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太子道:八弟亲自上阵么?
    云禩晃了晃手中的文书,恭敬的擎过头顶,道:这里是一策劳工名单,全都是食了赈灾粮,对皇恩,对朝廷感恩戴德的难民,他们不需要劳工赏银,自愿为治理浑河出人出力,只请圣上每日赏赐三顿饭,一间可供休息的粗棚便是了。
    云禩说罢,转头对太子发问:不知这些劳工开销,可抵五万两?
    太子脸色铁青,登时没了话儿,他万没想到,云禩竟然耍小聪明。
    原那时云禩去舍粥,其实就是为了让难民们帮这个忙。难民们左右都是要食饭的,他们居无定所,农田家产全都被大水冲走了,每天除了来排队吃粥,也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不如组织起来修缮河底淤泥。
    如此一来,既省了劳工的开销,也能让难民们早日过上正常的日子,所以云禩说,这是帮自己,也是帮他们,对难民们百利无害。
    难民们本就感恩戴德,对云禩佩服之至,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许多难民都在文书上画押,只等着水利开工,前来劳作了。
    太子这会子是没话儿可说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全都怼在了云禩脸上,但是云禩根本不带害怕的,二两拨千金全都原模原样的打了回来,反而是太子脸上无光。
    康熙先是赞赏了云禩对广善库的管理,如今看到了难民请命的文书,更是对云禩赞不绝口:好啊,太好了!老八,你还能给朕多少惊喜?这一下便省下五万赈灾银,的确,银子咱们是还有,但亦不能乱花胡花,你做的好!
    云禩拱手道:这都是儿子的分内之事,皇阿玛谬赞了。
    康熙点点头,赞赏的道:不骄不躁,不居功,不自傲,好,真真儿是顶好的。
    康熙每说一句,太子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他是给老八使绊儿来的,没成想却给老八做了嫁衣,让老八在康熙面前大力的现弄了一把自己的才华。
    太子这会子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有苦道不出,若这个时候自己再刻薄不松口,倒显得气量太小,眼界太浅。
    于是太子分明十足生气,面上却要摆出和蔼兄长的模样儿,亲和的道:皇阿玛说的正是,八弟成长的越发快了,真真儿是让为兄刮目相看,不得不佩服。为兄方才也是为了难民着想,一时心直口快,若有甚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云禩听着他虚伪做作的话,淡淡的道:太子言重了。
    康熙道:罢了,既然赈灾银已经足够,那便立刻着手治理河患罢!
    康熙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忙碌起来,杨河台知情不报,已经是大罪,这些日子康熙没有立刻撸掉杨河台,是因着还要人办事儿,若是立刻摘掉了杨河台的顶戴,没有人立刻接任,便没有办事儿的手脚。
    所以康熙暂时留着杨河台使唤,杨河台也明白这个道理,一心想要将功补过,康熙指东不敢打西,特别殷勤的忙前忙后,组织赈灾。
    难民们被组织起来,每日三顿饭,有专门休息的屋棚,白日里帮忙清楚浑河淤泥,晚上便在屋棚里休息,也好过他们风餐露宿,居无定所。
    因此越来越多的难民听说了劳工的事情,源源不断的难民涌来劳作,清除淤泥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
    云禩完美解决了赈灾银的问题,还给国库省了一半的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解决了心头大患,云禩便轻闲下来,每日去膳房煮粥,得空去舍粥,眼看着灾区一天比一天井然有序。
    云禩刚从舍粥的粥场回来,这一天他都在粥场,累的手臂发酸,还未来得及自个儿用膳,这会子饿得已经过劲儿,准备回来吃口饭,赶紧歇下,睡个好觉,明日还要继续舍粥。
    云禩回了屋舍,兰英已经准备好饭菜,道:公子怎么才回来呀!饭菜都凉了,兰儿再给公子热一热罢!
    云禩拦住她,道:不了,也没甚么胃口,随便对付两口便是了。
    云禩匆匆食饭,吃了几口,左右灾区也没甚么太好食的,只图肚子不饿便可。
    云禩大口扒拉着稻米,便听到老九的大嗓门喊着:八哥!八哥!打起来了!
    云禩:
    云禩险些呛着,轻轻咳嗽了两声,把碗筷一推,站起身来道:又是谁打起来了?
    老九跑进来,着急忙慌的道:嵇先生!
    又是嵇先生?云禩揉了揉额角,又是嵇曾筠?别看嵇曾筠文质彬彬的,但好像特别会打架,好像如果不打架,白瞎了他那副武将一般高大挺拔的身材似的。
    云禩道:怎的回事儿?嵇先生又和齐大人打起来了?
