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月余的大雨,让整个辉川县城的路都泥泞不堪,车队行进的速度被拖慢了许多,队伍来至于新置办宅院门前时,府中已无外来之人,只剩下一片狼藉场面。
    院门前有不少辉川县的百姓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看,更有许多人在议论。
    “听说这是忠顺亲王的府邸啊,怎么还会有人来闹事?”
    “忠顺亲王是个大英雄,朝廷理应优待才是,怎么允许宵小之辈在王府撒野?”
    ……
    秦宜宁的马车缓缓靠近,车轮滚滚声让百姓们回过头,大家便举着伞或者顶着斗笠往两旁让开一条路。
    秦宜宁想了想,并未立即下车,而是先用湿帕子将易容擦拭干净,又将男装的外袍脱了,取来马车上备用的浅藕色锦缎大袖披风穿上,冰糖替她将长发打散,松松的挽了个发髻以一根银簪固定,寄云则拿了备用的绣鞋和木屐帮秦宜宁换下了男靴。
    迅速整理妥当,寄云才一挑车帘,先下了马车,撑着伞端来垫脚用的木凳。
    秦宜宁扶着冰糖的手,一手撩起车帘,垂眸探身出来。
    辉川县的百姓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忠顺亲王妃的模样,周围便有一瞬间的安静。
    秦宜宁踩着木屐,脚步发出轻微的脆响,回眸对门口围观的百姓们微微颔首,冰糖和寄云便一左一右撑着伞扶着秦宜宁进了院门。
    府中此时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碎裂的瓷器和板凳等物,廊檐下的盆栽也都被打翻了,花梗被折断,花叶被践踏,和盆土一起被雨淋着,好容易整理出的院落变的破败不已。
    不少丫鬟婆子和年轻小厮身上都滚了泥水,还有许多身上都挂了彩,彼此相互搀扶着,嘴里直“哎呦”。
    秦宜宁认出这其中有几名精虎卫,也都受了些伤。
    看他们挂彩的程度,便知来着必定不善。
    秦宜宁抿紧唇,越发确定了这其中有蹊跷,对方能将精虎卫伤成这样,定是早做了准备。
    来到正堂,正瞧见谢岳撸起胳膊让小厮给手臂上擦药酒。
    “谢先生伤着了?”
    谢岳见秦宜宁回来了,忙放下了袖子。
    “王妃回来了?我这都是小伤,不碍事的。”谢岳面色凝重的请秦宜宁上座。
    秦宜宁与谢岳谦让着入座,蹙眉问道:“谢先生,今日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人来咱们府里闹事?”
    “回王妃,今日前来的人,您认得。”
    “我认得?”
    “是。先前那些人闯进来,我还没觉察出不对,我解释了一番,此处是王爷新购置的府邸,可对方却是胡搅蛮缠,且还报了陆家的名号,我这才知道,对方是忠义伯夫人派来的。”
    “果真是她……”谢岳的话证实了秦宜宁的猜测,“今儿是她带着人来闹事的?她露面了没有?还是她吩咐了别人来的?”
    “忠义伯夫人并未露面,看起来来者应该不是忠义伯的手下,想来是忠义伯夫人娘家那边的人,因为他们带来的江湖人士称呼那人卞老爷。
    “他带来有二十多号江湖人士,各个武艺高强,咱们留下的几个精虎卫功夫都不弱,可寡不敌众,又要顾着一家子的丫鬟婆子们的安全,都吃了亏。”
    “这些人贸然闯来,究竟为了什么?”秦宜宁眉头紧紧拧着,嫣唇紧抿,已是在强压怒火。
    谢岳叹息道:“义伯夫人是先一步来辉川县,为忠义伯寻找合适的宅院的,说是正好看上了咱们这座。我与他们解释了好几次,这里是王爷购置的府邸,不日王爷便要来辉川县赴任了,可对方偏偏不听,不但打了咱们家的人,还将能砸的东西都给砸碎了。”
    谢岳的语气非常沉重,显然也已在怒气爆发的边缘。
    他跟着逄枭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可从来没见过如此跋扈的女子,欺负人都欺负到家门上来了!
