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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杀”这三个字一出口,朱达就意识到自己胆怯了,他甚至还想到周青云会不会发火,最起码也要呛过来。
    但周青云也没有出声,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朱达反应过来,周青云同样胆怯了。
    两人第一次杀敌是在白堡村的河边,第二次杀人是在郑家集的夜市,这两次两人都没有胆怯害怕,原因也很简单,那是你死我活,容不得任何的迟疑。
    接下来这几年他们杀人不少,可每一次都是设好了局,对对方的实力有大概的了解,考虑到上风,也考虑到下风,每一次都想得很全面,就算杀不了人,也有把握离开,虽说杀人是个大事,可朱达并不那么紧张。
    朱达也揣测过老人袁标的教授思路,估计接下来就该设计短兵相接的场面,毕竟生死厮杀很多时候都是暴起突然,根本没那么多全盘考虑的余地,不过袁标的身体没有支撑那么久,接下来该如何就谁也不知道了。
    和那些算计好的敌人不同,郑勇可不是跑单帮或者见不得人的贼匪之流,他是一方大豪的长子,手里有人手有地盘,能打能杀的青壮可以拉出来百余号,武艺不差的也有二十几号,何况又是在这大同边镇,会武的人不缺,更不必说这郑勇本身也不是弱手,在这乡野市集中,能被当成地方势力的继承人培养,身手一定不差。
    “郑家”朱达又说了两个字,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除了方才考虑的那些困难,郑家本身就是最大的阻碍,现在郑家集各方势力都和秦秀才以及自己保持善意,如果自己要去杀郑巡检的长子,那么自己就是处处为敌了,不光人杀不成,还要连累秦家。
    屋中又是安静下来,这次安静的时间有些久,再开口的周青云语气中多了些犹豫不定,多了几分动摇“那我们杀还是不杀?”
    朱达知道自己如果说“不杀”,周青云恐怕就会听从,可以周青云这样表面憨厚内里刚烈的性子,这次不杀,日后就再也维持不了兄弟情谊,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决裂,他会以这次的胆怯为耻,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去动手,如果让周青云孤身冒险,那还不如和自己一起,这样把握更大。
    可如果自己沉下心去说服,阐明利害,周青云是能听进去人讲道理的,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去闯龙潭虎穴,不管怎么讲都太莽撞了,留得大好性命,还有天高鱼跃的好将来。
    朱达脑中浮现一幅幅画面,有袁标临终的呢喃叮嘱,有在郑家集号哭的受害者家属,有模糊粉碎的受害女孩血肉,还有故作同情惺惺作态的郑勇,这些画面在朱达的脑海中越转越快,最后停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的破碎血肉上,耳边好似幻听一般出现了嚎啕的哭声,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却感觉到听见了
    “杀!”朱达脱口而出,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停住,屋中又是恢复了平静,两个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都在细查外面,生怕惊动到旁人。
    就这么过了一会,朱达又是压低声音,但斩钉截铁的说道:“杀,这样的畜生留着,还会残害更多的人,这样的畜生留不得!”
    说完这句后,却没有得到身后周青云的回应,朱达刚有些纳闷,却听到了另一种呼吸节奏,周青云已经睡着了。
    下定决心,朱达也轻松了不少,就坐在那里摩挲着刀鞘,一直到预定中的换班的时刻。
    凌晨天际泛白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就收拾利索准备出发,临走特意和店家说还要来住,留了几百文作为定金,实际上他们再也不会来这边,老人一死,生前用过的据点和路线全部会废弃,免得出什么意外。
    一夜休息,不光人的精神养足,马匹同样恢复许多,趁着清晨天气不那么热,一开始两个人就跑的很快,等到太阳出来,路上的行人客旅看着多了,这才去路边阴凉地吃了早饭,又喂了下坐骑。
    等能看到郑家集的时候,距离正午不足一个时辰,而且还看到了熟人,秦琴做少年打扮,和两个壮汉等在路边,张望着过往的人群。
    秦琴今年虚岁十岁,比起当年古怪精灵的可爱模样,如今已经能看出少女的美貌,不过那古怪精灵依旧。
    双方都第一时间看到了对方,朱达他们放慢马速到跟前,而在茶棚里的秦琴也冲了出来,指着他们说道:“出去玩又不带着我,你们太不够朋友了!”
