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被推搡出牢门。门前林立着侍卫、宫人以及才刚急忙赶来的刑部官员。
    乍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不免惊愕。
    见内侍们带人预备囚车,刑部侍郎与上峰对视一眼,便上前低声询问情况。
    狱卒低声道:“圣上吩咐,让带着王妃去游街示众。”说罢就垂首退下。
    不多时一辆囚车被推了过来,又有人去牵马驾辕。
    秦宜宁被推进了囚车,那囚车高度恰好做的不高不低,让人头部和双手卡在上头,但站不直也蹲不下,只能半蹲,不可为不煎熬。
    刑部尚书蹙眉,多少年也没见过这般游街示众的重犯了,这秦氏是忠顺亲王的嫡妻,又能做下什么天理难容的恶毒事,竟引的天子如此动怒!
    李启天大步出来,圣后跟着内侍与侍卫,两名内侍怀中抱着襁褓,襁褓中婴孩依旧在声嘶力竭的大哭。
    秦宜宁被关在囚车,原本已昏昏沉沉,可听到孩子们的哭声,立即醒过神来,猛然回头,眼泪落了下来,将她面上血污冲出两道白色的痕迹。
    “孩子,我的孩子……圣上,那是功臣之子,逄枭在外头为您卖命打仗,可您却拿了他的妻儿……圣上就不怕天下人寒心吗!”
    李启天冷笑。
    熊金水当即领会圣意,站出来斥道:“还不带出去!圣上英明仁善,乃当时明主,哪里容得你随意诋毁!”
    李启天看秦宜宁那模样,就想起这女人的厉害,说不定到了街上她还有本事蛊惑百姓。
    “将她嘴给朕堵上。看她还怎么妖言惑众!”
    “是!”
    立即有人撕下一块布料,爬上囚车硬塞进秦宜宁口中,又用布条在她脑后绑了一个结,以防她将之扯开。
    秦宜宁摇着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之声,那血污模样着实骇人。
    李启天一摆手,狱卒当即赶着了囚车出去,李启天又安排了京畿卫在囚车旁列队看守,以防有人劫人。
    一片静谧之中,只听得木质车轮碾压在雪地上的吱嘎声和囚车中秦宜宁的呜咽声音。待到一行人离开,李启天才道:“回宫。”
    “圣上!”刑部尚书大步上前,行礼道:“圣上,这王妃并未做恶,这般处置,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不近人情?她才刚以残忍手段杀害一人,你们难道没见她身上血污?”
    “可忠顺亲王妃出身高贵,又是女流之辈,且被这么多人看押着,杀人之事臣以为必有隐情啊!”
    李启天眯着眼看向刑部尚书:“苏怀玉,我看你的差事当的是愈发的好了,朕的旨意你也敢质疑?”
    苏怀玉一惊,压下心中惊慌,垂首道:“臣失言。请圣上恕罪。”
    李启天冷哼一声,吩咐道:“回宫。”
    熊金水立即高声道:“圣上回宫!”
    众人行礼恭送,目送天子走远,苏怀玉不免担忧的看向囚车驶出时地上的车辙印记。
    天子在其余时候乐于做个仁君明君,可一遇上忠顺亲王相关的事就变的如此激进又不近人情,这到底不是个好现象。天下人不是瞎子傻子,心思敏感又喜欢分析朝政的人大有人在,若是此时张扬开,被有心人传播一番,到时候天子的名声还要不要?
    如此简单的道理,偏天子此时根本就想不通。也或许天子什么都明白,只是不在意?
    京城的街道秦宜宁非常熟悉,曾经闲来无事之时,也曾带着婢女四处逛过。
    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之际,满身血污,身上夹袄被鞭子抽的棉絮都掉了出来,狼狈的半蹲半站在囚车里走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对于秦宜宁来说还是第一次。
    囚车每经过一个路口一条例街道,狱卒便奉旨将秦宜宁的“罪行”朗声道出,只说她凶残宛若饿狼,竟用牙齿咬死了朝廷命官,而要死的人到底是不是官,且为何咬的,前因后果一概不论。
    囚车旁有京畿卫左右监视,在驻足观察的人群之中寻找着可疑之人,而百姓们眼瞧着有人盯着,都不敢大声议论,只敢压低声音提出质疑。
    “忠顺亲王的人品是信得过的,怎么他的王妃却是这样的人?”
    “你们有所不知,忠顺亲王赈灾之时,王妃帮了他不少的忙,后来王爷前线打鞑子,粮草还是王妃帮忙张罗的呢。”
    “吹牛吧你!”
    “嘿,你别不信,我们家有亲戚在金港,先前王妃就暂住金港,还未王爷诞下一对龙凤胎呢!一面要产子,一面还忙着军饷,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个无缘无故就杀人的?”
