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隐体系是一门令女人着迷的武技,它揭露宇宙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孩子,并且处于两种叠加状态:比较通俗的形容就是猫——众所周知,猫盛放在玻璃容器中呈现液体特征,而在运动中则呈现固体特征。修炼日隐术的女士偏爱养猫也是基于此理,她们希望自己也像水一样。
    被主流武学界斥为异端后,日隐武士——更多的是日隐女士——枚举更多佐证来鼓吹日隐学说。比较有说服力的观点是,恋爱中的女人同时存在生气和娇嗔两种状态,并且在这两种状态中毫无规律地转换。这个结论因为它的“实验不可复制性”而广遭诟病。日隐女士,啊不,日隐武士们很快找到了另一个可预测的现象来支持她们的假说,那就是女总统们同时存在女强人和女流氓两种状态,并且该函数处于稳定态,可预测性大大增强,因为她们跟情人在一起的时候会突然丧失移动能力,从卧室到厨房都要求抱走。
    殊娜既不是总统,也不曾恋爱,更没有情人,所以她更沉迷日隐术的修炼,因为她深刻体会到了自己身体里同时存在的两种状态:盼着牧歌来找她,看到牧歌却不想理他。
    “师傅,你在干嘛?”牧歌看见殊娜沐浴在日辉中,保持一个高难度动作长达一小时了。
    殊娜含着一百句话,每一句都争先恐后想跳出来。“我以为你再也不来找我了!”“你不是有黎姿就够了吗?”“有能耐就一辈子别理我呀!”“没学会流光步就不要出现!”结果她身子的剪影一摇,启唇说出一句:“你连流光步都不会,我说了你也不懂。”
    “嗖”的一声,宛如彩虹飞架眼前,牧歌的模糊影子骤然变清晰,停在殊娜面前。
    殊娜睁大眼睛,惊愕地听见牧歌说:“天才如我,流光步早就会了,快慢自如。”牧歌其实笨的很,他在天船星修炼了整整三个月,才掌握了流光步的基本要领。
    “两……两天就能熟练进出亚音速……”殊娜睁着漂亮的睫毛,有点痴地喃喃:“这算鬼才了吧?”她崇拜自强的人,每次见识到牧歌的实力,就忘了在生他的气。
    “你在干嘛?”牧歌掀起殊娜的头纱。那是一层薄如无物的光粒之沙,重量为零,毫无触感,宛如空气,却被牧歌的指尖慢慢撩起,光纱宛如细密流沙,反射璀璨光芒。殊娜盯着牧歌,任他撩开金纱,红唇微张,曼妙的修炼姿势虽然没变,心中早已大乱。
    “这是日隐体系的消失术。”殊娜盯着牧歌说。她已经弄不清牧歌心里装着哪个女人,可她越是失去主动权,越是注意克制脾气,去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以至于有问必答:“根据日隐奥义,宇宙的万物都是一层膜,当膜弯曲成气球状,就形成了万物最基础的粒子。我将一颗光粒展开成薄膜后,覆盖在身上,外界就不能侦测到我的存在。这就是消失术。”
    牧歌回过神来,挂在指尖的金纱已经融在空气里。咫尺之外就是殊娜的脸蛋,她一动不动,令牧歌想测试她的底线,好奇她究竟默许什么程度的亲近。
    牧歌鬼使神差地去摸殊娜的脸,被她扭头打歪手,笑了声:“可以看,不能摸。”紧绷的身体一放松,她便停止修炼,潇洒地拎起外套,走到岩石旁边去拿水杯。
    殊娜让牧歌有点迷惘,他总觉得推倒殊娜是手到擒来的事,可是总不能亲近——虽然她的身姿像水,笑声像泉,可是习惯像猫,性格像狼。她永远不肯委身于人,永远在神秘的自由中诱人猜测,折磨彼此。
    仿佛引力和斥力同时存在。
    “天才,既然光曝术、流光步都会了,那就教你一点高级理论吧……”殊娜还在撩着头发吩咐,就被牧歌的声音打断:“我……是来告别的。”
    殊娜长发甩成个圈,扭头看牧歌,端着水杯忘了喝。
    “战神殿巡视组直接洗脱了我的谋杀嫌疑,宣布吴宇死于谍杀,凶手是潜伏在舰队内部的星际特工。接下来的整顿是内控部门的事了,我恢复自由,奉命支援第二战场。”牧歌越说越流畅,然后一抬头,发现殊娜在盯他。
    “什么时候回来?”殊娜干巴巴地问。她优雅地拿着杯子,垂下睫毛喝水。其实一点都不想喝。
    “少则三个月,多则两年。调令里这么写的。”牧歌算得很清楚。他铁了心建功。
    殊娜端庄地低头看杯子,翘起嘴角笑了下。很动人,像个自嘲的男人。
    “你笑什么?”
    “真有意思。一开始说好了要甩掉你,现在感觉被甩掉了。”殊娜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旋上盖子。
    牧歌看着睫毛低垂的殊娜,更加猜测她动了情,忍不住冲动地逞男子汉,斩钉截铁地裁决道:“你跟我出征,我绝不会甩掉你。”
    殊娜忽然抬头问牧歌:“你转行政线好不好?年底就调你回夏星,然后一直做到合约期满,再接手一家军武公司,从头做起。”她说得极其流利,仿佛深思熟虑。
    牧歌蔑视这种毫无前途的饱足,所以不以为然地笑着:“我要频繁穿梭封地的,耗资不小,行政线的固定工资连我自己都养不起,每天做重复的事情也很烦。”
    殊娜歪头眯眼,背着手,身子摇摇地望着他:“那你辞职,我卖萌养你啊。”
    牧歌的眼神涣散了一下,仿佛在想象吃软饭的生活。然后他的视线再次汇聚,看着殊娜摇摇头。
    “不行吗?”殊娜发现她完全预测不到牧歌的想法。她笨笨地问牧歌:“你在纠结什么啊?”