    不是不是,老九道:这会子不是和天文生打起来的!是难民!
    云禩更是纳罕:难民?
    老九使劲点头,点头如捣蒜:嵇先生方才在粥场舍粥,结果也不知怎么的,和一个难民打起来了,拽着难民不放手,粥场的秩序都乱套了!八哥,嵇先生素来最听你的,你快去看看罢。
    云禩对嵇曾筠有恩,嵇曾筠的眼睛本是没救的,但因着云禩送了一瓶药给嵇曾筠,第二日嵇曾筠的眼睛便复命了,因此嵇曾筠对云禩感恩戴德,别看他是个一根筋的书呆子,但是对云禩的话言听计从。
    云禩额角青筋乱蹦:走,去看看。
    众人赶到粥场,果然场面混乱,嵇曾筠拽着一个身量不高,有些发福的难民,不让他走。嵇曾筠身量高达,犹如一个武将,那难民怎么也挣扎不开,嘴里胡乱大喊着:官老爷打人了!打人了!
    我怎的打你?我并未打你,是你插队不讲秩序,没有资格领饭,你把粥饭还来,我便让你离开,否则休想离开。
    原是有人插队。
    难民有些许发福,满脸都是污泥,看不清面相,手里果然紧紧抱着一碗粥水,怎么也不肯放手。
    齐苏勒也在一旁,劝架道:你快放手!都乱成一锅粥了!一会子出了乱子你担待得起么?就让他走罢。
    不行。嵇曾筠执拗得道:规矩便是规矩,若是有人破了规矩,便会有第二个不守规矩之人,第三个不守规矩之人,千千万万不守规矩之人,我怎能装作看不见?
    发福的难民使劲挣扎,眼看着云禩等人走过来,吓得他紧紧抱着粥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都不敢抬头。
    云禩走过,挑了挑眉,开口道:有趣儿,有趣儿的紧。
    老九揪了揪云禩的袖子,低声道:八哥,你不劝架,怎么还说有趣儿?
    我也觉得有趣的紧。一个声音从旁边插过来,众人抬头一看,原是四爷胤禛也来了。
    胤禛冷着一张脸走过来,他口中说着有趣儿,但脸面上一点子笑意亦没有,哪有半点子有趣儿的模样,反倒是显得凶神恶煞的。
    云禩和胤禛两个人,一左一右堵住那发福的难民,云禩故意问道:四哥,你觉得哪里有趣儿?
    胤禛冷冷的打量难民,道:浑河遭灾,旁的难民面黄肌瘦,独独此人体态发福。
    发福的难民怯生生的道:草草民在没遭灾前,家里家里有些富裕的小钱,故而身量微胖,这些日子还禁禁得住饿。
    哦,是么?云禩轻笑一声,突然伸出手去,竟然用食指勾住了那发福难民的下巴,迫使他慢慢抬起头来。
    云禩满眼都是戏谑,抬着发福难民下巴,大拇指还轻佻的蹭了蹭难民的面颊,将他脸上的污物蹭开,道:你瞧瞧,小模样儿,脸蛋儿比大姑娘还水光光,身为难民,这一身细皮嫩肉儿的,你又作何解释?太不敬业了罢。
    那举动,那语气,那台词儿,云禩活脱脱便是一个调戏良民的纨绔恶霸
    第27章
    发福的难民脸上都是污泥, 仔细一看,并非是沾染上的污泥,看起来竟是均匀涂上去的污泥, 为的便是不让旁人看清楚自己的脸面。
    云禩方才蹭了两下, 发福难民的脸皮便露了出来, 竟然真的水光光白嫩嫩的,又白又胖, 一看便是有钱人, 保养的十足好,否则平头百姓哪有这样的肤质?早便风吹日晒的变暗变黄了。
    云禩手上难免蹭下一些污泥,胤禛嫌恶的皱了皱眉,掏出一方帕子扔给云禩,道:擦擦。
    云禩接了帕子, 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掌,任由那发福难民狡辩。
    草民草民天生皮肤比较比较白, 这是生来便这样儿的, 这这
    编,你继续编。云禩一面擦手, 一面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瞭了发福难民一眼,道:你还怎么编故事,天生丽质?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是不是啊,闸夫?
    闸夫!?老九震惊的道:他是杨河台的小舅子?!
    齐苏勒道:那个强迫百姓上缴好处,否则便就不开闸放水的水霸?
    云禩笑道:还能是谁呢?
    咕咚!
    发福的难民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扣头大喊着:饶命啊!饶命啊!
