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飞珊自然知道逄枭素来不是好相与的,但如此直白的将嘲讽之话说出口,她面上多少还是有些窘迫。
    秋飞珊压下心里的不快,道:“王爷真是贵人事忙,这样的大事您也能忘了。不与过不打紧,从前合作做了什么就暂且揭过去,咱们为的是往后。”
    几人都沉默,在如此尴尬的气氛之中,穆静湖甚至想直接将秋飞珊的嘴堵上将人丢出去。
    秋飞珊却丝毫不在意,续道:“如今陆衡勾结鞑靼攻打大周,那辉川县距离京城这么近,若是沦陷,恐怕京城想要防备起来都不能及时反映,到时怕不是生灵涂炭?
    “虽定国公是一员猛将,又有打败鞑靼的经验,可当初准备充足,情况远不是现在这般局面可比的。”
    逄枭丝毫不为所动,神色淡淡的问:“你有什么话想说的,直言便是,何必绕弯子?”
    秋飞珊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微微一笑:“好,既如此我便只说了。且不论其他的事,从前我与王爷之间的合作,应当称得上还算愉快。我希望能与王爷继续合作。王爷只要肯答应请旨出征,驱逐鞑靼,消灭陆衡一伙,那么朝廷上拿不出的军饷,我愿私下里为你填补。”
    说到此处,秋飞珊站起身,声音中充满义气,语气十分激昂:“朝廷拿不出赈灾的银子,更别说击退鞑靼的银子了。百姓们身处危难之际,最希望的是什么?王爷若此时神兵天降,信手拈来的解除外患,别的不说,战神王爷的威名便更胜过从前了!”
    走近几步,秋飞珊拱了拱手,“我知道王爷是胸有城府的大英雄,自然明白到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如此一举两得,咱们互利双赢的做法,王爷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穆静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几乎要捏出咔嚓响声。这个如此市侩,趁着国难之际来与逄枭谈条件的女人,竟然是他儿子的母亲!穆静湖真恨不能将她掐死!
    秋飞珊自信满满等待逄枭的回答,她相信以逄枭的聪明,最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的,他绝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表现机会。
    是以当逄枭嘲讽的笑容挂在唇角时,秋飞珊还有一瞬的怔愣。
    “秋老板的算盘打的不错。”逄枭声音闲适,说出的话却并不友好,“这样与你说吧。即便将来本王要出征,要去平鞑靼之乱,那也是本王自己想去。和你并无任何关系,更不存在什么合作关系。银子不够,朝廷自有安排,本王也无须秋老板的资助。”
    秋飞珊一愣,进门以来一直信心满满的她终于彻底明白了现状。逄枭并非任人摆布之人,他的强硬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眼下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逄枭竟还不肯与她合作!
    “王爷,请你仔细想想,如今的情况对百姓着实太过不利,再拖延下去,鞑靼人一旦攻破辉川,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关心的是百姓?”逄枭嘲讽之意更明显了,“这般心怀天下又有正义感的人,怎么能不在乎杀害亲生祖父之仇?据我所知,你祖父将你捧在手心,精心培养长大,而杀害你祖父的正是秋源清。如今你还能与秋源清站在一跳战线上,秋老板行事着实让本王看不透。”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本王也不想去看透。本王是莽夫,有些事既摸不准,那也没有非要强迫自己的必要。道不同不相为谋,秋老板,你还是不必费心说服本王了。”
    穆静湖站在一旁,听了逄枭的话,早已都替秋飞珊羞的满脸通红。显然已是深以秋飞珊的做法为耻。
    秋飞珊却是在怔愣之后逐渐恢复了平静。丝毫不在意逄枭的嘲讽,甚至堪比打脸的一番话,而是道:“忠顺亲王是聪明人,你想想,你现在答应与我合作,将来出兵之后还能得到粮饷上的资助。可你若不答应,将来你说不定依旧要出征,到时你指望圣上给你粮饷吗?”
    这话面上看来是在摆事实讲道理,可实际上却是明摆着的威胁。
    穆静湖早说过,秋家与陆家在陆家失败之后便渐渐完成了调转,如今的秋家成了显世家族,朝中埋了多年的人终于能够启用,加之秋飞珊利用秋家的财力与人脉,朝堂之中她若想左右什么事,有的是能够出头的人。
    逄枭现在不答应秋飞珊的合作,她就有本事让逄枭照旧还是要出征!且到时候很有可能朝廷根本拿不出银子。
    不答应合作,就会迎来更加窘迫的结局!
