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达大口吃着快餐盖饭,大口喝着碳酸饮料,这些餐饮没有任何的健康可言,大量的油脂,大量的盐和调味料,还有大量的糖,吃这些会发胖,造成高血脂高血压,还会缺钙。
    但朱达觉得这些就是无上美味,当年在白堡村的时候,家里哪舍得放盐,油更不用说了,至于甜味只能从野果和蜂蜜上找。
    吃完眼前的这些,朱达还琢磨去买点饼干和炸鸡之类的,以前总觉得这些对身体有害,现在却根本不考虑了。他去卫生间简单的洗了下手,然后准备冲个澡,朱达从没想过用热水淋浴也是这么享受的事,
    洗完之后神清气爽,朱达准备瘫在床上玩会游戏,在那时候努力不去想念,但电脑游戏什么的比起河边抓鱼和练武好玩太多了。
    电脑似乎有些故障,一直打不开,朱达恨不得砸碎了它,等女朋友回来就不会让玩游戏了。
    正焦躁的时候,却听到外面门锁被打开,一个靓丽的美女走进来,看到朱达摆弄电脑,脸上立刻有嗔怪的表情。
    “你怎么又玩这个”
    “我就是”朱达转头解释说道,可看到自己“女朋友”的时候,却觉得不对劲,这个女人不是偶像明星吗?怎么是自己的女友?
    意识到这个,朱达恍恍惚惚的觉得不对,不管是租住的房间,刚才吃喝过的快餐饮料,还是眼前的电器和女友,全都变得虚妄起来。
    朱达回忆起背包出游的时光,原本看到的那些现代化村庄,在山地平原随处可见的电线和公路却变成了破败土气的村落,他跟着人锻炼身体的时候,一会是健身房和场地,一会是木人桩和石锁,然后又是回到学校,回到福利院,那些奋发努力,好勇斗狠的时光,以及刻在骨髓里的孤单和狠戾。
    “孩子,你是有爹娘的,怎么能胡思乱想,说自己没有爹娘,什么天上飞的,地上开的,你是发烧说了胡话了,孩子,别吓唬娘,娘给你自己请个道士做法祛邪。”
    “咱们命不好,能安稳活着就不错了,咱们这辈子安分种地,烧香念佛,多做善事,下辈子就能投个好人家,那总旗大爷还有上面的各位老爷大老爷,那都是做了几代的善事”朱达正垂头丧气的坐在田垄上,觉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佝偻消瘦的父亲正在苦劝。
    可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是头,记得自己还有另一个人生,那个人生中虽然无父无母,可却从没有为生计发愁,只要努力多少会有回报,尽管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公平,可得到就算很少,比起现在来也是丰富许多。
    现在这种埋头种地,每天累死累活,田里也不会有太多收成,当年那习以为常的亩产千斤此时完全是不可能的,而且拼死拼活收来的粮食却没有多少能被自己吃到,大头都被老爷们收走了,想想平日里花费了多少辛苦,可一年到头肚子饿成了常态,吃的上面,别说是油盐,细粮都少见。
    这么活着有什么劲头?已经成年的朱达时不时就泄气,想要离开村子,可却无处可去,没有足够的盘缠和干粮能去到哪里,何况外面盗匪横行,稍不留神就没了性命,而且要命的还不只是盗匪,官兵同样是虎狼,哪怕看似老实的村民百姓,都会在某种情况下谋财害命,据说还有更惨的下场,被人绑了卖到草原上,给蒙古人做奴隶,那真是做牛做马一辈子,临死还会被切碎了喂狗,甚至还有没死就被切碎了的。
    朱达的父母一直不知道孩子为什么抱怨,他们家的情况比起村里很多人家已经算好了,最起码不会被饿到,只要无病无灾的,娶个媳妇也不难,大家都是这样,从到大也没好过,怎么就天天抱怨丧气。
    恍恍惚惚间,朱达总觉得自己有选择,村子里的那个猎户周青云在向老汉死后就离开了这里,有人说是去边关投军,也有人说他去大同那边闯荡,如果自己能和向老汉学武,是不是也不被拴在田地上,是不是能活的自在些。
    在这样的困苦和绝望中,朱达几次想到了死,的确,身边的同龄人都在这么生活,甚至活得连他都不如,可朱达知道自己有过更好的生活,甚至也能做其他的选择,有这些因素在,让他怎么也无法甘心。
    只是一了百了的决心并不容易下,想想含辛茹苦养自己长大的父母,朱达就只能强忍着,但脾气越来越控制不住。
    恍惚间北边烽火连天,但已经起不到示警的意义,因为大股的蒙古骑兵已经破口而入,沿着官道南下洗掠,当看到北边的烟尘扬天时,逃跑也已经晚了,朱达想要带着父母妻儿逃跑,却知道在平地上根本逃不过骑兵,想要进山,可妻儿父母怎么能跟上,无奈之下只能做出了最坏的选择,藏入了家中的地窖。
