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喊出口,全场下意识的肃静起来,就连不知所措的庄丁庄户们都停住了脚步,所有人都看向朱达,慌张已经不见,反倒是安静下来,但这种安静更多是下意识的麻木和服从。
    “烽烟第一次燃起,最多是边关有紧,不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是鞑子破口杀过来,快马不停,到咱们这边也得两天功夫,足够我们反应了,大家不要慌。”朱达淡然说道,看起来平静无比。
    方才是麻木和服从,但朱达说完之后,场上大家立刻放松了下来,尽管依然是安静,但已经与刚才的安静不同。
    那边王虎二人满脸惊讶,颇为失态的左顾右盼,到处张望,看到后来又是对视,都是点头,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朝着朱达竖起了大拇指,开口说道:“处变不惊,令行禁止,朱哥真是不凡,我们兄弟这次来还真是来对了,就算不去投奔那秦老爷,来投奔朱哥你也是值得的。”
    “这位还读过书?”朱达直接问道,两名豪门家的过来投奔也就罢了,其中一名还出口成章,这世道读书人向来金贵,何况还和豪门有关,来到这偏僻县城实在是蹊跷,朱达不得不问。
    说话那位一愣,笑着又是说道:“朱哥好细的心思,能听出在下读过书,想必朱哥也是读过,在下当年弃文从武,本想博个出身富贵,没曾想文不成武不就蹉跎至今,实在是惭愧。”
    见面的奉承当不得真,对方这番话朱达听听也就算了,他点点头说道:“二位先进庄子,喝口热水歇息一下。”
    王虎点点头,转身就去牵马,而王虎身边的人则没有动作,反倒颇有兴味的询问道:“请问朱公子接下来要做什么?”
    “好叫朱朱公子知道,这位王雄是在下十几年的生死兄弟,在我们兄弟里面是个有主意的,话多问的也多,朱公子不要见怪。”
    他们两个对朱达换了尊称,朱达没在意这等细节,也没有认真回答的意思,在转身前淡然说道:“还能做什么,鞑子要来了,带着人进城逃难。”
    这回答让王雄愣了下,随即摇头失笑,再也没有说话,跟着王虎牵马进了庄子,那边朱达转身之后,抬高声音开始安排,整个庄子开始忙碌起来。
    自从来到怀仁县城之后,朱达就没有在城里待几天,而且里里外外的态度都表现出对城内的疏远,现在局面紧张就要躲进城去,虽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保不准有人会想,这朱达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真要是有本事的硬汉,在城外和鞑子拼啊
    若真是年轻气盛,手里又练出来一二百能打的汉子,保不齐还真有冒险试一试的心思,可朱达却是很冷静成熟,他知道自己手头有一点力量了,可也知道这点力量在入侵的蒙古马队面前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一个照面就会被彻底消灭,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坚持片刻后再被消灭。实力相差如此悬殊,**蛋碰石头的事情不叫热血,而是愚蠢,朱达自然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进城逃难。
    田庄内最惊慌失措的就是庄丁和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就在这田庄内,逃到城里去实在是舍不得,至于难民们则没这个顾虑,他们连行李都不是自己的,进城无非就是换一个地方,而且难民们都是经历过蒙古马队入侵的祸害,巴不得进到城内去。
    不管愿意不愿意,朱达下了命令,每个人都得照做,倒是有几位庄户人家的老人哭喊着说死也死在这里,可压根没人理会,直接驾着人就走,庄子里的物资行李或者装车,或者打成包袱,也有人快马去城里调集更多的大车和牲口,现如今田庄里的商货当真不少。
    田庄内没什么富贵人家,穷人家的****罐罐虽然不少,可不是每一件都要带走,埋在地窖里也没人在意,倒是李家商队和城内衙门里的私货在田庄里存货许多,这个是需要大车和牲口装载的。
    尽管没耽误工夫,但等城内的大车到达田庄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城内城外都看到天际的烽烟了,带队的常凯和车夫们都很是紧张,按照往日里的规矩,太阳西沉就要在庄子里住一晚,不然大车就算往回赶,到县城那边城门也已经关了,还得折腾着住一夜,大家心里也都知道,鞑子来得没那么快,可几个月前才经历过那场大难,这当口心里不可能不打鼓,但毕竟没有到绝境和最后关头,大家都等着朱达拿主意。
