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是……”冯露想起重建忠说的话,回头进屋拿了一个袋子给李潇潇,“里面是衣服,都是新的。”
    李潇潇的行李都在上一趟火车,还在愁没衣服换,没想到这就有了,知道一定是重锋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提醒重师长找冯露的。
    冯露又朝李潇潇说:“我妈待会儿给你做馄饨面,你先回去洗个澡吧,洗完刚好能吃。”
    “啊,这怎么好意思……”李潇潇受宠若惊,“太麻烦阿姨了。”
    冯露摆摆手:“嗐,她可乐意了呢!你放心吃。”
    重团长是谁那可是当年大院里所有家长心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不调皮不捣蛋,学习成绩好,体能训练强,一路碾压所有同龄人,被家长们反复拿出来当教训自家孩子的正面例子。
    冯露直接跟冯夫人说一句:妈,重团长带了个姑娘回家,那俩人都没吃饭,重师长问咱家借点粮。
    冯夫人当年也没少拿重锋出来鞭策自家儿子,当即撸起袖子就开始剁肉包馄饨。
    这会儿冯夫人正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来看到重锋和李潇潇,一脸关爱地看着两个后辈,但她记着自己的女儿的话,并没有过多地问他们的关系。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这才各自回家。
    李潇潇回重宅先洗澡,重锋去门卫室给省队夏老师打电话,告知自己和李潇潇明天会一早过去,直接在会场门口等。
    重锋打完电话后回重宅,见重建忠还坐在沙发上,于是说:“重师长,聊天可以后面再聊,你要是今晚跟她聊周所长,她今晚就没法睡了。”
    重建忠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有这么个顶心顶肺的臭儿子:“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
    重锋说:“我只是说事实。”
    重建忠没好气地说:“这孩子来京市,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她现在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去见周老师”
    重锋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过来是随省文工团学习交流的。”
    重建忠又问:“那除开这些时间,不还有晚上和星期六星期天吗?你找个时间问问,她之前给周老师打过电话的,我看那孩子现在也未必像之前那么抗拒。”
    重锋有点意外,潇潇给周所长打过电话?
    他想了想,又问:“是九月的时候”
    九月正好是军区交流,那次他送潇潇回家,李卫国劝她回周家,正是因为周所长给李卫国打过电话。
    以潇潇的性格,确实很有可能过后给周所长打电话,表明态度。
    果然,重建忠点了点头:“就是在九月,后来周所长就彻底跟周宝姝……现在该叫冯宝姝了,跟冯宝姝断绝了关系,工农兵大学那边都退学了。”
    潇潇一个电话就让周志鸿这么做了?
    重锋直觉里面还有内情,但显然他爹也没有了解得很清楚。
    他点点头:“我会问一下她的,她要是愿意就见,不愿意就不见。”
    重师长瞪了他一眼:“那她要是不愿意,你还不知道劝一下啊周老师都这么大年纪了,国家下来的任务,那不是迫不得已才跟家里分开的吗?
    当年就是个误会!重团长,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年纪可不小了,这点都想不通”
    重锋早就习惯了自家老爹这暴脾气,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这是两码事。”
    这逆子!重建忠正想说话,李潇潇那边已经洗完澡出来了,于是两人不再谈这个话题,重建忠简单地跟李潇潇聊了几句,很快就回房间休息了。
    方浩明也回来大院了,知道重锋回来后还过来看了一眼,还非常上道地和冯露一起带了点吃的过来。
    几个人坐在桌边,见李潇潇出来了,冯露热情地招呼她过来:“潇潇,我妈刚特意给你们做的馄饨面,赶紧过来吃。”
    两人在火车上也没吃到好的,李潇潇早就饿了,欢呼一声小跑着过去,连声朝冯露说谢谢。
    雪白的细面浸泡在金黄的高汤里,泛着油亮的光,馄饨皮薄馅满,还没吃就已经闻到一股咸香鲜甜的味道。
    冯夫人听说重锋和小姑娘这两天都在火车上,特意多做了点,重锋正将面从汤盆里夹出来,给李潇潇那碗舀了小半碗都是馄饨。
    “谢谢团长。”李潇潇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一边竖着大拇指,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冯露托着腮看她,笑眯眯地说:“我妈做饭可好吃了,你这段时间要不干脆住这里了,可以在咱家吃饭。”
    李潇潇差点就噎着了。
    长住一个月都跟团长一起住?
