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方杰、方肥、李郎中、马大还有店中的三个小伙计一行八人,推着三辆小木车,从苏州城中出来,向着附近的几个村镇走去。
    城里的人不认他们的药,说他们的药是假药。柳青无奈之下,同方肥等人商议之后,决定去城外的乡村卖药,只要在这里把药卖开了,卖得大家都接受了,不怕他城里的人不认。柳青管这叫农村包围城市。
    城外的村镇星罗棋布环绕在苏州城的四周,大部分建在地势平坦的地方,也有的依山,有的傍水,有的村子大一些,成片成片的青砖灰瓦房连排而建,拔地而起,远远望,少说也有三四百户人家。有的村子却小得多,偏居一偶,几十户、十几户甚至几户人家围聚在一起,就成了一个自然的小村落。
    城外的村庄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广袤的大地上,开阔的天地间,所以,途经各个村镇之时,感受不到人口众多的苏州城中那家家闭户,店店歇业的肃杀景象。但时,不时地从某个村子里出来的一队扯着白幡,洒着纸钱,人人披麻戴孝,哭声震天的出殡队伍,还是让人的心中一阵胆寒。因为,棺中逝者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瘟疫而亡,人们的哭声也清晰地证明,瘟疫来了,不仅侵袭了城市,城外的村镇同样不是疫外之地,不是世外桃园,这里瘟疫的疫情同样严重。
    方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推着一辆独轮小木车,车上放着两个麻布袋子,远远看去,像一个送货的小货郎。
    在他的身后,马大还有一个小伙计各推一辆独轮小车,小车的木制车轮不时发出“吱吱”的声响,刚刚下过一场雨,道路上有些泥泞,车轮不时陷入路上大小不一深浅不一的泥沼当中,推起来就比平常要吃力得多。他们几个年轻人轮番推车,纵然这样,小车陷入深一些的泥沼之时,还是得几个人协力才能将车推出来。
    柳青、方肥、还有李郎中跟在队伍的后面,他们都穿着极为普通的粗布灰衣,这样,同行走在乡间的村民们相比,更多了一分亲近,没有太多的违和感。
    他们一行人所推的三辆小车之上,各插一面小旗。第一面小旗之上写着绿柳药堂四个大字。第二面小旗之上写着祛瘟神药四个大字。第三面小旗之上写着药到病除四个大字。每面小旗之上各书四字,曲曲十二个字就将他们这行人是做什么的,来此何为清楚明了地靠诉大家了。
    他们最先来到的是一个约有二百来户的中等村子。瘟疫四起之后,按着苏州府衙发下的宪命,各处的乡绅里正自行组织,画地为牢,在各个村子的进村口都安排了人把守,严防外地外乡的陌生人闯入,带来更大的病灾。所以,柳青一行人走至离村子尚有一二百步的距离时,被橫在路中央的一根木棍挡住了去路,路旁的一个庵子中迅速走出两个年轻人,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其中一个人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里正老爷有令,外乡人一律不得擅入。”
    柳青见状,上前几步,来到队伍的最前面,双手一揖,微笑着说道“两位小哥,我们是苏州城中绿柳药堂的,我们药堂制出了专治瘟疫的药,在城中已医好多人,今日此来,专门卖药来了。”
    “治瘟疫的药?”把守路口的年轻人一听来了兴趣,赶忙问道“瘟疫能治吗?这世上还有治瘟疫的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柳青他们一行人沿着乡间小路过来时,吸引了在远处田地之中忙农活儿的几个农夫的目光,他们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向这里汇聚而来,想看看,柳青这些人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到这之后,听说柳青他们是卖药的,而且是专门卖治瘟疫的药的,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了起来。
    “这药管用吗?村里的人为治瘟疫,去外面抓药抓得多了去了,可没见一个吃了后顶用的。”
    “管用。我们用的是祖传的方子,保证药到病除。”柳青非常坦然地答道。
    一位稍稍上了年岁的农夫问道“你们的药吃了以后,多久能见效呢?”
