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想,王大善人心里对樱井多少是有愧疚的。若无愧就之心,当日也不会看在樱井面上将他们一同救下,还对她说出了实情。
    只是这愧疚未免太少,抵不过他的仇恨。敌不过他想要整个丹福县百姓陪葬的恶毒心思,当日樱井因他的这主意,杀了丹福县百余人,难道王大善人心里就没有一点窃喜?
    樱井身死,他也没有一点内疚和后悔?
    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如王大善人这等卑劣之人,人人却称呼他善人,果真讽刺。
    两日后,辉川县的消息尚未曾来,府里却有意料之外的人回来了。
    秦宜宁得了消息,立即去了前厅。
    只见廖知秉和孟琴带着另两个青天盟的兄弟,还有逄枭安排的精虎卫都坐在前厅。他们看起来非常狼狈,似都带了伤。
    秦宜宁惊愕的道:“廖先生,大家,你们这是怎么了?没有去成倭国?半路上出了什么事了?”
    廖知秉摆摆手,指了指放在一旁方几上的木盒。
    那是樱井的骨灰,还是走时秦宜宁包裹时的模样。
    “盟主,我们从金港出发,很快便到了倭国,我从前以为倭国距离咱们很远,如今去过才知道,要抵达倭国距离咱们最近处的陆地,我们所乘的楼船出海后不过几天便到了。”
    “既已寻到了倭国,怎么还闹成了这样?是不是遇上水匪了?”
    秦宜宁端起白瓷茶壶为廖知秉续了一杯。
    廖知秉忙起身,双手接过,道谢后一饮而尽,这才摇着头道:“其实事情说顺利也顺利。我们本以为想打探樱井的消息,怎么也要个一年半载的,谁知到达倭国之后,稍作打听就有了结果,樱井正是从我们登陆的那个水泽国被放逐出来的。”
    “水泽国?放逐?”秦宜宁坐在了首位。
    孟琴年轻性子急,嘴快的道:“盟主不知道吧,现在倭国正乱着呢,咱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弄的,各地都有不少的‘诸侯王’,他们叫做‘大名’‘将军’的。几百人组成个大村子,就敢说自己是个国,十几二十个倭人穿着个兜裆布,拿着竹棍凑在一起干一架,就好意思说那是一场战役。”
    见孟琴说的不像话,廖知秉咳嗽了一声,道:“盟主,事情的确是如此。这水泽国临近海边,正是我等登陆之处,那村庄比丹福县还小一些,只有一条主干道。百姓们以捕鱼耕种为主,养活当地的大约两百的军士。那些军士都效忠于当地的大名,名叫石川実生的。樱井正是效忠石川大名的忍者。”
    “我们到了当地,从百姓口中打探消息时,发现当地百姓对樱井的评价非常糟糕。据说樱井是背叛了石川大名,大名仁慈,没有当即将他杀掉,而背叛了大名的人是连切腹自尽的资格都没有的。”
    秦宜宁疑惑的问:“有没有打探清楚樱井是如何来到咱们这里的?”
    “据说,樱井是被石川大名吩咐人绑在了一片模板上,直接丢进了海里去了。我猜想,樱井是命大,飘了过来的,也有可能半路遇上了好心人,将他救了也说不定。”廖知秉摇着头叹息。
    “听说了我们带着樱井的骨灰回去,想将他葬在故乡。当地的百姓都非常反对,对背叛大名之人非常唾弃。还对我们乱棍就打。我们又不好真的动手杀人。”有个精虎卫委屈的道。
    孟琴也道,“不过可能是动静闹的大,我们半夜里驻扎时,还真等来了一个倭人,那人叫啥来着?”孟琴耸肩膀碰了碰身边的兄弟。
    那是个懂得倭国语的青天盟众,名叫高德来,今年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生的手脚粗壮,很是健硕。
    高德来腼腆的笑了一下,“盟主,那人叫平沢菜,是樱井从前最要好的朋友。他也在石川大名手下做事,听说是个名声极好的忍者。”
    秦宜宁疑惑,“忍者?”