    “够了!”不等逄枭开口,穆静湖已忍无可忍,怒声道:“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秋飞珊被穆静湖吼的当即愣住,呆呆的看向穆静湖,“你……”
    “我怎会娶了你这样的女子!你满心里都是利益,看谁都可以利用,是不是我与你的这段亲事,也是你可以拿来随便利用的?”
    “你怎能这样说?”秋飞珊终于失了沉稳,焦急的道,“你我夫妻之间,我何曾害过你?你仔细回想,我可曾做过对你不利之事!我做的所有事,都没有将你牵扯进来,方才我也说的清楚,家事是家事,大事是大事,怎可混为一谈?我就是在外做了再多,我也从未害过你!”
    “够了!你请回吧!”穆静湖大吼,上前拉住秋飞珊的手腕就将人推搡出去。
    碧莹忙来搀扶秋飞珊,愤怒的尖叫道:“姑爷你这是做什么呀!我们家小姐……”
    “闭嘴!有你什么事儿!”穆静湖毫不客气的吼回去,将两人一起撵了出去,“不够你们丢人现眼!给我滚!”
    秋飞珊和碧莹踉跄了几步,好容易才站稳,抬头看着台阶上眼中满是愤怒的穆静湖,秋飞珊眼中是已聚了泪。
    秦宜宁担忧穆静湖愤怒之下下手没有轻重,忙让人推着逄枭,带着人都出了门来。
    穆静湖道:“你走吧。往后在不要想利用我们。不论是我还是之曦,都不是你手里的提线木偶,可以任凭你随意摆弄。”
    “我没有,我对你……”
    “我不想再相信你的话。”穆静湖一步一步迈下台阶,打量着秋飞珊含泪的双眼,嘲讽的道:“你说,你这张巧嘴从前究竟欺骗了我多少?我无形之中又做了你多久的帮凶?你这般行事,就不怕将来焱哥儿也有样学样?你还能对谁有一句真话?”
    秋飞珊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穆静湖心中大悲,眼眶也红了,为免失态,转身便往侧院而去。
    秋飞珊再看面色平静的逄枭与秦宜宁,张了张嘴,最后终究只挤出了一句:“告辞。”便带着碧莹快步离开了。
    秦宜宁蹙眉看着秋飞珊仿若落荒而逃的背影,幽幽叹息:“这可怎么办,好好的一对小夫妻……”
    逄枭也不无叹息,穆静湖毕竟是他的兄弟,因为卷入他们的事才会闹的小两口如今这般局面,他心里着实也过意不去。
    秦宜宁与逄枭回了卧房,除去外衣,两人相对沉默。
    许久秦宜宁才道:“之曦,我觉得秋飞珊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她真的会动用手中势力,说服圣上下旨拍你出征。”
    逄枭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这女人别看眼下在为了木头的一番话伤心,可回过头来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是个聪明狡诈之人,必定留了后手。”
    正如逄枭与秦宜宁所猜想的,御书房中,李启天穿着墨色常服端坐在书案之后,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臣子。
    户部侍郎房守儒已年过半百,但依旧老当益壮,回起话来声音洪亮,铿锵有力:“……是以臣请圣上恩准启用忠顺亲王,将其从前所犯之错暂且搁置不究,为今之计,先将鞑靼驱逐出国土才是要紧。若忠顺亲王与定北候能够合作,又有虎贲军的力量注入,想必鞑靼必定溃败,到时被困住的龙骧军之危也可解了。”
    圣如今龙骧军依旧被困,幸而人多势众,又经过季泽宇的训练,加之鞑靼兵力也被分散,这才能够勉强支撑着谁也不能立即大败谁。可是长久下去,龙骧军的损失只会越来越巨大,到时岂不是让人痛心?
    李启天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这几天已经不只是一个臣子在是向他谏言启用逄枭了。不只是北冀国老臣一派,就连他的嫡系也都是如此想的。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一说到打仗,大家就都想起逄枭来?难道这世界上没有了逄枭,打仗就没法子打了?
    见李启天并未立即回答,房守儒又急切的道:“圣上,臣……”
    “好了。”李启天打断了房守儒的话,“你且先退下。朕还需在考虑。”
    房守儒的话被噎在喉咙不上不下,吸了一口气才终究冷静下来,垂首恭敬的应下,叩拜之后才悄然离开。
    李启天许久不言语,依旧安静的坐在书案后,似在思考当下局势。
    而房守儒离开宫门后,立即吩咐小厮将一封信送了出去,信皮上虽然什么都没写,可信中抬头的第一个字却是个“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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