    “忠义伯夫人有如此举动,老夫认为必定是忠义伯授意的。也可以说明如今王爷在朝野之中的艰难处境,就连小小一个卞氏都敢骑着咱们的脖子拉屎……”
    “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秦宜宁抿着唇,“卞氏也休想狡辩自己不知道这里是王府,她能聚集那么多的武林高手,分明就是故意来找茬。这件事也少不得有忠义伯暗中授意,否则忠义伯夫人乃是新婚,也不可能被先安排到辉川县来。王爷来信并未说过陆衡也启程了……说不定,忠义伯夫人就是来替忠义伯办事的。”
    若说从前秦宜宁对陆衡还有几分友谊,毕竟他们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后来因为陆衡的那些心意,秦宜宁便开始拒他与千里之外了。
    如今他与逄枭不但政见不同,现在竟然还用起来如此卑鄙的手段,秦宜宁对陆衡所剩不多的友情也要消磨干净了。
    谢岳叹息了一声,回头看看大门外聚集着还没离开的百姓,道,“王妃,怕老朽先带着人去劝劝外头的百姓,让他们散了。”
    秦宜宁点头,“好,有劳谢先生。 ”
    谢岳就站起身,扶着腰一步一颤的下了台阶儿。
    他毕竟是有年纪了,今天被人打伤手臂,又摔了一跤,这会子走几步就觉得腿疼。
    那些在军中就常常与谢岳打交道的精虎卫见状,早已是怒不可遏,汤秀等人气愤不已的跟随在谢岳身后,不顾身上被雨水淋的湿透。仿佛这样才能浇灭他们心中的愤怒。
    大雨天里,一个老者颤巍巍走在前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还在冒雨收拾满院子的狼藉。众人身上都滚着泥土,脸上头发上满是雨水和污渍,看起来格外的凄惨。
    大门前围观的百姓们见了都不由得摇头叹息。
    谢岳到门前来拱了拱手,“诸位,诸位乡亲父老,老朽是王府上的管家,大家伙看看,我们府里头遭了贼匪了,雨还下的这么大,府里除了妇孺就是伤员,也不好招待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还是请回吧。也免得淋了雨被寒风吹了感冒了风寒。”
    谢岳老态龙钟,却是满目慈祥,一番话说的又是无奈又是可怜,还丝毫没有王府管家的高傲。
    众人围观了这么久,对王府中人便先入为主的有了个好印象,知道忠顺亲王家就连下人都是非常讲道理的。
    何况他们家里今天还出了事,他们堵在门前看热闹也不好。
    “这位老人家说的是。大家伙儿散了吧,也别堵着王府门前了。”
    “是啊,老人家好生将养着吧。”
    ……
    百姓们叹息着,纷纷散开了。
    虽然他们人都走了。可是王府门前闹出这样事来,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汤秀带着精虎卫这时早已经抄起家伙,列队在正屋的门前。
    “王妃,那陆家欺人太甚!只要王妃一句话,我们立即就去抄了他家!”
    “是啊王妃!趁着咱们不在府里,这群人竟如此的放肆!”
    “那群人目无王法,甚至不将王爷放在眼里,王爷您吩咐吧!只要您开口,我即便拼了这条命也要讨回个公道!”
    ……
    都是军中出来的热血汉子,他们一直奉若神明的王爷在京城就已被圣上苛待,仿佛要踩在泥地里践踏了,想不到来到个小小的辉川县,就连个还未到任的知县都敢这样行事,他们哪里能够忍耐?
    秦宜宁走到了门前,推开寄云为自己撑伞的手,任凭雨水淋在脸上。
    她也一样愤怒。陆家行事未免太过分了。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她又不得不谨慎行事,眼前这些人都是逄枭的心腹,是忠诚与逄枭的精虎卫,他们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她的任何一个决策都关乎于这些人的生死,她不能让他们去冒险。
    思及此处,秦宜宁抬手道:“这件事我自有斟酌,咱们不能鲁莽行事。你等先去沐浴更衣,吃些姜汤暖身子,都不要惹了风寒,等我想好了对策,还有要劳烦诸位之时。”
    “王妃……”
    “还请诸位听我的安排吧。”
    见秦宜宁执意如此,汤秀便回头安排众人依着她的吩咐去行事。
    众人的心里都压着一口怒气无从发泄。
    同一时间辉川县紧挨着衙门的一座大宅中,卞若菡正斜倚在贵妃榻上让婢女给染指甲,听闻外面一阵脚步声,当即就坐起身来。
    “怎么样?”
    来人名为卞同,是卞若菡母家同宗的远亲,如今年近不惑,生的高大魁伟,五官硬朗,看他龙行虎步,便知此人是个练家子。若以宗族轮,卞若菡要称呼他一声堂叔。
    不过卞同那一脉房头早已落寞,卞若菡又嫁了个好人家,她自持身份,便也不以亲族称呼,只呼来喝去,有时也叫名字,卞同也不与卞若菡计较,反而表现的极为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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