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胆了半天终于等到这一刻,所有人都提起精神注视着殷清风。
    “茶树可以在很多地方种植和生长,但,就像南橘北枳一样,在不同的地域种同一种茶树,最终的味道会有不同。所以,永业集团在不同州县买下了九百三十万公顷的山林来种植茶树。
    茶树与一些果树相似,从种植到可以采摘大约需要四年的时间。现在,那些茶山都已经种上了茶树,并且,在三年后会有足够的制茶工匠。
    三年后,大唐一些主要的道路将会铺成水泥路,从各茶山运出茶叶也将会很便捷这三年内,韦氏要做的就是分配好族人。只要时机到了,就可以对外贩卖。
    晚辈在这里计算一下:九百三十万公顷的茶山,三年后每年可产茶叶大约四百四十万石,也就是九十六亿两的茶叶。以平均二十文每两算,一年的收益大约是二亿贯。”
    “多多多少?”
    二亿贯?二亿贯?二亿贯?
    所有韦氏的族人,第一感觉是自己听错了,第二感觉是不敢置信,第三感觉是自己要晕过去了。
    殷清风和单云英当初也被这数字吓得惊呆了。
    这还是他按照最保守的每亩产毛茶三十斤、七斤毛茶制成一斤茶叶计算的。如果每亩按四十斤、六斤毛茶制成一斤茶叶算的话,总收益大约是三个亿。
    殷清风知道这个数字换了谁都不能接受,他站起来大声的说道:“请听晚辈说明!这两亿贯是指在没向朝堂缴纳商税的前提下得出来的数字,在缴纳一半的商税后,实际收益是一亿贯。而韦氏的半成只能得到五百万贯。”
    虽然五百万贯的这个数字和殷清风之前说的相符,但韦氏族人还是炸锅了。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二税一的!为何要向朝堂缴纳一半的商税?”“就是啊,这也太不合理了!”“”
    更有甚者,直接搬出了武德律:“关市之税,凡布匹、什器、香药、宝货、羊轰,民间典卖庄田、店宅、马牛、驴骤、橐束等,有官须者十取其一,谓之抽税行者赍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居者市繁,谓之住税,每千钱算三十。
    无论是以抽税的十税一、还是以过税的五十税一、以住税的三十三税一算,哪怕这三种税合在一起,也不过是每千钱算一百五十文,为何茶叶就要收取半税?”
    面对韦氏族人的纷纷嚷嚷,殷清风的脸都黑了。哪怕是当初许敬宗派人绑架他、武士彟用加料的酒算计他,他都没像现在这么愤怒。
    他沉着脸说道:“那,是不是把这两亿贯都送给韦氏,你们才满意?”
    说完,他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
    他这次不但给韦氏送来财富,还有和李世民拉进关系的机会。他看在韦珪和韦妮子的面子,才用价值一千万的土地就让韦氏得到永久的半成收入,结果这帮家伙们竟然还贪心不足。与其和这帮中山狼合作,还不如加一倍的钱数明码实价的卖给别人呢。
    韦氏族人一起愣愣的看着向外走去的殷清风。
    韦纲到底是执掌家族事务多年,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声喊道:“请淮阳侯留步。”
    殷清风也知道事情最终的结局不会是一拍两散。若是没有韦妮子拦在中间,韦氏的死活他肯定不在乎。但现在他只能给韦氏留下一个难忘的教训,否则,他们的私心早晚会冒出来作祟的。
    已经站起来的韦纲见殷清风不但没停步,反而越走越快。他大喊了一声,“快追!”
    还没醒悟错在哪里的韦氏族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韦纲的身后。
    韦纲追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劲儿,“围着老夫做什么,还不快去把淮阳侯拦住!”
    于是,韦氏庄园里就上演了一幕让过路的奴婢和族人瞠目结舌的好戏。
    殷清风是用走的,别人是用跑的。没过多久,他还是被追上了。
    “淮阳侯请留步”“淮阳侯,有话慢慢说”
    韦氏族人一边将殷清风围在中间劝阻,一边等待韦纲上来交涉。
    殷清风见气喘吁吁的韦纲走近了,他抬起胳膊张开手掌立在韦纲的前面,“韦翁,晚辈带着诚意而来,想给妮子族人一个机会。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晚辈在自作多情了,韦氏族人似乎并不领情。晚辈真的满足不了韦氏族人的要求。”
    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呵呵,诸位还记得晚辈是怎么说起应国公的吗?诸位还记得刚才发过的誓言吗?