    柳青答道“少则两日,多则日,即可见效。”
    另一位刚刚从田地间跑过来,挽着裤官,赤着脚,脚上沾满了泥的三旬汉子问道“我家屋里头的前些日子连连发烧,十有八九是染上瘟疫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我们的药咋卖啊。我听说城里的一家药铺,叫什么堂来着……那儿有能治瘟疫的神药,不过,他们的药可贵了……不知你们的药咋卖啊,太贵了我们可买不起啊。”
    听着大家发问,柳青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大家的疑问不少,但都是问价钱问药效的,至少不像城里人那样,各个自认为如诸葛孔明般料事如神,上来就笃定自己的药是假药,看来,还是乡下人质朴啊。
    柳青发此感想,其实他不知道,住在城里的人非商即贾,人人靠做买卖为营生,挣钱过日子。既然以做买卖为营生,无商不奷,大家在做生意的过程中,多多少少都有过被欺被骗的经历,这样的经历如同一本本教科书般印在人们的脑海之中,所以,防诈防骗就成了城里人天然的免疫力。
    乡下人则不同,乡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月与黄天厚土打交道,悉心经营着田地里的庄稼,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活儿,自然在性情上要纯朴得多。
    “就是啊,你们的药昨卖啊,太贵了,我们乡下人可买不起。”众人又是一阵发问。
    柳青说道“不贵,我们的药五十两银子一副,一副十剂,只需一副即可药到病除,痊愈如初。”
    “啊?五十两银子?我们庄稼人就是忙活一年也挣不了五十两银子啊?”
    “是啊,五十两太贵了,全都用来买药,那全家人吃喝咋办,可怎么度年景啊。”
    看着众人连呼价高,柳青不禁诧异,城里的药已经到一万多两了还有人在抢,而他现在只要五十两,五十两同一万两相比,不过零头而已,看来乡下人靠务农一年获得的收获的确没法子同城里人经营做买卖的相比。来乡下之前,柳青就预感到了乡下人靠务农为生,肯定没有城里人富裕,所以,他主动将药价降了一半,不料,五十两对于这儿的人而言,依旧是个天文数字。
    其实柳青还不了解的是,村子里住的庄稼人虽世世务农,但大多数都是佃户,租种的是大户人家的田地。这些拥有田产的地主许多都住在城中,只在村中委派几个管事来帮他们收租子。农户们就是在风调雨顺的丰年,收获的庄稼也大半被地主收走,所留余粮仅供全家人温饱而已。所以,五十两银子对于种田的农户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
    柳青见大家的确有想买的意思,只是觉得价高,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而且言辞恳切真诚。
    柳青见一双双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心中不禁恻然,挥了一下手,说道“这样吧,乡亲们如此真诚又急需用药,那我就说个成本价,三十两,三十两一副可治瘟疫,救人于危难的神药。这个价可是成本价,再低于这个价,我们可就要赔钱了。”
    柳青说的是句大实话,因为事后经李郎中细细一算,一副药制成后数十种药引原料的成本加上人工的成本竟然高达二十六七两,而不是起先预估的二十两。
    大家见柳青一口气就将药价降低了二十两,近乎降了一半,欣喜之余仍是感到价高,因为三十两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个小数目,而且,一个疑问在他们的心中升起,那就是这药真的管用吗?如果管用,砸锅卖铁东拼西凑还值,可如果不管用,救不了家中奄奄一息的病人,反而还会拖累活着的人,岂不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人们正在思前想后到底买不买柳青的药时,从人群后面跑来两个身材壮实的小伙子。大的有二十来岁,小的有十七八岁。两人从人群后面挤了过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柳青面前,说道“掌柜的。虽不知您尊姓大名,但一看您的面像,就知道您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大善人。我们家中的老母亲还有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弟身染瘟疫,连日在家高烧不退,卧床不起,急得我们俩头发都快白了,您行行好,施舍给我们些药好吗?我们兄弟俩愿作牛作马效敬您。”
    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望了身旁的哥哥一眼,亦是跪拜在地连连叩头道“我们家穷得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三十两银子,我们兄弟俩愿卖身为奴,终身伺候大老爷。只可惜我俩不是女儿身,就是卖身也值不了几个臭钱,不过,我们兄弟俩有一把子力气,苦活儿累活儿都不在话下,让我们干什么都行,您就行行好,就施舍给我们些药吧。”
    旁边那个稍大的年轻人接着说道“大老爷,你行行好,就施舍给我们一些药吧,我和二弟愿给您当牛作马,您让干啥就干啥,啥苦活儿累活儿都行,您就行行好吧。”
    说着兄弟二人连连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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