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江寒过来。肖覃随手揪住一个人。
    刚刚他怕虞意失血过多昏过去,一直在陪他说话。
    虞意强打着精神回,声音却越来越弱,后来肖覃非要低头附在他嘴边,才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江寒跑着过来,不等肖覃吩咐就差人去准备纱布和温水。
    肖覃把虞意放在床上,轻声道:殿下别睡,和我说话。
    虞意应了一声,隔了半天才道:
    我母妃,原是江南第一舞姬,无数男人不远万里来掷千金,只为看她一舞。
    应湘的身世,肖覃是知道的,他不愿让虞意在此时聊这些伤心的事,刚想岔开话题,虞意便接着道:
    这些话我没和旁人说过,今天却莫名其妙想和你说,你若不愿听,那就算了。
    江寒默默的缝合伤口,只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虞意说话。
    肖覃无奈,只好道:殿下说吧,我听着。
    嗯,伤口缝合很痛,虞意闷哼一声才道,那年我父皇微服私访下江南,偶然得见我母妃惊鸿一舞,两人两情相悦,我母妃也心甘情愿跟着父皇回宫。
    肖覃点头,想起虞意闭着眼看不到,又温声应了一句。
    当初看话本的时候他就在想,应湘是这本书里最快乐的人。
    虞胤江对他情深意重,身为天子,却为他冷落了整个后宫。天子朝事繁忙,两人做不成神仙眷侣,但应湘也不是红颜祸水,从不希望虞胤江为他荒废了政务。
    母妃去的早,未尝不是好事,只是没想到父皇百般呵护,竟还有人能寻得机会害他。萧覃,你说这朝堂,是不是脏得很?
    虞意声音越来越低,说完这句便没了动静。
    肖覃无言。
    他明白虞意的意思。
    虞胤江这人固执的很,他是真心喜欢应湘,也是真心宠爱虞意,但只因虞意是舞姬之子,便断绝了他继承皇位的所有可能。
    若是应湘还活着,不知会作何感想?
    江寒缝合好伤口,又仔细的上了药,而后示意肖覃跟他退出去,让虞意好好休息。
    肖覃点头,轻缓的起身,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那人问:
    萧公子有喜欢的人吗。
    肖覃疑心自己听错了,转身看了虞意半晌,后者却没再问。
    他于是轻手轻脚的带上门,站在门口皱眉思索了片刻,觉得这喜欢的人,自己应当是没有的。
    虞意喜欢自己,却因为不想束缚他而选择沉默;
    虞胤江喜欢应湘,愿意为了她冷落所有人;
    自己这样算得上是喜欢吗?
    肖覃不确定。
    似乎有些平淡,只是在意,只是有些着急,可却没为对方做任何牺牲,也丝毫不轰轰烈烈。
    这也许不是喜欢。
    肖覃想,但虞意对他而言,的确是及其特殊的。
    第20章 别碰 浴桶晃了下,水花溅了肖覃一身。
    等等,别碰那里!
    虞意仰着头,眼尾泛红,艰难的从浴桶这头,坐到了浴桶那头。
    水花溅了肖覃一身。
    他举着布巾,无奈道:殿下,搓背不碰背,那碰哪里?
    虞意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断了,江寒给上了板夹,叮嘱一月内不能碰水。
    肖覃见他洗澡不方便,折腾了一个时辰也没出来,干脆进来帮他反正只是搓个背而已。
    谁知他刚把布巾放在虞意背上,这人就一个激灵,一下窜出去好远,说什么也不肯他再碰。
    那殿下自己来?肖覃叹了口气。
    虞意腹诽,他若是能自己来,还用得着他帮忙吗。
    你来吧。
    虞意深吸一口气,勉强坐了回去,尽量让自己忽视背后粗糙的触感。
    搓背倒是没什么,但肖覃动作大,搓着搓着就会不小心擦过后颈,虞意怕痒,那里又从来没被人碰过,这会儿简直要被折磨死了。
    快点。虞意忍不住催促。
    好。肖覃收回布巾,舀了捧水替虞意冲洗干净。
    虞意皮肤白,肖覃刚刚没注意,力道大了些,留下了几道红痕。
    他皱眉,伸手抚了抚最深的那一道:可是弄疼殿下了?