    “收拾完了就出发,如果进不了城,就在城外投宿过夜。”朱达做了安排。
    庄子上下忙忙碌碌,新来的二人却没什么可忙的,他们将马匹驮着的行李卸下,又给坐骑喂水喂料,忙完之后,就站在那里观察田庄的景象。
    按说在年中的那次大难之后,看到天际烽烟,每一个不在城池内的百姓,都会惊慌失措,王虎和王雄本以为会看到乱糟糟的局面,二人甚至准备随时拿起武器,挡住混乱的人群抢马抢粮,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田庄井井有条,一切都有章法和规矩。
    青壮们搬运货物到大车和牲口上,有人清点计数,按说在这个时候,所以人都在忙着搬运东西,可还有几十人分散在各处镇定的值守瞭望,也能看到几个中年人奔走在人群之中,一边安排大家忙碌,一边安抚众人不要惊慌。唯一有些乱的就是这田庄的住户们,个个都像没头苍蝇一般,只是这慌乱景象也没持续多久,看到十几个年轻人走过去,吆喝打骂之下,很快就有规矩了。
    大车和牲口都装满了货物,行李家当打成包袱背在了肩上,青壮们在号令下分列在车队两旁,到这个时候,女眷和孩童才从房屋中出来,他们走在车队的中间,孩童们走累了可以上车,不能走路的婴儿由母亲抱着,也有上车的权利,其他人只有步行。
    王虎和王雄开始的时候满不在意,随着田庄上下整队完成,准备出发,他们两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咱们这就出发,各家各队看看有没有人少了,如果有什么东西没有拿,或者有什么牲口不见了,大家不要着急,明日里我们还会来这边搜寻一遍,检查完毕后出发。”听到那边喊话,王虎脸上被震惊充满,王雄则是不住的点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路上不许闲谈跑动,不许擅自休息,否则军法处置,出发!”朱达大声喊道。
    整个队伍开始动起来了,没有人提王虎王雄该走了,这倒不是冷淡,因为他们二人不是傻子,看到之后就会跟上来,王虎和王雄也手脚麻利的将行李和用品重新放在驮马上,把一切都整备利索,跟着出发,他们就这么跟在队伍的后面,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才想起要交谈。
    “这三百人里应当有百十人是庄子的住户,这些人应该没有被操练过,但剩下那些青壮可非同可。”
    “不光是青壮,你看看那些住户的家眷和这边的妇孺完全不同,这边的明显知道规矩。”
    “你说你护送那秦川回到这边的时候,这朱达身边只有十余人,当时应该没在城外藏着这些人吧?”
    “当时不会有这些人,按照给咱们那边的消息说得很明白,这些人是我走后招募的流民,他满打满算也就是操练了不到两个月”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那王雄追问说道:“有这般气象,才训练了不到两个月?”
    “我也想不通,秦举人和这朱达在怀仁县的过往没什么可瞒人的,若说从前就有个百十号人马,不会没人知道。”王虎沉声回答。
    二人又是对视,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疑惑不解,片刻后王雄自顾自的在马上笑了,边笑边说道:“来都来了,就不急在这一时一日,早晚能看明白。”
    天空中又有雪花飘落,除了孩子们觉得新鲜和兴高采烈之外,其他人都觉得心情沉重,但每个人都知道朱达的决定没错,几个月前那次蒙古马队的洗掠,让每个人心中都不敢有任何的侥幸。
    王虎和王雄本以为这几百号人十几辆大车的队伍会行进的很慢,却没想到行进得很快,几百人的队伍井井有条,没有什么人敢擅自行动,唯一有耽搁的就是那些庄户人家,但他们适应队伍的秩序适应的也很快,按照惯例,最耽误队伍行进的往往是满载货物的大车,遇到道路坑洼,或是很多障碍,就需要很多人推抬才能越过,往往因为这个耽误了时间,可在这个队伍里,这不是问题,遇到障碍每辆大车的边上都会有十几位青壮帮忙,这一路走得很顺利。
    当他们离开田庄的时候,太阳就已经快落山了,等田庄到达最近的城门处大概是一个时辰的路程,和预先判断的一样,队伍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尽管知道晚上关闭城门后没有天大的事不会重开,但朱达还是试着向城口喊话,问有没有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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