    方浩明也附和自家对象,说:“这样也不用跟省队的人挤招待所房间,团长家房间多大啊,对吧团长”
    因为年底来开会的人太多,招待所平时两个床位的房间,都会加成像宿舍一样的上下铺,一个宿舍四个人,当然没法跟家里比。
    重锋点点头,看着李潇潇说:“这样晚上也能休息好一点,早晚跟着冯露家的车来回就可以了。”
    李潇潇好不容易顺了口气,心里有点跃跃欲试,又有点心虚:“这不会打扰到重师长吗?”
    重锋说:“不会的。”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李潇潇借住在重宅。
    文工团的交流会定在八点半开始,大院离会场不过十几分钟车程,这年代不像现代那样堵车,所以冯露跟李潇潇约好七点五十才出门。
    李潇潇调的是七点二十的闹钟,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重家父子和王晓东都已经起来了,连早饭都吃过了。
    她飞快洗漱之后,王晓东已经替她将早餐从厨房里拿了出来,笑着说:“这是从饭堂打回来的早餐。”
    李潇潇尴尬地点了点头:“谢谢。”
    她终于想起来,部队本来就有出早操的习惯,比市文工团的时间都早多了,只是没想到连重师长都这么早。
    军人真不容易。
    她快速地搞定早餐之后,重锋也刚好晨练完,回来见她已经准备好了,说:“潇潇,我们会场离你们文工团的有点距离,你待会儿跟冯露那边的车,我和方浩明坐重师长的车。”
    李潇潇点了点头:“好的。”
    到时间后,两边各自出发,李潇潇和冯露八点十分就已经到了现场。
    因为军区文工团跟下辖省文工团都是一起坐的,于是冯露干脆陪着李潇潇等粤省文工团众人。
    大概五分钟之后,夏老师带队过来了。李潇潇之前下站去派出所,虽说是有位团长跟着,但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夏老师这会儿一看李潇潇脸色还算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夏老师说,“好了,都进去吧。”
    本次交流会一共二百多人到场,大家陆续入场,在八点二十分的时候已经全部到齐。
    接下来的一个月,相当于综合总结、复盘、提升、规划、学习、交流等动作。
    第一天上午是由各军区为单位汇报过去一年的情况,然后下午开始就是按京剧、芭蕾舞剧、话剧等分组,在各自的分会场进行进一步的细化安排。
    各军区文工团汇报管辖下的文艺工作概况,这些都是来之前就一级一级往上报备数据。
    如县级数据报给光州市文工团报,光州市文工团再汇总报给给省文工团,省文工团再报给军区文工团。
    大家汇报的格式都差不多:公演场次京剧多少场,芭蕾舞剧多少场,话剧多少场,交响音乐多少场,获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再列举具体案例等等。
    这种汇报沉闷又耗时,不过是数字上的改变,老师们听得比较认真,许多演员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光州军区的报告,将众人纷纷惊醒——
    “光州军区下辖各文工团,合计演出京剧两万余场,芭蕾舞剧一万五千余场,交响音乐八千余场,话剧一千余场。”
    所有人脸色各异,看着汇报中的叶君婷,大多数人都心想:话剧一千余场没搞错吧是算公演,光州军区这不会是把内部演出的都算上去了吧?
