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着墙角窜出来觅食的灰老鼠,黑暗中闪烁着它锋利的齿牙,脚底不由升起一股寒气,冷入骨髓。石墙后滴滴答答的水声搅得心绪不宁,让我想起了在洛都的时光,也是这样的冷,没有人敢跟我说话,他们只是喜欢嘲讽我,作弄我,我过得不好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即使我是洛都的二公主。
    而如今似乎我的后半辈子就要在西凉冰冷的大牢里度过了,不过也有可能我没有后半辈子了,我看着窜入草垛里的灰老鼠,神思飘向远在北方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她如今过的好不好,她最爱的妹妹死了,想必她一定很伤心吧,日日夜夜心像是被万箭穿心一样,又在伤口上源源不断撒上盐,用火钳烫,可是她再痛再苦,可及的上我半分?
    牢外阶梯上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侧过头看着楼梯上的阴影朝这袭来,是他啊……我的大哥。亲手将我送进地牢的亲哥哥。
    南宫玄立在铁栅栏外,背着光,我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身形似乎清减了不少,我挪了挪身子离他更近了几分,我呆在这无人的地牢中太久太久,久的仿佛以为自己早就死掉,送饭的是个哑奴,只会“啊”,我想要和人聊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句也好。
    南宫玄顿了一会儿,低声道:“二妹。”
    我想了想,叫道:“大哥,你来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有说不出的疲惫,看来这些天他劳累奔波,但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我听说他们这几日用了私刑,你一定很痛吧,我给你带了些伤药。”
    我没有接过药,谁知道那瓶药是不是要毒死我的,我冷眼看着他,道:“你怎么进来了?”
    他把药放在铁栏后,道:“我毕竟是刑部侍郎,这么大的案子也在我的职责之内。”
    我觉得很好笑:“你的职责?是刑部侍郎风若桑,还是洛都皇子南宫玄?”
    他口气变的冷然,似是有些发怒:“你非要把我们都捅出去你才满意吗!”
    “你这么胆小,还下来看我为何?”
    “你……你毕竟是我的妹妹。”他犹豫半晌,低声道。
    我不假思索说道:“你的妹妹只有灵玥,我不过是个卑贱宫女所生的罢了。”
    “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你又何必如此计较。”他苦笑一声,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我自知这样太过刁钻,那些糟心的陈年事不提也罢,我道:“当年是华家先放出风声,说洛都国内有玄铁宝矿,才引得西凉和东赫相争讨伐,可西凉为何中途退出,是因为华家与封淮璟私下勾结,你可知封淮璟许了华家什么?洛都一半的铁矿!”
    “你知道华家做的一切,所以你才这么想费尽心机的报仇吗?可一切的主谋是华丞相和东赫,而瑶依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何要陷害她!”他怒气勃勃的反驳我,拳头紧握,似乎我一说错话他便要动手打我。
    我无奈的拨弄手里的稻草,眼睛酸痛的厉害,我总是这样,做的事情永远不被人理解,她也是,自己的哥哥也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哥,亡的是我们的国家,不是我一个人的,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国仇家恨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吗?你跟灵玥一样傻,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什么都不顾了,封淮璟给华家铁矿,从而华家便有了数之不尽的兵器,战甲,玄铁打造出来东西的威力,你比我更清楚,他想让西凉内乱,从而坐收渔翁之利,他的胃口不会只满足于一个小国,我不会让他目的达到,但若是等到华丞相篡位成功,我再想要下手便难了。”
    他苦涩的笑笑,自知无言以对,但还是轻声说道:“我知道自己很愚蠢,没有什么大志向,我不喜欢当皇帝,更不喜欢父皇整天念叨我逼我读书,训斥我不如封淮璟,可我以前总以为我们洛都是东赫的附属小国,只要我们够听话,东赫是不会吞并我们的,但我们的顺从却不如一座铁矿。”
    “是好几座铁矿。”我提醒道,南宫玄总是这样多愁善感,以前在洛都的时候也只是舞文弄墨,兴致来了,便赋诗几首。我都怀疑父皇将洛都交给他,迟早会亡了国。
    他垂眼苦笑:“我知道我这辈子无法与封淮璟抗衡,可华家我自有打算,我是不会放过华家的,但我绝不会让你伤害瑶依。”
    我冷笑:“若你灭了华家,你的瑶依可不会爱上你。”
    他顿了顿,口气很是悲凉:“反正她早已爱上别人。”
    听到这,我觉得神清气爽,脚底也不冷了,我终于明白当初那些人欺负我为何会这么快乐,因为看到别人过得不好,自己过得再苦也没有什么,我佯装安慰道:“节哀。”
    他恼怒的转身拂袖:“我已言尽于此,若你想把我供出来,我也认命了,或许这是我欠你的。”
    “你不打算报仇了吗?”