    他这么一说, 显然不打自招,承认了自己是闸夫的事实。
    没想到,歪打正着!老九道:原来他就是被通缉的闸夫,好啊!让我们好找!扣起来!
    豹尾班的侍卫就在旁边,立刻涌上,将闸夫扣押起来,五花大绑。
    日前杨河台让人去抓闸夫来对峙,哪知道闸夫突然逃跑了,根本没找到人。闸夫逃走,没了口粮,还要躲避官兵,浑河附近闹灾患,路途也难走,闸夫又走不远,没过几日便活不下去了,因此涂了脸面,想要浑水摸鱼,竟然跑到粥场来吃粥。
    本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但闸夫平日里横行惯了,养成了蛮不讲理的秉性,没成想插个队,竟然被嵇曾筠抓了正着,抓着他不放,这才引起了骚动,把云禩和胤禛全都给引了过来,当场识破。
    闸夫落网,五花大绑的抓到皇上面前,康熙十分重视灾区之事,闸夫阻运的事情以前根本闻所未闻,康熙准备亲自审问闸夫。
    闸夫跪在大堂中,他从未见过这等大世面,吓得连连发抖,差点一翻白眼儿便晕过去。
    饶命啊!皇上饶命!饶命啊!
    若是能审理闸夫贪赃案子,必然会得到康熙的褒奖,太子抢先道:想要饶命还不速速招来?如有半分谎语,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草民草民闸夫瑟瑟发抖,似有甚么难言之隐。
    杨河台听说闸夫抓到了,赶紧跑过来,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叩首:皇上明鉴,闸夫阻云与奴才真的没有半点子干系啊!没有半点子干系!
    康熙道:有没有干系,当面对峙便知。
    闸夫吓得面无人色,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打飐儿,道:草民不敢隐瞒,其实其实草民甚么也不知道啊!
    大胆刁民!杨河台生怕连累了自己,第一个呵斥:死到临头,你竟然还狡辩?!快说!
    草民真的不知情啊!闸夫也开始叩头:草民只是也是替人办事儿。
    胤禛眯眼道:替甚么人办事?
    草民不、不知道
    太子冷笑道:还想隐瞒?
    草民不敢隐瞒,一个字儿也不敢隐瞒!闸夫吓得险些尿裤子,若不是他绷着,此时已经君前失禁,不对,君前失仪了
    草民真真儿不知是替谁人办事,只是只是一时糊涂,利用职务之便,谋取小财罢了,但但有一天,草民被人威胁了
    闸夫因着是杨河台的小舅子,所以在附近便是横着走,谁人不怕他?齐苏勒的水闸修好之后,杨河台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家小舅子找了个活计,便是去做水闸的闸夫。
    闸夫因着有后台,开始不满自己这两分工钱,于是强取百姓好处,但凡是船只想要通过,或者农民想要引水灌溉,都需要通过闸夫这关,这是多大的好处啊。
    闸夫开始收取好处费,因着杨河台是当地的土皇帝,也没人敢举报闸夫,是敢怒不敢问。
    但是有一日,闸夫收到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说要举报闸夫索取贿赂好处,此人手中还有很多闸夫贪赃的证据,足够他后半辈子蹲大狱的。
    于是闸夫害怕了
    草民也不知此人是谁,一封书信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草民家里,没人看到是谁作为,那封信
    那封信上有一个宅邸的地点,就在浑河附近,比较偏僻,竟还是个有钱人的大院儿,此人每次通过信件给闸夫指使,让闸夫办事儿,办事之后如有交接的东西,便去这座大院儿。
    闸夫留了一个心眼儿,把这些书信全都留了起来,此时为了保命,立刻呈上来:草民真的不敢说谎啊!这是全部的书信了!
    康熙让诸位皇子传阅,云禩手中的书信,上面正好有赈灾款项四个字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赈灾银真的不是杨河台偷换成了六成银,而是这个神秘之人,神秘人让闸夫利用亲戚关系,从杨河台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赈灾银,每天偷走一些,一点点将六十万两真金白银,转化成六十万两六成银。
    杨河台连忙道:奴才、奴才就说不是奴才所为罢!奴才是清白的!
    胤禛哗啦一抖手中的书信,冷冷的道:清白?强制灾民捐款,否则便是反骨,知情不报,指使水灾泛滥,冲走难民千人有余,哪一条你是清白的?
    杨河台本想为自己开脱,但四爷的话一字一句,都让杨河台无法开脱,咕咚一声又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便是连康熙都有一种错觉,为何老四这个儿子,比自己还有气势?
    云禩浏览了书信,立刻道:我问你,传你书信的人叫你偷换了赈灾银,真正的赈灾银可是运送到了那处大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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