    没有。
    虞意觉得这对话越来越不对味,奈何身后之人语气真诚的很,似乎只是他在胡思乱想。
    那便好,肖覃起身,把布巾塞到虞意手里,剩下的殿下自己来,仔细左手别碰了水。
    嗯。虞意巴不得他快走,胡乱应了一句。
    肖覃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人又在别扭什么,只得转身出了隔间,站在门外等他。
    今天阳光很好,肖覃心情也很好。
    太子一事已经过去三天,期间虞意上书为太子求情,虞胤江最终还是没杀他,只下令将他流放到偏远之地,永世不得进京。
    虽然还不知道那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但好在朝中已重归平静,各方势力都选择蛰伏归整,休养生息。
    肖覃每天去禁军校场跟着其他人一起训练,中午冷绍给做好饭带过去,晚上准时回府和虞意一块吃,日子过得倒还算悠闲。
    只是虞意这几天总被江寒追着灌药,烦躁的很,脾气一点就着,岳扬为了汇报暗卫甄选一事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被虞意数落的狗血淋头。
    公子,午饭做好了。冷绍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
    冷大志被杀的那个上午,虞意就派人把冷绍接了回来。
    这姑娘刚来府里,骤然听说她姐姐的事,连着哭了好几天,缓过来之后虞意把人留了下来,在厨房里帮帮忙,也算是有个去处。
    多谢。肖覃接过食盒。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虞意长发半湿,外袍松松的披在肩上。
    要走了?
    肖覃点头。
    哦。虞意倚着门框,恹恹的说:把江寒一起带走,本王不想见到他。
    殿下!江寒正好端着药过来,闻言忍不住伤心。
    他这几天为了给虞意研究药房,都没怎么合眼,就这样病人还不配合吃药,天天要他跟在屁股后面催。
    他去找肖覃哭诉,肖覃还护着他。
    自己简直没处说理去。
    虞意见江寒过来,嘴角抽了抽,飞快的退回去就要关门,不料却被肖覃伸手抵住。
    殿下还是喝药吧,江太医也是为殿下好。肖覃牢牢的锁着门轴,不许虞意耍赖。
    我过会儿就喝,你不是着急要走?虞意想要蒙混过关。
    没那么急,殿下喝完药再走。肖覃温声道。
    僵持半晌,虞意终于叹了口气,接过药碗,仰头一口闷下去。
    这药一天比一天苦,虞意嫌弃的把碗扔给江寒。
    江寒接住碗,只敢在心里腹诽,明明这几天的药都是按一个方子煎的。
    肖覃忍不住一笑,照例掏出颗桂花糖放在虞意手心。
    殿下,我走了。
    嗯,走吧。
    虞意站在门口看他,含着糖,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不少。
    ******
    出了王府,肖覃没去禁军那里,而是紧赶着到了城门口。
    一名俊朗的男子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美妇人,臂弯里挎着包袱。
    太子殿下,我来迟了!肖覃下马,走到二人面前。
    无妨,我知萧公子会来,特意多等了片刻。太子笑了笑。
    肖覃无言。
    他不知太子是怎么办到的,昨日竟能寻人给他带话,约他今日在城门外一叙。
    殿下可是在京城里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肖覃心想,太子为人不错,只要不涉及虞意,他帮忙一二也未尝不可。
    谁知对方摇摇头,道:玉娘和睿儿都在我身边,我在京城里已没有牵挂,今日想见萧公子,不过是觉得愧疚难安,想着能否在临走之前,说些我能说的话。
    什么话?肖覃皱眉。
    萧公子请先问。
    那太子殿下是否知道,幕后主使之人是谁?肖覃斟酌着问。
    太子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肖覃只好又问:殿下昨日一番话,可是在替皇后娘娘顶罪?
    确是如此,母后答应我,只要我把这罪名拦下来,就能保我妻儿衣食无忧。
    肖覃点点头,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于是道:肖覃问完了,殿下可还有什么想说的,错过这次机会,你我二人只怕就永远也不得再见。
    太子沉默半晌,玉娘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夫君,告诉萧公子吧。
    好吧,太子叹了口气,我七弟即将回京,他无意储位,但只怕会被我那母后逼迫,若是虞意来日得以如愿以偿,还请他手下留情,放虞恣回边疆就好。
    肖覃没说话。
    他不是虞意,不会替虞意应承什么。
    但以虞意的性子,若那位七殿下真的是个安分的,定然不会赶尽杀绝。
    除此之外,在下也只能劝二弟小心母后了,看在下这条断腿,萧公子冰雪聪明,难道还想不明白来龙去脉吗?
