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自然是不安好心的。”秦宜宁垂眸,手指灵活的穿针引线,白皙的指头在灯光下仿佛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她语气有那么一些*,“鞑靼即便归降,那也是被定国公打的不得不降,心里当真是服气的吗?”
    寄云和冰糖都摇头,面上皆有沉思之色。
    “他们并非轻易能够屈服的民族,身上自然就带着野性与蛮性。心中不服,必定要想方设法养精蓄锐,终究会有一日报仇雪恨的。其实这一方面,我倒是十分赞同,若是我也会蛰伏下来,以图后效。”
    “所以他们这次为贺太后圣寿而来,也未必是真心,更或许其中还有阴谋了?”
    “定然如此,只是眼下还看不出来。”秦宜宁将拈着绣花针,笑着道,“且不论他们往后要做什么,眼下他们又是送金银又是送美人儿的,传到圣上耳中圣上会如何?”
    寄云和冰糖面色倏然一变。
    “王妃,这怎么是好?”寄云声音有些发紧。
    冰糖更是怒道,“早知道这群蛮夷不安好心!他们这分明是想方设法挑拨离间,污蔑王爷!”
    “不只是王爷。”秦宜宁道,“他们会尽所能的离间圣上与臣子之间的关系,所以陆伯爷那里必定也是相同的情况。圣上多疑,这一招颇有针对性。”
    秦宜宁的声音放轻,“这是乌特金汗的一贯手法。此人心机不可小觑。”
    思勤行事素来计谋深远,为成功从来不择手段,为了权势,他能伏低做小做阿娜日的驸马。为了地位,他能不顾夫妻之情杀妻夺位。这样一个人,秦宜宁不觉得他战败了就会乖乖的认命。思勤就像最为狡猾的豺狼,为了猎物,总能耐下性子来伺机而动。
    “王爷。”
    “王爷。”
    说话之时,门外传来婢女的问候声。
    帘笼一撩,逄枭便走了进来,他将肩头的披风随手递给迎接出去的寄云,搓着手走向秦宜宁道,“哎,才刚可差点就又多俩美妾。”
    秦宜宁被他故作惋惜的语气逗笑了,“真是可惜,家有悍妇,耽搁了王爷发挥。”
    “是呀。”逄枭一回房,就完全丢去了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锋锐和霸道,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幅缠人模样,他挨着秦宜宁坐,搂着秦宜宁的腰,用下巴去蹭了她的肩头。
    秦宜宁被蹭的有些痒痒,缩着脖子躲开,笑道:“你怎么打发他们的?”
    逄枭无辜的道:“我就跟他们说,‘本王惧内,可不敢纳妾,好在忠义伯不惧内,他应该不会推辞,还请将这些美人也一并送给忠义伯吧。’”
    秦宜宁一愣,随即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这坏蛋。”
    “坏?我这都已很气了。”逄枭哼了一声,将鄙视和第一都写在了脸上。话虽然没说出口,心里却对陆衡心心念念自家媳妇耿耿于怀。
    秦宜宁知道逄枭满心都是醋意,这件事她也很无奈,只得转移话题道:“鞑靼人不会就此死心的,如今去往京城的路不通,剩下的日子要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
    言下之意,就是什么金银美人,往后还会被送进来。
    逄枭皱眉道,“送不送是他们的事,收不收是我的事。”
    “可过从甚密之后,外人不会这样想。他们或许只会猜测你到底答应了鞑靼人多少条件。或者你们私下里密谋了什么。”
    秦宜宁的话音落下,屋内便是一片寂静。
    逄枭搂着秦宜宁的腰,将下巴搁在秦宜宁的肩头,却并未将自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
    他只是喜欢呼吸间盈满她身上的清雅香气。
    秦宜宁知道逄枭是聪明人,心里对一切都有数。有些事提醒到了,总该给他时间去思考,是以不再多言,而是慢条斯理的做起绣活儿来,手臂间或碰触到逄枭身上,意料之间发出轻微的窸窣摩擦声,让正间屋内的气氛都变的温和宁静起来。
    逄枭的心中不是不明白。他忠君一场,尚且换来猜度重重,如今身在京都之外,鞑靼人还屡次登门接触,圣上不能亲眼看见便已会起疑,若再有人暗中撺掇,他便更会被猜忌。
    可猜忌又如何?他被猜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从最开始初发现时的失望与落差,到后来的种种迫害,如今他已经麻木了,也知道自己最该在意的是什么,该注意一些什么。
    “放心吧。”良久,逄枭轻笑了一声。
    他唇畔擦过秦宜宁耳垂,声音低沉又磁性,热气吹拂过秦宜宁耳畔与脸颊,引得她一阵战粟。
    逄枭却是逗她成瘾,继续在她耳边道:“我会多加防备的。”