    大军过境作战,往往不会在抢掠上花费太多功夫,只会在回程上顺手为之,但蒙古破口入关大都是为了劫掠来的。
    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年的秋冬之际发生过,大明的百姓有代代相传逃避躲藏的经验,蒙古骑兵也有代代相传搜检抢掠的经验。
    对白堡村这样的穷苦村子,蒙古骑兵们并不指望能赚到太多,能让人马吃饱,然后弄到些财货,最要紧的是快活一番,千夫长和百夫长们就靠这个来维持士气,毕竟深入敌境,没些刺激没有人卖命。
    白堡村的百姓应该都藏了起来,焦躁不安的朱达安慰着焦躁不安的孩子,在安静中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孩子已经被吓得哭出声,朱达捂住了孩子的嘴,他能听到蒙古人的骂声和谈笑,甚至还有脚步声。
    没过多久朱达就松开了手,因为外面开始放火了,本就不怎么通风的地窖中,呼吸越来越艰难,对蒙古骑兵来说,屠杀平民同样是一种刺激。
    一家人开始咳嗽,想要从地窖里出去,但却听到了外面的嬉笑和惨叫,又想要继续忍耐,拼个侥幸觉得总能躲过去,只是这侥幸和迟疑要了命。
    “掐死孩子吧,省得遭罪”
    父亲朱石头挣扎着说了句话,朱达看着痛苦无比的儿子,只觉得自家胸膛正被一把刀刺进拔出,他觉得要窒息了,泪眼模糊的抬起了手
    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又是瞬间,朱达发现自己在黑暗中,他糊里糊涂的意识到,自己在黑暗中已经很久了,也意识到“妻儿”都是不存在的,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却清晰记得,朱达懵懵懂懂又想到了爹娘,那些年的物质享受和信息时代,和这些年的父母亲情贫苦生活,到底哪个更重要?
    平时这个问题他根本不会想,可在此时恍惚懵懂的状态下,居然思量了起来,念头一起,却有无数的回忆画面浮现,朱达像是个旁观者,又像是一个亲历者,在经历,在回忆,自出生时起父母的慈爱关怀养育,一直到最近这些日子。
    朱达终于有些清醒了,他突然意识到一点,这是梦?还是幻觉?对于经历过两个人生的他来说,很多事不能用常理对待。
    “达!”“朱达!”“儿啊!”
    声音似乎响在很遥远的地方,然后越来越大,好像雷声轰鸣,在这个时候,朱达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受伤昏迷,意识到身上的疼痛,意识到自己的疲乏无力,可这种彻底的黑暗让朱达无比恐惧,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睛,黑暗中出现了一道缝隙,光透过这道缝照射进来。
    “醒了,醒了!”
    “快去喊郎中来!”
    “都声些,不要惊动了他。”
    “孩子他娘,先别哭先别哭,达最看不得你哭!”
    有惊喜,有慌乱,还有埋怨,朱达辨认出几个人的声音,还有没说话但松了口气的动静。
    朱达先看到的是床帐,然后是一张张惊喜莫名的面孔,脸上或有眼泪,或有泪光,朱达想要转头,可这么个微的动作却做得艰难无比,甚至让整个身体都剧痛起来。
    “孩子,你先不要动,好好歇着,郎中说好好歇着就能养好。”
    头多少偏了点,能看到另一边的人,有爹娘,有师父,有秦秀才,有周青云,在角落里还有满脸不耐烦的秦琴,外面正有脚步声响起。
    朱达看到父母脸上全是狂喜,母亲拼命的擦泪却止不住,喜极而泣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父亲想要开口说什么,可第一个字就是哭音,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在脸上纵横流淌,也在那里擦抹。
    那边周青云明显要扑上来的样子,却被向伯一把抓住,还呵斥了几句,向伯脸上全是宽慰和放松,站在一边的秦秀才眼中似有闪亮,秦川表情很僵硬,似乎绷的很紧,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欣喜和宽慰。
    朱达想要开口,可全身的力气好像在刚才的翻身中耗尽,再做不了其他的动作了,尽管从亲人嘴里听到医生的判断,可此刻的他还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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