    “我在西凉这几年都没有找到把柄扳倒华家,若我死了,便玉石俱焚,拉着他们一块儿死!”
    我感叹一下,难得大哥这么有男子气概,可我并不打算夸他,只是道:“你把弄我进地牢,无非就是想让我澄清华瑶依不是杀害燕王妃的凶手,真正的凶手是我吗?好,我答应你。不过若是华丞相还活着,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终究还是不愿意供出他是洛都的大皇子,因为他是我们洛都仅存的血脉,他活着便可以延续血脉,我死了便死罢,反正也没人在乎过。
    他喜出望外看了我一眼,不确定道:“你真的?”
    我却闭上眼睛,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你走吧,不要让我改变主意。”
    他沉默半晌,道:“这伤药没有毒。”
    脚步声缓缓离去,每一步都格外沉重,压迫着我的神经,我倒在草垛上,吐出一口浊气,内心郁郁难平,我终究还是被抛弃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一道阴影打在我的脸上,我直起身子,望向神秘的来访者:“阁下,有何贵干?”
    那人冰冷的语调有些渗人,他缓缓道:“你杀了她。”
    我心下了然,知道来着是谁,看来风若桑已经告诉他我就是杀害华瑶依的凶手,我点点头:“是啊,我杀了她。”
    “你为何偏偏选择了她?”那人咬牙切齿,声音低的没有温度。
    “因为你爱她,你爱她便会不顾一切找出凶手,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他冷笑一声,淡淡道:“当时给我飞鸽传书的是你吧,说华瑶依曾与她单独在一起过。而且一直监视她的人也是你,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告诉我她和凤无玉待在一块儿。”
    我低着头道:“没错,告诉你她和凤无玉的事,只是想证实你对她有多在乎,不过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自认为设计的天衣无缝,华瑶依与燕王自小便熟识,女皇又曾想为两人指婚,而华瑶依至今未娶,他两没有猫腻,我什么也不相信,那日正好华瑶依也去寒山寺上香,所以我佯装成华瑶依,连声音都装的与她无异,以华瑶依的身份断了她的脚筋,然后再放火伪造华瑶依灭口的假象,大火烧不死她,我都算好了时间,她的侍女定会赶到将她救走,到时候她便可出面指认幕后凶手,就算华家家大业大,燕王爱她如命,定是舍不得她受此屈辱,也会想方设法整垮华家。但是我没有算到的是她被人救走,而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我没有办法,原本打算利用她手中夺下来的簪子栽赃嫁祸给华瑶依,只得用来伪造她的尸体。所以我只能飞鸽传书给燕王,去放出风声,这样燕王不得不对华家有所警觉。
    他道:“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只不过你忘了一点,有人替华瑶依作担保,那日华瑶依并不是一个人去的寒山寺,她是去见了一个人。我与那人有交情,所以保证暂时不会动华瑶依。”
    我的心坠下一个窟窿,冷风嗖嗖的往里灌,却笑得无比灿烂:“所以,你一开始便知道华瑶依不是凶手!那你为什么还要与她定亲!你忘了燕王妃吗?那个从北晋嫁过来的小姑娘,她死的可真不值啊!”
    凌厉的掌风打在我的肋骨上,后背硬生生的撞在墙上,背脊似乎被掌风移了位,咔擦作响,一吸气肋骨就疼的发颤,我吐出一口鲜血,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没有资格提她!若你再多说她一个字,我便立即杀了你!”他的话寒冷如刀,一刀一刀剜在我的身上,跟他的掌风一样厉害。
    我捂住咯咯作响的胸口,笑道:“看来我误会了你,我还以为燕王一往情深呢!”
    他离我近了几分,月白的衣衫滑过锈迹斑斑的铁栏,他淡淡道:“既然你敢放出风声陷害华瑶依,想必你的目的是华家,我与她定亲不过是混淆你的思绪,我想看看你能等到几时。”
    我擦干嘴边的鲜血,笑了笑:“我以为你有了新欢便忘了死去的燕王妃,所以我之后便不打算靠你,扳倒华家还有其他法子。”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在平息内心的杀欲:“所以我等了一年多,你越是按兵不动,我越是着急,嗓子都快急的冒烟儿了,华瑶依死不死又与我有何关系,我只想知道谁杀了她,只好把谣言扩散到北晋,有了北晋的施压,母皇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母皇将华瑶依打入地牢后,风若桑便把你迫不及待的送到了我跟前儿。”
    我笑道:“你就这么相信他的鬼话吗?万一他骗你的呢?”