    肖覃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猛地抬头看向太子,目光里皆是震惊。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正是,太子苦涩的笑了笑,也怪我太愚钝,储君的位置坐的不稳,倒是让母后失望了。
    夫君玉娘听他这么说,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夫君哪里不好,不比那些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要好!?
    太子拍拍她的手,歉意的冲肖覃笑了笑:时候不早,也该启程了,萧公子不必送,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玉娘也朝肖覃道声再见,小心的推着太子上了马车。
    此去艰难,道阻且长。
    但玉娘已经想明白了,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纵然是去天涯海角,也比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要好。
    肖覃站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开,觉得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怎么可能是皇后?
    都说虎毒不食子。太子虽然不讨虞胤江喜欢,性子软了些,但也算是位好储君,皇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到了禁军校场,肖覃还想着刚才的事。
    皇后害了湘妃,保住了太子;现在又放弃了太子,要换成七皇子虞恣。
    肖覃想不明白,决定晚上告诉虞意后再讨论一番。当下他收敛心神,迈步走进校场大院。
    刚刚在王府里耽搁了一会,今日禁军要大比武,幸好没误了时辰。
    一进门,校场的气氛意外有些热烈。
    众人围坐在场外,看着中间的擂台,欢呼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叶知秋竟也没出声制止。
    肖覃!你去哪了,快给我过来,让你早来早来,怎么还卡着正好的时辰?周方明着急的揪住肖覃。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肖覃眯着眼,众人似乎都在望高台上张望,但他离得太远,看不清上面坐了什么人。
    哎,还不是因为二殿下今日来了。周方明叹气。
    每次虞意一来,这群兔崽子就要疯了。
    二殿下?肖覃疑心自己听错了。
    虞意不好好在府中养病,来禁军校场干什么?
    你刚来,不知道情况,周方明边拉着肖覃往擂台走,边解释道:殿下的功夫是在禁军学的,咱们这大比武一年一次,去年最后的胜者,你可知道是谁?
    难道是二殿下?肖覃配合着猜测。
    没错,当时殿下从第一轮就开始守擂,连战了三百多个人获胜,这在禁军历史上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些兔崽子,个个铆足了劲练武,只等今年比试,能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也算是找回点面子。
    肖覃不知虞意还有这段经历,闻言忍不住称赞道:殿下当真是厉害。
    那是自然,而且咱们叶大人和二殿下是好友,你若能在这场比试中脱颖而出,让殿下注意到你,往后想做什么不成?周方明越说越激动,拉着虞意挤到人群内围。
    肖覃无奈。
    虞意已经够注意他了,这机会还是让给旁人吧。
    周肖覃转身,刚想出言放弃比武资格,就见周方明凶狠的瞪着他。
    师父,肖覃立刻改口,温声道,您别生气,我初来乍到,还是不去出这风头了。
    你那天出的风头还不够多吗!?周方明简直要被这徒弟气死了。武功不错,怎么这么没有上进心?
    肖覃一噎,没想到周方明还会提那天的事,不等他想出对策,对方就说:你不愿意没关系,待会肯定会有人指名道姓挑战你,这种挑战可不能拒绝,你就瞧好吧。
    言毕,周方明转过头观战,不再理肖覃。
    肖覃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回 合,胜者,陈浩。
    擂台上,这一轮比试已经分出胜负,众人高声欢呼,表情却不意外,看来这陈浩确实有些实力。
    我要挑战。陈浩抖了抖剑锋上的血,满脸桀骜不驯。
    你要挑战谁?叶知秋站起身,扬声问道。
    按规矩来说,大比武一般是下面的人挑战守擂者,不过守擂者若是想要挑战某个特定之人,也可以在其他人出声前告知。
    姓肖的,名字,不记得了。陈浩咧咧嘴,剑尖指向肖覃。
    场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肖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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