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山无香子见过可汗。”
    叶棠在拓跋焘面前一向是不跪的。拓跋焘也从不逼着出家人下跪。
    “起来吧,无香子。”
    拓跋焘对叶棠显得相当热络,一听说叶棠来了,他便结束了公务。此时更是直接走到叶棠的面前,对着她虚扶了一下。
    “突然唤你前来,想必让你吓了一跳。”
    公式性地与叶棠寒暄过,拓跋焘直接进入正题:“今日朕想见你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先帝丧事,朕请来了几位高僧,又向道门递了几封信件。前些天都城里来了几位九霄山的弟子,他们听说你在此处,都想来拜会你一下。”
    哦,这是对她身份存疑,把她喊来查户口呢。
    叶棠心中点头,面上含笑:“九霄山上下数千人,贫道并不认识所有的同门。想必同门之中也会有不认识贫道的弟子在。”
    “无香子道长说得有理。不过你的同门到都到了,你与他们见上一面又有何妨?”
    拓跋焘不给叶棠再次拒绝的机会,转头就冲着门口道:“带九霄山的道长们过来。”
    “是!”
    门口的守卫果然立刻遵旨,叶棠无奈一笑,不再说话。
    “无香子”是叶棠给自己取得称呼,自然九霄山是没有“无香子”这个坤道的。
    以拓跋焘一贯的行事缜密来看,他事前就对九霄山的道士们核实过这件事情。这也就是说,拓跋焘打从最开始就打算“扒皮”叶棠。
    “诸位道长,请。”
    在守卫的带领下,一行八个道士杀气腾腾地走入了拓跋焘的书房之中。
    不用说,这一行人早就在拓跋焘差人询问九霄山是否有一个名为“无香子”的坤道时就得知了一坤道自称“九霄山无香子”赖在了南平王的身边,成南平王最为倚重的智囊。
    谎称自己是出家人的永远不会是什么好人,要么是作过奸犯过科、要么是杀过人越过货。再要么就是顶着出家人的名头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说,作为刘宋的奸细潜伏到南平王的身边,以女色迷惑南平王,将还过于年轻的南平王当作傀儡来操纵。
    “九霄山蔡夏,”
    “沈师。”
    “姬逢。”
    “……”
    道士们挨个报上名字,继而异口同声低头道:“““见过可汗!”””
    其中那唤作姬逢的道士一抬头就看到了沉默的叶棠。
    “你是——”
    第164章 花木兰的阿娘24
    “袁师姐!?”
    姬逢半分不曾想到“无香子”就是许多前前下了山的袁师姐。等他出了声,一切已是覆水难收。
    拓跋焘蹙着眉头,他开始思考姬逢有多大的可能性已经被叶棠收买。然而从他的眼前不断传回来的消息来看,除非叶棠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双胞胎,否则她不可能一方面待在拓跋浑的身边为拓跋浑出谋划策、收买人心,另一方面又跑到九霄山那么远的地方去。
    要知道一年多前九霄山还在刘宋境内。是拓跋焘亲自率军南征这才将北魏的边境线又往南边的方向推过去许多。
    这次九霄山派出的蔡夏一行身份都不算太高,可见九霄山的牛鼻子老道们并不打算马上就与北魏皇室乃至可汗拓跋焘结交,因为他们担心刘宋还会打回来。毕竟若是九霄山与北魏走得太近,刘宋万一打回来九霄山可就要被当成典型的叛徒了。
    只是要九霄山拒绝与北魏来往也是不可能的。
    九霄山已在北魏境内,这要烧要剐还不就是可汗一句话的事?九霄山的道士们不敢惹火拓跋焘,蔡夏一行前来与其说是来为拓跋焘鉴定叶棠的身份,不如说是来配合拓跋焘便宜行事。
    倘若姬逢没有一下子叫出叶棠的名字,那么即便九霄山真有“无香子”其人,在拓跋焘的示意之下蔡夏一行也能咬定不认识有个叫“无香子”的坤道。
    偏偏姬逢就是叫出了声。
    姬逢不是不明白其中利害,只是见到叶棠的那一瞬,这些利害关系都被怀念感冲到了脑后。等他想起自己是做什么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与叶棠寒暄,看看能不能为拓跋焘从叶棠的套出些有用的情报来。
    “我一直久仰无香子的大名!不想袁师姐就是无香子!您是二十年前下的山吧?真是好久不见了!大伙儿当年都说您下山是还俗嫁人去了!原来袁师姐您还是坤道!您怎么忽然自称起‘无香子’来了呢?”
    叶棠闻言温和地笑着纠正:“你记错了,贫道下山不是在二十年前,是十八年前。十八年前你还是个小不点儿呢,如今也长这么大了……真是时间不饶人。也难为你还记得九霄山有过贫道这么个人。”
    姬逢面上一红,心中有些羞愧——原来面前的人真是袁师姐,亏他还故意说错她下山的年份,想故意试试师姐。
    “坤道本就少有,师姐过去又弹得一手好琴,我记得是应该的……对了师姐,你还弹琴吗?”
    姬逢记得师姐好琴,他来北魏之前一位师伯正好提起他袁师姐的绝美琴音。他想着若是师姐还弹琴,作为赔礼他可以让人去九霄山取他收藏的那把“九环”来给师姐。
    叶棠却是摇头:“早就不弹了。”
    花弧哪里会给花袁氏弹琴的功夫?嫁人之后没过一个半月花弧就偷偷把花袁氏的琴给卖了。要不是乐谱卖不出去,花袁氏箱子里的那本乐谱也不可能被花弧拉下。
    姬逢大敢可惜:“为何?”