    “其中话剧取得重大成就,光州文工团出品新话剧《蜕变》《半边天》等作品,反映革命先烈英勇精神及军民鱼水情,获得当地百姓喜爱。
    该团积极与兄弟单位交流,从八月起至今为止四个月时间,本区话剧场次从去年零场次公演,到今年千余场。”
    这年代信息传播慢,京剧仍是主流,虽然在光州军区一带已经刮起话剧风,附近周边城市也有所耳闻,但毕竟还没大范围传播,所以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情况。
    听到具体作品和相关介绍,许多人都来了兴趣,但这毕竟是在全国会议上,不能随意交头接耳,所以也只能按下好奇心。
    没关系,等分会场的时候,就可以进行现场交流了。
    上午汇报完之后,经过短暂的午休之后,各参会者需要按照剧种进入分会场。
    话剧分会场往年的内容最简单,因为样板戏中没有话剧,各文工团基本都是内部演出,表演者和观众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演出,剧本单一,就连这种大型交流会,每天的结束时间都比其他组快。
    然而,今年不一样了。
    光州军区文工团的叶君婷将《蜕变》《半边天》的剧本邮寄给会方,主持话剧研讨的朱新华老师在开会前就已经看完了,非常激动,印刷了多份之后,打算让各小组看剧本,然后分析学习。
    李潇潇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出,听到台上的朱新华一说出安排时,冷汗都要下来了。
    叶君婷见她这样,知道她心里担心什么,悄悄地跟她说:“放心,改动了一点赵兰的台词,完全是纯洁的革命战友友谊。”
    李潇潇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额头:“老师,我差点被吓死了。”
    这要是按照原剧本,这么多人看着,都是专业的老师和演员,里面女主角赵兰对洪向国心动的隐线,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
    为了让众人更直观地感受新剧魅力,朱新华让京市文工团提前排练,让他们给大家分别表演这两部话剧,然后让大家移步到会场的礼堂。
    除了光州军区下辖众人,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被深深地震撼了。
    观看结束后,朱新华请众人回到分会场,所有人坐下来时,都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各位已经看过这两部作品了,相信大家都非常震撼。各地目前的话剧基本都是内部表演。上午的汇报,大家也都听了,除了光州军区,其他各区的话剧公演均为零。”
    朱新华站在讲台上,朝众人继续说:“我已经和光州市文工团负责人确认了,他们也愿意公开剧本,供各区使用。这次交流会,我们的重点就是研究和学习这两个新剧,大家回去后就可以安排起来。”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直接在全国交流会这样推广,即使没有说明是要列入样板戏,但跟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岂不是意味着以后在座所有省级以上的文工团,表演前都要先将一个小小的市级文工团名字压在他们前头?
    当即就有人举起手,表示有疑义。
    朱新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朝举手的老师点点头:“黎老师请讲。”
    黎老师站了起来,朝朱新华说:“朱老师,我们事前并没有收到这项通知。这两部作品虽然好,但咱们这里这么多兄弟单位,都是省级以上的,未必不能写出比这更好的话剧。我们在座之中也有老师是会写剧本的。”
    黎老师坐了回去,另一名老师也举起手,朱新华朝他示意:“邹老师,请。”
    邹老师也婉转地提出了反对意见,说:“说来也惭愧,咱们这边也很久没出话剧新作,今天一看,大家也都有了创作的想法。
    黎老师说得对,今天全国精英都在此,如果集思广益,有更好的想法,那咱们择优推广,也是对人民群众负责。”
    这些小心思,朱老师自然也是明白的,四两拨千斤:“两位老师说得都有道理,但本次交流学习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都已经有安排到内容,如果大家想要写新剧本,只能用会外的时间,而时间并不多,恐怕来不及。”
    又一位老师举起了手,朱老师朝她颔首:“莫老师,请。”
    莫老师笑着说:“感谢朱老师为大家着想,我们的演员也非常期待可以公演,毕竟大家都很久没上台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黎老师和邹老师说得也不无道理,我看咱们可以取个折中的办法。”
    “既然朱老师安排咱们研究学习这两个剧本,那大家肯定也会吃透,会有自己的感想和领悟,说不定还能对剧本提出意见,毕竟这里的单位都比光州市文工团高至少一级。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完善一下剧本,也算是感谢光州文工团的无私分享。”
    李潇潇在下面坐着,将几位老师的话都听入耳中,听到最后这位莫老师说时,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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