    他们三人一起在郑家集生活了几年,又有当年生死与共的交情,彼此间就和嫡亲兄妹一般,说话做事很是亲密,朱达和周青云也知道女孩在开玩笑,只是此刻谁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秦琴见到他们两人倒是很兴奋,一时间没注意到朱达和周青云的表情,做着鬼脸兴高采烈的说道:“我爹很生气,说你们越来越不知道轻重,早晚要惹出大祸,这次回去要和袁伯好好说说,也要好好教训你们俩。”
    对袁标没和朱达他们一起,女孩倒是没什么疑惑,因为袁标经常在白堡村那边歇息一段时日,然后再由人送过来或者朱达他们去接。
    “阿琴,袁师傅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对朱达语气沉重的告知,秦琴下意识的跟了句,随即反应过来,吃惊的捂住了嘴。
    女孩年纪不大,经历的事情却多,她立刻收了嗔怪打趣的表情,秦琴对袁标没有太多感情,平时因为袁标脸上的伤疤还总躲着,哀戚是没有的,不过还是严肃了不少,在那里说道:“咱们快些回去,我爹急着见你们,这个事你们也得和他说说。”
    朱达点点头,又对那两名秦琴身边的壮汉示意,这才把秦琴接上马来,放在自己的身前,他今年十五,女孩今年十岁,已经到了男女有别的年纪,这种行为更是有违礼数,不过从没有人说什么,唯一念叨的倒是李总旗家,大家心知肚明因为什么。
    之所以对那两名壮汉示意,是因为对方并不完全是秦家的奴仆护卫,实际上是盐栈退下来的骑马护卫,在这里领一份干饷,顺便帮个忙而已。
    秦琴已经习惯了骑马,在马上显得很兴奋,尽管知道此时不适合谈闲事,可朱达和周青云是她自的玩伴,她说到底又是个刚十岁的少女,怎么忍得住,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就抱怨说道:“郑家那个什么郑勇真讨厌,几次碰面,都死盯着人家看,还上来没话找话,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别学那些厮杀汉说话!”朱达忍不住呵斥了句,秦琴好奇心太重,又太喜欢模仿,朱达周青云还有那些退下来的护卫的言谈举止,女孩有时候就照着学,可一个少女怎么能说这等杀气森森的话。
    训了句秦琴,在马上的朱达却和周青云对视了眼,这郑勇非杀不可!
    平心而论,在这郑家集内,秦家算是第二号体面的人家了,郑勇作为郑家当门立户的男丁,客气几句也没什么,逗弄下秦琴也可能是三四十岁中年汉子对女孩的喜爱,可直到这郑勇的底细之后,这等事如何能让人放心,谁敢向着好处去想,如果有万一怎么办!
    “阿琴,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抛头露面的不好,万一有人起了歹心怎么办,现在郑家集也不那么太平”朱达少不得语重心长的说几句。
    这话说得秦琴捂住了耳朵,在马上就闹腾着说道:“达哥哥你怎么也说这些,我不听,我不听!”
    女孩这动作说是撒娇倒不如说更像撒泼,朱达无奈的皱眉,自从那次被救回来,秦川对自己女儿就更加疼爱,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反倒是朱达还做个样子管管,也亏得他在管和纠正,不然秦琴早就无法无天了。
    秦琴倒也注意到朱达有些怒气,闹了一会就停住,颇为自信的说道:“在郑家集谁敢动咱们家,不想活了吗?”
    女孩有这样的自信倒也不奇怪,秦家因为朱达的辅助这几年十分兴旺,郑家手里刀枪人手不少,可细算起来,河边新村也有几百青壮能拉出来,只不过大家和和气气不闹腾而已,要说谁怕谁家还真说不上,秦琴也意识到这点,所以很是有些骄横。眼下也不是说服的时候,朱达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打马向前走。
    在马上张望两边,能看出现在的郑家集和三年前比起来也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一个去过白堡村和河边新村的人来观察,就会发郑家集和那边有不少相似之处,道路宽敞、很干净、又有秩序,在三年前的郑家集,繁华热闹不差,可这干净规矩什么的,差得远了。
    要说真正和三年前的不同,就是这郑家集的繁华数倍于从前,秦秀才的盐栈,朱达的各种特产,给这本就是交通枢纽的郑家集招揽来了更多的商流客流。
    再向前走,却看到郑家集东门外,身穿长衫的秦秀才满脸怒气的等着,朱达和周青云连忙催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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