    他轻飘飘的瞄了我一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冷酷:“的确,光靠风若桑的一席话,我并不能断定你是否就是凶手,只是我们早就知道他是洛都大皇子——南宫玄,即使他改变了容貌。二皇妹娶他不过是利用他来对付华家,我们对华家的狼子野心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太不中用了,况且那个蠢货还爱上了华瑶依,想方设法为她洗脱罪名。”
    我喉咙发紧,指甲扣进肉里,仍是佯装镇定的笑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冷声道:“我本来除了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刚刚在隔壁暗室,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风若桑蠢就蠢在送上来你这样一个活人,他以为死人不能证明是否就是杀害她的凶手,用活人自首我便会不再追究这幕后主使,我对你严刑拷打几日,你什么都不说,怀疑你只是个替死鬼,死到临头却突然变卦,我对你更好奇了,便一连好几日躲在隔壁的暗室中,等着风若桑的到来,他见你没有被屈打成招定会来说服你或是杀了你。”
    我内心有些惶然,后背冷汗淋漓,风若桑想劝我自首,没想到我们早就在燕王的掌控之中,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紧张的,我干瘪瘪的开口:“所以你是要来杀我的吗?”
    他眯了眯眼,眸中寒意陡生:“你杀了她,的确该死,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我叹道:“你动手吧。”
    他冷冷一笑,道:“我不会杀了你,老死在这地牢之中或许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会享受到这种待遇。风若桑那个蠢材扳不倒华家,你的心愿也只有我替你完成了。”
    心陡然沉入湖底,铺天盖地的湖水淹没住了我,被囚禁在牢底比死还难受,再也见不到她的念头令我头疼欲裂,满脑都是她的影子,她温柔的眼神,她舞剑的英姿,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我嘶哑道:“她没有死!燕王妃没有死!她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了!”
    “你说什么!”他身形一颤,拳头蓦然击向铁栏,吱呀作响,灰尘铁锈抖落了一地,话音轻不可闻。
    我笑了:“她没有死,还活着。我本来想也没想杀了她。你放了我!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只是挑断了她的脚筋,这话我可不敢说,万一这男人真的发狂杀了自己,那我便再也看不见她了,自知罪孽深重,我也不怕死,只是突然很想在死之前再看她一眼,告诉她我害残了她的妹妹,若是能死在她的手中,我这一生便无憾了。
    他望着我,风轻云淡的勾唇轻笑,唇角的弧度嘲讽之极:“你们洛都地处四国交界,自古以来便是战略要塞之地,四国都想将你们据为己有,这片大陆上的铁矿皆被四国垄断,我在游历之时,意外发现了洛都藏起来的玄铁矿,加之华家的谋逆之心威胁着西凉,可他们没有兵权,又缺少兵器,人马,所以我偷偷派人告诉他们洛都藏矿一事,接下来的一切果然不出我所料,华家为了得到铁矿不惜与东赫勾结,为了得到洛都一半的铁矿资源,对我西凉近攻洛都百般阻挠,将我西凉军队撤离洛都。不过很可惜,等华家倒下后,我西凉将会接手那几座铁矿,真是不费一兵一卒。”
    我嘴里腥甜苦涩,目眦欲裂盯着眼前的男人,胸前疼的快要炸裂,却说不出一星半语,只得望着他淡漠的脸庞无声的咒骂。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似乎心情颇好:“其实,我要谢谢你告诉我她还活着的消息。”
    我蓦然出声,声音沙哑的厉害:“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她。”
    他面色一沉,阴森森的盯着我,语气令我不寒而栗:“配不配,我说了才算。”
    白袖轻扬,他无声的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形在清脆的石板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冷风中拂过一丝檀香,与燕王妃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全身瘫软在石壁上,笑的眼泪直流,浑身冷颤,比之这些冷漠无情、机关算计的魔鬼,我果然还是太过心慈柔软,我突然羡慕起灵玥和南宫玄,若我也能像他们一样为了所谓的爱情可以蒙蔽心智该有多好,只是我也曾做出过这样的选择,可惜独孤卿凌没有我给我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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