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盐换粮草的交易里,朱家本来没必要来,朱达父母也的确没想着来,他们现在还真不缺这些,而且在父亲朱石头看来,现在来换是占向伯的便宜,以两家的亲近这么做太丢脸面。
    为了这个,朱达特意回家说了声,让父亲拿着东西过来交易,即便参与了贩盐,也不要显得自家过得太好,过得太与众不同。
    还有,朱达回家叮嘱了句,让母亲把秦琴看好,村里那三名骑士可不是善茬,秦琴的来历又很微妙,被看到了容易生出事端。
    向伯劳累了几天,虽然老当益壮,可年纪在这里,现在已经有点顶不住,要睡觉休息,送草料送饭的劳作就着落在朱达和周青云身上,他俩其实也是乐于做这个,朱达对骑士们很好奇,周青云则是好奇加羡慕,就近观察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草料和饭食送到跟前,要是卫所的亲卫骑兵直接就拿过去,还会抱怨几句难吃之类,这三名骑士则是沉默,点点头就算客气。
    不管是向家宅院的两骑,还是爬上屋顶那位骑士的马匹,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卸下了鞍具,马鞍和各式装配整齐的摆放在一边,马匹则是慢条斯理的吃着草料,尽管卫所的家丁骑兵也没见过几次,可朱达听向伯说过,卫所家丁骑兵极少下马,对马匹也不怎么爱惜。
    对骑兵来说,战力的大半恐怕都要着落在坐骑上,不爱惜马匹,奔跑或者临战的时候状态不好,那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可卫所的家丁骑兵说白了就是指挥和千户们的打手,是用在和军户们耀武扬威的,上阵厮杀反倒是次要,大同边镇太平十几年,处在腹地的卫所的确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架势。
    可朝廷的经制人马如此,这私盐相关的武力却很是精锐,谁能打谁强悍,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朱达观察来到的三名骑士,总是想用那二十余年人生中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专业”。
    民间灰色组织,甚至非法的组织,却比合法的官方武装力量精锐,细想想可真是荒谬。
    三位骑士的兵器坐骑和装具都是半旧,不过能看出整理收拾的很好,想必平日里不是用的多,就是练的多。
    等到天黑下来的时候,房顶那位骑士下到平地上,背弓带刀在村子外围转悠警戒,朱达这边也格外忙碌,要去做两家的晚饭,还比平时多做三份,他倒是忙得高兴,能近距离多看看这几位骑士,朱达觉得收获不少。
    做好了晚饭倒不用朱达去送,一位骑士吃过了晚饭自己过去替,没过多久就换回来了,那位在房顶上的进院子之后颇为感慨,闷声说道:“这村子倒是像样,贼兵不敢下手,以后跟外村争执也吃不了亏。”
    好奇过了,朱达和周青云并没有对这三名骑士有什么好感,原因很简单,他们对向伯不怎么客气,虽然没有吆五喝六的命令,但态度明显是居高临下,在村里从来都是挺直腰板的向伯在他们面前也是低头的,这让朱达他们很不舒服。
    朱达倒是能想明白层级压人,大柜,二柜,下面的盐贩子,这些骑士明显是大柜直属的武力,向伯则是底层,就和总公司来人对分公司基层员工一样,可以理解,但舒服肯定不会舒服。
    这一晚朱达还是在向家过夜,两名骑士倒是没有抢占卧室,只是在堂屋那边堆了干草,穿着衣服躺了躺,每隔一个时辰就换班。
    朱达这一晚睡的不踏实,外面骑士声谈话,换班进出,总是有动静的,骑士们其实没有闹出太大的声响,向伯也没有睡,陪着换班闲聊,朱达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到了凌晨,又被外面吵醒。
    “老向你大概盯着点,有什么事记下就好。”
    “天亮了就去歇着吧,到那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次你露脸了,要是做成,大柜上的几位可不是气的人。”
    低声闲聊几句,听得马匹嘶鸣,蹄声响动,然后院子里安静下来,但村里的狗却乱叫了起来,想必是离开了。
    朱达把周青云推醒,两个人昨夜也是穿着衣服睡的,走出堂屋的时候,正遇到向伯,就着摇曳的灯火,能看到满脸疲惫。
    “师父,你去睡会,我和青云去盯着。”
    向伯愣了下,在那里揉揉眼睛才看到走出的朱达二人,他欣慰的笑了笑说道:“也好,我先眯一会,你们有事不要逞强,记得回来喊我。”
    以向伯好强的性子,能说出这话来肯定是累极了,朱达答应了,还没出院门就听到向伯在身后喊道:“背着弓不要带刀,拎木枪出去!”