    “行政线的工资在其他星球还行,放到夏星就跟赤贫没区别啊。”牧歌随口敷衍,“没钱啊。”
    “你没钱有什么关系,我有啊。”殊娜的智商直线下降。
    “我比较愿意上战场。”牧歌婉拒失败,就生硬地拒绝了。
    殊娜的智商开始回升。她冷冷地盯了牧歌一会儿,瞅得他低下头,她才一剑穿喉:“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也不是。”牧歌说,“我只是不想回夏星,不想过那种得过且过的日子。我喜欢努力的自己,相信你也是。”
    “我只能回夏星。我有42%的公司股权,只能习武,不能上战场。你去战场待2年,那我们就别见面了。”殊娜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
    “……”牧歌不说话。
    殊娜一看牧歌没反应,顿时炸毛了,气得她面无表情,只直勾勾地观察牧歌的脸,声音冷冰冰像死了心:“就算两年不见面也没关系吗?”
    牧歌看见她这样子,张口想安慰,结果殊娜等不到答案,脸蛋哆嗦着就滚下泪来,漂亮的眼睛依旧瞪牧歌。牧歌这才发现逞强的殊娜已经“纸包不住火”,顿时心软得无力跳动,走上去用力抱她。
    殊娜差点用杀人的力,奋力推开牧歌,扭头揩眼泪,说了声:“别管我。”不料泪水竟越揩越多,她果断离开现场,噔噔噔往基地走。
    “殊娜!”牧歌在后面喊。
    殊娜应声止步,泪眼婆娑地回头瞧他,以为他要改主意。
    牧歌几步赶上来,牵着殊娜的手说:“以前有个人问我,为什么加入舰队。”
    “难道不是为了飞黄腾达吗?”殊娜嘟囔。
    “是的。”牧歌揩殊娜的脸颊,把心事和盘托出,拿真相来换她的谅解:“我加入舰队是为了飞黄腾达。因为连《黑日》里的太阳王都战死了,再也没有那样的天才能跟整个仙女星系抗衡。我同样嘲笑这个丑陋的联邦制度,可是我没办法征服它,所以我选择加入它,然后从内部净化它。”
    “你!”殊娜惊愕抬头,漂亮的睫毛挂着泪珠,宛如镶嵌了钻石:“你是怎么通过忠诚考核的!”
    “因为我在测谎仪面前说了真话,”牧歌真诚地看着殊娜那湿漉漉的眼眸:“我要让联邦军队为了自由、民主而战。”
    “现在的联邦不是为自由和民主而战吗!”殊娜喊道。
    “是为自由党和民主党而战。取这名字是宣传需要,无实际意义。”牧歌说。他记得张殊娜好像是自由党,因为联合空间技术公司的军火都是在自由党的选区生产的。由于大部分资产都处于军火利益链中,所以自由党常常推销一些侵略,啊不,平叛倾向的思想。
    殊娜忽然大彻大悟。她明白了牧歌为什么追求飞黄腾达的美梦,为什么拒绝不劳而获的人生,为什么冲向九死一生的战场,为什么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因为牧歌跟她一样,是一头为了理想而追逐自由的狼。
    这解释了为什么她喜欢牧歌那“小狼狗”一样的眼神。
    这解释了为什么她产生那种迟早会生离死别的预感。
    因为他们两个是一类人,所以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我退钱。”殊娜呆了半天,才失魂落魄地吐出这三个字,然后低头拿手背擦了一下泪,转身低着头走了。
    她低头用手背擦泪的时候,优雅不再,像个邻家女孩,却让牧歌动心。
    “殊娜!”牧歌用力喊了一声。他越解释,越让殊娜看清真相,乃至绝望,反而劝不住她的泪。牧歌喊得有点无奈。
    殊娜抬头嚷道:“我给你保密。你不用还我的贷款了,我们之间一笔勾销。”然后低头抱胸,像怕冷似的离开。
    “殊娜……”牧歌喃喃。他忽然跑了起来,风在身边割,他越跑越快,殊娜的倩影越来越近,当她惊讶回头时,已经被牧歌结结实实地箍在怀里。
    “等我飞黄腾达的那天,我就回夏星找你。”牧歌在她耳边说,“如果那时我没娶你未嫁,我想试试你能拒绝我多少次。”
    殊娜在他怀里“噗嗤”笑了一声,刘海抵着他的锁骨,小声嘟囔道:“我非常狠心的,在阳台下面跪到结冰的都有。”
    “那你比黎姿还冷。”牧歌揉着她的长发说。
    “心凉我就凉。心暖我就暖。”殊娜声音细细地抗议。她仿佛一只猫咪,忽然变成了液体状态。
    “你不要哭了。”牧歌说。
    “认识你的这几天,我哭的比从小到大还多。”殊娜怨气满满。
    想到马上要分别,牧歌心里不是滋味。他想,如果能晋升的快一点,也许就不用忍受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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