    “说不定是有隐情吧?”
    “可别乱说,王妃被拉出来游街,那可是上面大官定的,你们脑袋不要了,想去衙门挨板子不成?”
    ……
    百姓们如何议论和揣测的都有,相信秦宜宁会杀人的人有,但是相信她会无缘无故取乐一般的虐杀一个人,大家都不大相信。
    京畿卫们不管信与不信,只能听旨意行事,圣上让观察人群中是否有人有谋逆之心,他们就也认真观察,多余的事他们根本也不敢去想。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垂落了鹅毛般的雪片,原本还只簌簌的飘着小雪,眼下却是寒风刺骨,雪片刀片似的割在脸上,冷的生疼。
    秦宜宁闭着眼,不由冷的缩了缩脖子,下巴立即碰上了囚车冰凉的木板,她自嘲的笑笑,挪了挪冷的僵硬的双腿,继续闭上眼不看不听。
    雪下的纷纷扬扬,视线都被遮挡住了,百姓们散了大半,只有少数人好奇的跟着囚车走,想探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汤秀带着十名精虎卫掩藏在人群中,已是睚眦欲裂。
    “咱们冲上去,救王妃出来吧!”
    “王妃那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能受这样的苦!王爷知道了还不心疼死!”
    “杀千刀的昏君,拿不到咱们王爷,就抓王妃出气,他也算是男人!”
    “冲上去,救王妃!”
    精虎卫们群情激奋,恨不能立即冲上去。
    汤秀却是冷静的摇头:“不行,咱们不能妄动,一旦咱们被抓了,是会连累到王爷的。咱们要听王爷的吩咐行事。”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边关至京城大雪封路,晴天还好,赶上暴风雪,他们根本辨不清向,是以才来迟了,没想到到了京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李启天会卑鄙到这种程度,拿个女人是做手段!
    “先问明王爷的意思,需要咱们的时候,咱们弟兄都别怂。”汤秀咬牙道。
    “弟兄们怕过谁!”
    众人已群情激奋,立即想法子给逄枭送信。
    而李启天处,得知秦宜宁游街之时也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人物的消息,不由得有些失望。
    “看来还要等一阵。”李启天啧啧了两声,“若是这个女人不管用,朕便只能用别的办法了。”
    熊金水垂首侍立在一旁,闻言将脸埋的更低了。
    忠顺亲王妃虐杀官员,被圣上吩咐人拉去游街的消息很快就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秦宜宁游过街就被塞回刑部大牢,什么时候李启天想起来就又让人将她关进囚车去城里绕一圈。
    这游街与否全看天子心情,就连新年即将到来,也依旧没放过她。
    逄枭得到消息时正是腊月二十九,看着精虎卫送来的秘信,他的手颤抖的几乎拿不住薄薄的一张纸。
    季泽宇一把搂住逄枭肩膀,重重的摇了摇他,“你冷静点。他现在为的就是引你回去。圣旨召你不成,便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逄枭喉结滚动,许久才点头,声音沙哑的道:“嗯。我知道。”
    季泽宇看到他低头时,凤眸中似有一点明亮的反光。
    他不由得紧锁眉头,“你休要如此,如今正是鞑靼与咱们对峙的紧要关头,一旦咱们松口气,很有可能就被反杀,若是能成,至少能将鞑靼赶回他们的沙漠里,让他们百来年不能犯边,孰轻孰重,你明白的!”
    “我是明白。”逄枭咬牙,“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宜姐儿受这种苦。还有我的孩子,他们被天子抢去了,生死不明。”
    只看到这个消息,逄枭都觉得心如刀绞,他的宜姐儿该有多害怕?
    她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又为何会用那般极端的方法去咬死一个人?
    若不是逼到了绝路,她又怎会如此?
    “我得回去救她。”逄枭抿着唇来回踱步。
    季泽宇抿唇,满心的郁闷都写在了脸上,无奈的叉腰看着逄枭来回的踱步,就像无头苍蝇似的满地乱转。
    逄枭想不出头绪,就又叫了徐渭之等谋士来商议。
    秦宜宁这里,则又结束了一下午的游街,双腿都已酸软的不成样子,是被狱卒直接拖回牢里的。
    刚被推进牢房,就有狱卒抬着个木盆来,不及秦宜宁反应,便兜头泼了上去。
    “快冲一冲她身上那股子味儿,腥臭的受不了了!”
    寒冬腊月,牢里能冻死人,还被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秦宜宁被激的一声尖叫,早已板结变黑的血液,凉水冲的顺着她头发和脸庞流下来。
    没等她喘口气,就又是一盆冷水。
    狱卒哈哈大笑:“你就好好感谢兄弟们吧!眼瞧着要过年了,咱们也给高贵的王妃干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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