    这边应了声,朱达知道向伯不是舍不得用刀,而是以朱达和周青云的臂力,用那种制式的钢刀会觉得沉重不趁手,还是六尺左右的木枪好用。
    他们两个出了院子没走几步,就碰到了巡夜的村民们,双方相遇,朱达两个还好,巡夜的村民们则是吓了一跳,有人惊叫怒骂,有人把木枪端平,朱达连忙吆喝了几声,村民们才反应过来,有人骂骂咧咧的最不干净。
    走在边上的李总旗吆喝几句才安抚下来,总旗李纪对朱达他们倒是客气,还说了句“你们师父为咱们百户做了件好事。”
    即便平日里为了练武早起,朱达他们也没有起这么早过,凌晨走在村中,两个人都觉得很新鲜。
    到了这个时候,巡夜的村民们都聚在晒场那边烤火,隔一段巡视一圈,朱达和周青云则是来到村外,周青云在朱达身后二十余步的位置,随时准备张弓搭箭,相比于他们的紧张戒备,村外很安静,他们两个走了不到一圈,周青云就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巧合的是,这边打哈欠,下马村那边隐约有狗叫传过来,白堡村的狗也跟着乱叫一通,凌晨黑夜的安静顿时被打破,朱达和周青云立刻停下脚步,紧张的张望四周,这个时候是最黑暗的光景,根本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朱达额头上有冷汗浮现,难道贼兵真钻了这个空子。
    不过邻村的狗叫持续短暂,白堡村这边也不是狂叫,村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听见巡夜的村民叫骂,还有被惊动的村民家中响动,这些日子每一家都是惊弓之鸟,尽管贼兵从未在白堡村出现过,可谁也不敢抱这个侥幸。
    朱达松了口气,邻村的狗又零零碎碎叫了几声,但没造成什么惊扰,接下来就没什么突发的动静。
    在村外巡视,开始时候还有点军事行动的刺激感,两圈之后就变得枯燥无聊,天明前格外黑暗安静,更加深了这种感觉。
    “这几条狗都该杀了吃肉,刚才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贼兵来了。”周青云忍不住抱怨了句。
    朱达刚要说话,却突然反应过来,邻村狗叫不是因为贼兵或者野兽,只怕是在下马村那边也有私盐组织的骑兵,更远的村子恐怕也有,所以惊动狗叫,然后彼此惊动影响,骑士们远去了狗也就不叫了。
    按照那天贼兵所招供的,他们藏身的废山神庙就在骑兵远去的方向,朱达停下脚步,看向黑漆漆的夜色中,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却让他遐想连篇。
    这升平盐栈还真是强大,居然能有这么强的武力,这么强的组织调配能力,白日里骑兵低调进入各村,一方面是封锁消息,一方面是规模行动不会引起注意,等到凌晨人最松懈的时候,各村同时出动,务求出其不意。
    用兵聚散如常以为上,朱达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这有多不容易,难不成这灰色地带的私盐组织居然要比官军强很多,这未免太荒谬了,这岂不是和武侠中武林帮派大过朝廷和官府一个德行,太不合常规。
    又这么百无聊赖的走了几圈,天微微发亮,巡夜的村民们哈欠连天的准备回去休息,看到朱达他们还在外面走,有人打趣说道:“你们俩倒是认真,天凉了还怕贼来。”
    满场哄堂大笑,朱达他们也懒得理会,等天光大亮的时候,两个人才回到朱家,准备早饭。
    进了院门,却听到屋内女童秦琴的哭声,还有朱达父母不断安慰的声音“肯定会送你回家的,就这几天”“现在送你回去,会遇到坏人,再抓起来怎么办”,这哭闹倒是让朱达觉得正常,毕竟是个五岁的女孩,还是会想家和害怕。
    一起吃过早饭之后,朱达又给向伯那边留了份,然后过去安慰女童几句,不知道为何,他的安慰和保证对秦琴很有效,把这些琐碎事都忙碌完,两个人这才回去向伯那边。
    向伯睡到午饭时候才起,督促练武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朱达倒是明白为什么,向伯在等那些骑兵的消息,如果消息是对的,好处是少不了的,如果消息不对,牵连责罚恐怕也逃不过。
    毕竟这次行动是赌博,向伯报信和骑兵来到没什么间隔,说明盐栈那边没有去确认核实消息,直接派出了人马。
    倒是没有白等,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马蹄声在村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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