵……”曲靖笑了会儿,抬了抬手。
    铺天盖地的飞蛇、龙蝇忽然俯冲而下,振翅之声震耳欲聋;排山倒海的虫群突然张牙舞爪地前进,节肢扎地的声音宛如暴雨。
    陷阵营上下急忙压缩阵型,严阵以待,而破军营和督战队发出尖叫,抱头等死。
    在一片惊叫中,曲靖高高抬起的手突然握拳,让龙蝇骤然悬停、虫潮刹那停止——可是这一场虚惊,彻底摧毁了一些人的心理防线,连哭声都隐约的传出来了。
    曲靖睁圆眼睛,朗声喝道:“所有人听着!我只杀牧歌,不殃及池鱼!交出牧歌,可免一死!否则,踏碎骨髓,寸草不留!”
    这一声喊,陆渔和陷阵营的百夫长就大叫起来:“谁敢?”
    “动牧旗一个手指头,我剥了他的皮!”
    可是,就算如此,一些破军营的人、督战队的人都怯怯懦懦地盯牧歌,仿佛在哀求他深明大义、换大家一条活路。
    牧歌环视一圈,被那些热切的目光冻伤了心脏。
    蝶衣默然不语,只默默地在长袖里握紧牧歌的手,仿佛告诉他,人间就是这样子,不必介怀。
    这时候,一个脚步声响了起来。
    何友德疲惫地走到陆渔身边,抬头瓮声瓮气地对曲靖说:“就算交出牧歌,你也可以食言杀了我们。如果交出牧歌,我们内宇宙里燃烧的荣誉之火也熄灭了,那样的话,跟活死人没有区别。作为现存的最高行政长官,我拒绝你的要求。”
    牧歌蓦然回头,惊愕地盯着何友德,万万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何友德昂头凝视曲靖,不去看牧歌的眼睛。也许他说这句话,不是为了取悦牧歌,而是表达自己的决定吧。
    何友德此话一出,很多人羞愧得无地自容,默默攥紧了拳头,在内疚之中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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