    “就有些像是盟主身边的银面暗探,多是武艺高强,擅长刺探暗杀、收集情报、搅乱敌方之类的人。樱井从前是石川大名身边非常出名的忍者。”廖知秉补充道,“那个平沢菜说,樱井其实是被石川大名家伙了,当年他们与一个什么国有过一场战役,樱井被派去刺杀一个什么大人物,结果石川大名临时反水,还被扣上了毁坏两国友谊的大帽子,被彻底放逐了。”
    “老百姓自然是害怕战争的,樱井私下里去刺杀别国的重要人物,破坏和平,老百姓都非常唾弃他,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可也都不愿意站出来为樱井说一句话。平沢菜作为樱井的好友,当时也是犹豫之下怂了,后来后悔已经晚了。”
    秦宜宁闻言垂眸沉默。
    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
    樱井被从前的主人背叛,漂泊而来后被王大善人所救,结果又惨遭背叛,最后为了救她的性命牺牲了自己。
    “盟主您不知道。我瞧着那个平沢菜,就感觉他和樱井特别像。他们忍者可能都是脾气比较轴吧?认死理的很。那个平沢菜还说,他没能为樱井正名,就算切腹自尽都没有资格。他当时没有站出来为樱井说一句公道话,又没有陪樱井一起被放逐,他非常自责,一直活在悔恨之中。”孟琴也有些唏嘘的道,“我就是觉得,他们的人,好像特别注重承诺,重视义气执着感情似的。”
    秦宜宁此时更加明白樱井在被王大善人背叛后,为什么会消沉了那么多年,不惜让人毁掉了他的一只手臂和一条腿了。果真是如她当初猜测那样,他的信仰崩塌了,没有了目标。
    而后来他奋力的保护她,或许他曾经也想过要报答她的一饭之恩,认她为主?
    否则,秦宜宁想不出一个忍者,有什么理由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牺牲性命。
    当日漆黑的夜里血光满天的景象又一次浮现在眼前,樱井单薄的身躯执着的挡住她,为她抗住一次一次的伤害,宁可自己用身体去挡刀子,也没让她受一点伤。
    一想到这些,秦宜宁心中就迸发出强烈的怒气,恨陶汉山的设计截杀,恨王大善人对樱井的背叛,更恨那个素未谋面,让下属去顶缸的什么石川大名!
    眼看着秦宜宁神色一变再变,柳眉倒竖,眸中含威,所有人都知道王妃是动了真怒了。
    就连最爱说话的孟琴,此时都噤若寒蝉。
    秦宜宁问:“那个石川大名,四处宣扬樱井的罪责,才导致水泽国的百姓不肯接纳他,甚至不想让他安葬在故乡?还把你们给打出来了?”
    “是。”廖知秉点头。
    秦宜宁咬牙,半晌重重的一拍桌面,“真是欺人太甚!”
    “盟主息怒。”
    “王妃息怒。”
    众人都站起身来,垂首而立。
    秦宜宁深吸几口气,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不该让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到面前这些人,不由得起身歉然道:“对不住。诸此番漂洋过海历经艰险,我心里着实感激。方才是我太过生气,没能控制住情绪。”
    原本地位尊卑不同,秦宜宁身为王妃,就算是怪罪他们办事不利都使得,想不到她会为此道歉。
    众人都有些动容,忙行礼作揖。
    “王妃此言差矣。”
    “是啊,盟主是性情中人,为了这事动气也是人之常情。”
    两厢气了一番,廖知秉才道:“盟主,这一次没能将樱井安葬,您打算如何处置他的骨灰?要么属下去寻一处风水好的所在,让樱井入土为安吧。如此颠沛流离,着实太辛苦。”
    秦宜宁点点头,道,“先去寻一处好的所在,暂且安葬吧。将来我一定要跟那个石川大名讨个说法,没道理他害了人,自己还能继续做那什么水泽国的大名!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生出豪情来。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隔着一片海,秦宜宁都肯为为了她牺牲的人讨公道。他们对于追随秦宜宁的决定更加的庆幸了,对于一个没认识几天的樱井,秦宜宁尚且如此讲义气,何况是跟着她出生入死的盟中兄弟呢。
    几人都连连点头,就是几个精虎卫都热血沸腾。纷纷表示,将来若是要去找那个石川大名算账,也一定要带上他们弟兄。
    秦宜宁气的道谢,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又寻了大夫来给他们看伤。幸而他们身上的都是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樱井的骨灰,便暂时被秦宜宁安置在一间空屋之中,早晚敬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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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骑兵在官道上急速飞驰,骏马四蹄翻飞,扬起身后一片尘埃。
    为首的一匹枣红骏马上,一身着玄色劲装,披着明黄披风的李启天正挥鞭打马,回头催促后面的人快跟上。
    李启天此时心急如焚。
    钱英当年随他一起打江山,后来授封伯爵,理工部事物,对他一直忠心耿耿。所以他传来的消息一定没错。
    想不到啊想不到,陆衡那竖子竟如此胆大包天,想独吞宝藏!
    “圣上,已能看到辉川县县城。”
    李启天高声道:“立即将辉川县城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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