    说句撕破颜面的话:这永业集团不是韦氏的,还轮不到诸位来指手画脚。别说韦氏只占其中的半成份子,就是呵呵
    晚辈现在就回去拜读武德律,有时间再来拜会诸位吧。
    呵呵”
    他冷笑了两声,分开前面的两个人就要走。
    步子刚迈开第二步,他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殷清风没有防备,又拖着后面的人向前走了一步。可能后面的人也没料到他没抱住殷清风,环在殷清风腰间的双手开始向下滑落,然后他就死死的抱住殷清风后面那条腿。
    殷清风无奈的站定,然后扭头向下看去。
    “再给韦氏一次机会吧求求淮阳侯了”
    韦纲满脸悲苦的仰头哀求道。
    殷清风知道现在不能心软,“再给一次机会?韦翁是要晚辈每年给韦氏送上两亿贯?”
    “都是老夫这些族人一时糊涂,冒犯了淮阳侯!”然后韦纲扭头喊道:“孽子、你们这群蠢货还不赶紧求淮阳侯放过你们?”
    韦峻、韦瓒、韦挺等人现在终于是明白他们错在哪儿了。
    殷清风是太子的郎子,别说殷清风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子,就是永业集团也是太子的。至于这茶税要交多少,完全是做给世人看的。太子能拿出半成给韦氏,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们还敢计较多与少,真是痴心妄想加贪心不足
    “求淮阳侯开恩!”“求淮阳侯向太子美言一二!”“都是我等糊涂!”“我等知道错了,请淮阳侯宽恕!”“”
    仰头观察的韦纲,见殷清风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他扭头声嘶力竭的喊道:“跪下!都跪下!淮阳侯不饶恕你们,你们就跪到死吧!”
    他生怕殷清风一走了之。
    若此事不关乎太子的话,他总有办法说服殷清风的,可殷清风是代表太子而来,若他带着对韦氏的怒气而去,其后果就难以想象了。轻则,以后韦氏子弟会被刻意打压,重则,韦氏子弟在仕途上就别想有任何出头之日了。
    一个家族若是在朝堂上没有足够分量的子弟,不但自身迟早要衰败的,就是那些与韦氏有仇没仇的家族也不会放过这个撕咬韦氏的机会。韦氏就算再落魄,千百年的积累也足够任何一个家族腹饱嘴饱的。
    他可不敢给外人任何一个张开血淋淋大嘴撕咬韦氏的机会!哪怕是一口,以韦氏现在的困局必然是需要好多年才能痊愈。更何况,贪婪的家族何其多也!韦氏现在都没有能力招架得住猎食者的撕咬,在得罪了太子之后,就更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
    在这个韦氏的生死关头,他的族人们竟然还看不明白、竟然还端着架子以为说两句软话就指望殷清风能放过他们,真是一群不可救药的蠢货啊
    他抬头偷偷看着殷清风,见殷清风依然是面无表情,他暗自咬了咬牙,松开双手撑在地上,开始给殷清风磕头。
    磕了几下之后,他才听见四周响起“扑腾扑腾、哐哐”的声音,这才安心的继续磕头。
    明堂前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四周,目瞪口呆的看着不可一世的族中最显贵的族长族老们给一个少年郎磕头。殷清风看见韦妮子躲在远处担心的向他这边看过来。他心里叹口气,伸手去搀扶韦纲,“起来吧,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七老八十的韦纲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没了力气,他艰难的抬起头,“淮阳侯愿再给韦氏一个机会?”
    殷清风说道:“若韦氏族人都像韦翁这般通事理,何苦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晚辈可以给韦氏一个机会,就怕韦翁仙去后,韦氏哎”
    这番话是殷清风的心里话。
    今天他与韦纲打交道以来,韦纲除了在下午的时候换成用他的爵位来称呼他之外,一直表现得很睿智,而且一直在为韦氏努力的争取利益。他这些行为,如果是与唐朝人打交道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他遇到了他这个入侵生物。
    韦氏其他人也不能算是有错,每个人都希望得到更多。但他们忘了,这些不是他们应得的,而是被赐予的。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形容孙绍祖:“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韦氏那半成份子还没到手呢,还没得志呢,就开始算计他们应该得多少、就忘记这一切是谁给他们的,这不是中山狼是什么?