    秦宜宁痒的缩脖子躲开,咯咯的笑出声,“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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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如秦宜宁所料,鞑靼人送金银美女都尚未停歇,次日更是趁着逄枭去衙门时直接求见王妃。
    秦宜宁在偏厅见了他们。
    来人是鞑靼官员,当日陪同在思勤身边的,他带来四名美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燕瘦环肥各有所长,虽算不得多惊艳的容貌,但不得不说他们的确是有些与大周女子不同的风情。
    “听闻府上自私单薄,王妃也要为忠顺亲王开枝散叶做考虑,这四名女子都是来前仔细挑选过身体最为强健,人也最为老实的,王妃不若就做主位忠顺亲王收下,别的不说,如此也好平息王妃在外善妒的坏名声。”
    秦宜宁笑着看那鞑靼的大臣,四十出头年纪,生的高大清瘦,一笑起来眼角就有数道向上弯曲如勾子似的鱼尾纹,眼袋也被挤压出来。
    秦宜宁对这人面向不喜,语气也很冷淡。
    “本王妃善妒的名声早就传遍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也算不得什么恶名了。开枝散叶之事就不劳烦大人费心。人倒是娶妻娶德,纳妾纳色,王爷若纳妾,本王妃自然会为她选那些身体康健,品性端正,且容貌远胜于我的女子。这几位还请您带回去吧。”
    鞑靼大臣被说的脸色都变了,深呼一口气才陪笑道:“王妃真是说笑了,不说别的,容貌上能胜过您的女子可不多,那忠顺亲王岂不是永远不能纳妾了?您看,忠义伯府上,忠义伯夫人都已经贤惠的代伯爷手下了,王妃您不如也……”
    “她是她,我是我。”秦宜宁笑道,“我善妒,所以不答应。王爷就算要纳妾,姿色也要在我之上,这是王爷早就答应过的。对不住,我们的家务事,还请您莫要再插手了。”
    秦宜宁的态度可谓相当强硬,尤其她面对的不是别人,是鞑靼随用思勤而来的使臣。
    好像那使臣若不识相,她就会想办法让他明白似的!
    “好吧。”他也并非豁出性命也要安排人到王府来,而且他早也不指望那些女子能在王府做出什么事来,她们只不过是离间计中的一环而已。王府既然不肯中计,就也罢了,至少忠义伯府里那边还算顺利。
    鞑靼大臣最后带着那四名鞑靼少女离开了。
    到了傍晚逄枭回来时,笑着跟秦宜宁道,“今儿个你做的好。忠义伯哪里却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媳妇莫不是真的傻,怎么就为了装贤惠,连鞑靼人给送金银珠宝和美人都给收下了。”
    逄枭撩水洗了一把脸,结果秦宜宁递来的巾帕擦了一把,笑着道:“还是我家宜姐儿好。家有贤妻夫祸少,果真古人不欺我。”
    秦宜宁被逄枭那模样逗笑,对陆衡有些同情,却也没细问陆家的事。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的。
    次日清晨起身时,一直连绵不停了近两个月的雨竟然停了,天空虽然还有厚厚的云层翻滚着,但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雨停,是真的一滴雨都没有再落。
    冰糖、寄云、紫苑和含笑一大早就欢喜的去院子里清扫,回来时候声音和脚步都是轻快的。
    “王妃,这雨总算是停下了!奴婢瞧着这天气应当是不会继续下了!”
    秦宜宁看了看天色,“我也觉着。”
    “若是不再下雨就好了,多久没见过一个晴天了,咱们的被褥都潮湿的不行,全靠热炕呢。”
    过真如丫头们希望的,到了晌午,乌云尽散,久违的艳阳终于露出害羞了两个月的脸庞,将温暖毫无保留的洒向大地。
    整个辉川县城和周围的远近山峦,都被一层层白雾包裹着,水汽丝毫不做保留的升腾着,天气好像从深秋一下就变作了夏日,天气暖和的让人从骨子里觉得舒服,就连渐有蒸笼之势的闷热都让人觉得舒坦。
    接连两日的晴天,府中到处都在晾晒潮湿的被褥和衣物。
    别苑之中,皇后带着孙嬷嬷站在廊下,仰头呼吸着掺杂着泥土、青草与潮气混合的空气,面上满是满足又有成就感的笑容。
    “本宫就知道诚信乞求菩萨与神佛是能够听得到的。你看,本宫吃斋念佛这些日,辉川的雨果真停下了。不知其余的地方是否也放了晴。”
    “娘娘为国祈福,感动了上苍这才下降祥瑞,想来上苍必定体恤娘娘的一片赤诚,其余地方必定也会放晴了。”
    “但愿如此。”皇后微笑着,转而笑着道:“本宫听说这辉川县有个万佛寺,既然诚心祈福有用,万佛寺咱们便是不能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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