    叶棠皱眉而笑:“弹琴救不了世人。再美的音律也阻止不了战争。”
    姬逢等道士心中一震,一时讷讷。
    拓跋焘旁观至此,忽然插嘴:“同门叙旧,一定有许多话想说。朕为诸位道长设了宴席,宴上诸位大可尽性。”
    潜台词就是:现在你们可以打住了。
    听到拓跋焘的逐客令,一行人中身份最高的蔡夏连忙率先低头:“贫道多谢可汗。可汗事忙,不用照顾贫道我等。我等自会歇息,等待赴宴。”
    “嗯。”
    拓跋焘颔首,侍卫便又打开房门,请走了蔡夏等人。
    叶棠没被允许离开,所以在姬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之后,被侍卫关上门的房间里又只剩下她和拓跋焘。
    “没想到你还真是九霄山的坤道。”
    一副明人不说暗话的态度,拓跋焘看起来有些伤脑筋:“这下朕可没有你的把柄了。”
    叶棠笑笑:“可汗是天子,天子要他的臣民做什么,他的臣民就得做什么。可汗不需要贫道的把柄也大可差遣贫道。”
    拓跋焘抬起眼来,一双眼睛深邃锐利,犹如瞄准了猎物的鹰隼。
    “若朕说朕想要你入宫呢?”
    叶棠沉默一秒,随后道:“贫道不明白您的意思。”
    北魏虽不像刘宋重男轻女的那么厉害,但要说北魏尊重女性,那就是个笑话了。
    北魏的前朝与众多的皇朝一般不允许女人为官,北魏的后宫更是有“母死子贵”这种为了不让外戚干政而弄死所有皇位继承人母亲的糟粕传统。
    假使拓跋焘能为叶棠开个先例、允许女人为官。叶棠想或许自己和拓跋焘之间有得商量。但是——
    “无香子,朕希望你能还俗并进入朕的后宫辅佐朕。朕许你夫人之位。”
    果然。
    叶棠失笑。
    瞧见叶棠笑容中透出的不屑,拓跋焘有些困惑:“夫人之位远比贵人、椒房都高。朕认为这对你来说是个不差的条件?还是说你想要昭仪之位?你的身份不足,便是能力再高,也很难让人认同你做昭仪。”
    拓跋焘刻意不提“皇后”二字,不是他认为叶棠的野心只到昭仪的位子。而是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叶棠:皇后的身份你想都不要想。那不是你能肖想的位置。
    感觉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叶棠很快敛起了自己笑容中的不屑。
    为什么古往今来男人总以为给女子最高的褒奖就是让她做自己的女人?
    那是因为这样做的成本最低。
    男人有能力辅佐帝王,帝王便给男人封侯拜相。因为帝王知道自己若不给足待遇,其他男人就会跳起来试图推翻他的统治。
    女人就不同了。女人被驯养得天真柔弱,道德感高于一切世俗的欲望。对爱情与人性心存幻想,有情饮水也能饱。
    女人有能力辅佐帝王,帝王把女人扔进自己的后宫,那不过是又想要女人的能力,又不愿意给其封侯拜相的待遇。
    说白了,感情是男人积极营销的奢侈品,专门用来套牢给从小就被当洗脚水养、在情感上一如乞丐的女人。让女人白白……哦不,是倒贴自己地给丈夫打工。帝王之家、高门士族不过是其中缩影。
    “阿浑与你年纪相差太多,他再喜欢你,你也成不了他的正室。”
    拓跋焘一句一句说着,谆谆善诱。
    平心而论,拓跋焘确实在他的认知范围内给了叶棠最好的条件。只是身为男人的他永远跳脱不出、也不可能去为了一个女人跳脱出男人制定的局限。
    “你现在还有两分颜色,日后你年老色衰,又如何绑住已然长大的阿浑的心?”
    叶棠闻言温柔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义无反顾的真挚:“多谢可汗提醒,只是我意已决。”
    这次叶棠没有用“贫道”自称。这便是说她说这句话时不是用出家人的身份来说的。
    拓跋焘心下微微可惜。他是真的非常想得到无香子这个人才。
    拓跋浑这些年在草原上逐渐势大,南凉、北凉还有西凉已然被他吞下。柔然中近一半的部落已经向拓跋浑臣服。拓跋焘下头已经有不止一个将军请他提防自己的这位阿弟了。
    可拓跋焘心中雪亮。
    拓跋浑或许是一名勇猛的武将,却不是有脑子能摁住这么多势力的君主。但无香子将他阿弟变得如此强大对他阿弟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
    因为他阿弟越是强大,他这个做阿兄的可汗越是不能让他阿弟好过。无香子留在他阿弟的身边,那是会害了他的阿弟的。
    但如果无香子能成为他的夫人,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他阿弟的会变成他的,而他阿弟也能在他的照拂之下拥有除了可汗之名外的一切。
    怪只怪无香子野心太大,连可汗夫人的位置都满足不了她。
    ……她真以为她有本事让阿浑成为可汗,自己成为皇后吗?
    可笑。
    她这么一把年纪,就是成了阿浑的正室也难生下孩子。
    没有男嗣,再高的身份也不过镜花水月。她就算已经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也是要被废后的。
    “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再劝你。”
    拓跋焘眼中的遗憾是实实在在的。
    “可惜了。若你身为男子,这天下本应有你一半。”
    叶棠没有答话,只是笑着朝拓跋焘行礼。尔后请求退下。
    拓跋焘允许叶棠退下,叶棠便神色分毫不变地离开了拓跋焘的书房。
    ……
    暴躁的拓跋浑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他在房内踱步徘徊,大有种逮着谁都要咬上两口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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