    对于这些中山狼,要先敲头,再打断腰,否则,他们还是要忘恩负义的。已经有了武士彟这个前车之鉴了,他可不想再折腾第二次。
    “韦翁为了韦氏,可以屈尊降贵给晚辈行如此大礼,晚辈很是难过也很是感动韦翁的用心良苦。但晚辈丑话说在前头,半成份子留给韦氏没有问题,可若韦氏族人以后做事还不知分寸、私心妄念太多的话,就怕皇室那边不会轻轻放过的。”
    韦纲满脑子想的都是殷清风那句“用心良苦”。这句肯定的评语,让他觉得刚才他给殷清风这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磕头,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儿。相反,他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他虽然只是韦氏众多支房的一员,但他懂得“毛之不存皮将焉附”的道理,所以,这些年他心系的是韦氏的整体利益。但就像殷清风说的那样,他想着韦氏整体的利益,但其他人却是离心离德只顾着他们支房的利益。
    这些年,随着一代又一代韦氏的人杰离世,只剩下他这个当初最无能的老朽成了韦氏辈分最长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当年只是一个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或许其他支房的族人认为他们的祖先很显赫,所以,他的努力一直不被待见一直被阴奉阳违。
    本来今日接待淮阳侯的事情轮不到他身上,可是,其他支房的人想借这次机会挑出他的错处,好把他撵出族内的族老会,也顺便削弱阆公支房在族内的地位。
    他知道族人是怎么打算的,但事情和他预想的一样,他对淮阳侯的分析得到了族人的认可。就在他以为族人的盘算落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事情却出现让他胆颤心惊的波折。
    那一刻,他实在没有把握那少年会不会甩手一走了之。可恨的是,他的族人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为了韦氏,他必须要凭一己之力去挽留那少年。若那少年真的恼怒并将一切禀报给太子,其后果绝不是韦氏能承受得起的。
    就在他心哀若死的时候,却听到了那少年说他感动他的用心良苦,这些年他在族内遭受的一切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
    “老朽老朽”
    他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两行浊泪却止不住的流淌。他为韦氏苦心了近半生,却从一个少年郎嘴里得到肯定和理解,他是既感动又窝心。
    “老朽明白,淮阳侯赐予韦氏的,既是韦氏的福,也是韦氏的祸。可韦氏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啊老朽向淮阳侯保证,老朽在世一天,便遵照淮阳侯意志行事一天。若以后淮阳侯认为韦氏已不值得扶持,那就让韦氏自生自灭吧”
    望着满脸灰色的韦纲,殷清风心里叹了一声。在唐朝生活越久,他越能体会家族对于个人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韦纲只是韦氏支房的族长,不是全族的族长。可他为了韦氏的未来,不惜当着众多族人和奴婢的面给他这个小屁孩儿磕头作揖苦苦哀求。他的怜悯之心一下子就泛滥起来。
    换做他是韦纲,他会不会去管那些没脑子的族人?换做是他,他会不会豁上一张老脸不要了只为能给其他族人一个机会?对这个家族没有浓得化不开的感情,没人能做到韦纲这种程度的!
    反观他自己,来大唐都快五年了,对殷元、对裴氏,甚至是对闻氏,他都一直心存抗拒。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不是他们原先的儿子了。尤其是闻氏,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只敢把对他的慈爱对他的关怀释放在月眉那几个丫头身上。
    再想一想,如果他是殷元,他是闻氏,哎占了他们儿子的身体,却不履行做儿子的义务,混蛋啊
    他用力的扶着韦纲的胳膊,“韦翁,晚辈尚未及冠,最少还有一甲子好活。韦翁请放心,晚辈在世一天,就看护韦氏一天!”
    “呜呜”
    韦纲终于大声的宣泄自己的情感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韦氏的未来了。
    唐朝时,一斤等于十六两,每两为425克,一石就是现在的136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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