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板房里,工人们光着膀子围着一个缩成一团的年轻人,地上丢着一部智能手机。他是老韩的侄子,平时最喜欢上网,夜里不过十二点从不睡觉。就在刚才正空聊着微信,突然自己的头像变成了一个恐怖的纸人——楚江童拿起小韩丢在一边的手机,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因为他们刚才看到过,的确是一幅特别吓人的纸人头像。
    个别胆子大点的工人也试探着挤过胆怯的眼睛,想再看看。
    “你不会是自己下载了个恐怖头像吧……”楚江童边翻着手机边问,他故意放缓语调,为了打消众人的恐惧。
    “没……没有……再说我就是下载也不会弄那种头像哪,那还会有谁和我空聊啊……”小韩吓得趔趄着身子躲开自己的手机,仿佛那是一个带来灾祸的凶物。
    蓦然,楚江童心里咯噔一下,微信上的头像是一张瞪大眼珠的纸人,雪白的纸脸上毫无表情,通红的嘴唇,白白的尖利牙齿扣在唇外,嘴角洇着一滴滴血。
    楚江童迅速将它换了,再翻翻聊天记录,里边有一张图片,一张整体的纸人图片,长长的白色纸袍,蓝色纸靴,细长的手指看上去很薄,毫无立体感,奇怪的是竟然握着一根冥世马鞭……楚江童手指滑动,将它发到自己的微信里,然后为其删除,递给小韩:“没事了,你的头像很可能是有个恶搞网友故意捉弄你,好了!”
    小韩将信将疑,斜着眼瞥了一下,这才接过,怕烫似的将手机一下丢在床头边的小桌上。
    “伙计们别怕,只要这边有什么事,你们就敲盆子砸饭盒,齐声大喊,再胆大的怪物也会被吓跑的……”
    众人连连答应,来了勇气。小巫蛮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楚江童则心里渐渐明朗,这与自己手机里发生过的惨笑声正是一码事。它们也真够厉害的,怎么会侵入通讯网络中?天哪,这是些什么鬼所为,是现代高科技鬼魂吗?
    楚江童回到画廊后一下子坐在排椅上,不敢往下想了,纸人传闻越来越玄乎。打开手机,将“纸人”图片放大——恐怖至极。小巫蛮原本挤在旁边望着手机屏,呜哇几声,躲向画案下方。
    “小巫蛮出来吧,不要怕,我已关掉图片了……”楚江童将手机扔在画案上,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中。
    天亮了,吃饱喝足之后,背上装备包,带着小巫蛮向冥门涧出发。这一次要去仔细搜索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有时夜里光线受阻,往往一些细节被忽略。冥门涧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有着相同的寂静和神秘。鸟叫声并不杂乱,更为这处特殊之地平添几许阴森与神秘。楚江童和小巫蛮首先去松柏林中察看一番,又绕过诡塘边沿,那些炸成碎片的红色爆竹浮在塘边,多多少少为这诡塘减去几分诡异。
    也许,这里是人们多少年来一直认定的禁地,脚步声几乎绝音,因此更加滋生了此地的阴气缭绕。楚江童和小巫蛮并没有就此停步,而是向着诡塘上方的泉眼处攀去,楚江童在家时就设计过此行的路线,将松柏林和诡塘看作起点,重点则是泉眼处的更上方。小巫蛮很谨慎,它虽然有点渴,但在诡塘时还是忍住了,直到攀跃到泉眼边,这才趴下身子,滋溜滋溜的喝起来。
    楚江童洗了把脸,泉水清冽凉沁,从山崖下的一处裂缝中汩汩流出,非常旺盛。又沥过漫长的斜坡,注入下方的池塘。虽然这么长一段水流历程,却让人不免心生疑窦。看来,水是正常的泉水,唯有那两只野鸭借助池塘,将其变得诡异。山崖陡峭挺拔,青白色的山石,仿佛一块整体般钻入云霄。
    “小巫蛮,你先上悬崖,将绳子再甩下来,小心点!”楚江童将一捆绳子递给它。小巫蛮寻了一处有岩柏灌木的地方,飕飕飕……一会儿便上了悬崖,直到将绳子一端捆好,这才一挥“手”,长长的绳子如飞下的闪电。楚江童拽了拽,又使劲扽了几下,双臂交替,一会儿便上了悬崖。
    站在高高的崖顶,向下俯瞰,有点眼晕,太高了!回身向正北方而望,有一条并不宽的环山公路,年久失修,被雨水冲刷得岩石参差,环山公路的尽头,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通讯塔。若不是今日来此,还真没注意到它。
    漫坡而望,唯有荒芜的田地和几间小石屋,也许这是冥门涧村的另一个旁枝,恐怕比冥门涧村搬迁的还要早吧!通讯塔?带着诸多疑问,走向那几间小石屋,屋帽早已荡然无存,屋内堆着乱石淤土,再就是齐人高的蒿草灌木,人们生活过的痕迹已经被风雨涤荡的干干净净。
    倒是这座默默矗立的通讯塔引起自己的强烈兴趣,这是不多年以前建造的,活跃的信号网络已经覆盖和服务着遥远偏瘠的村落。楚江童摸出手机,在这里信号满满的。通讯塔离山下的诡塘不足三百米。四周全是清一色的青石,连条缝隙都难找。往通讯塔的西侧走,不到半里地,山势便相对低缓,而且山峰间有一条窄窄的通道,可以从这里走向冥门涧的山路上。早知道这里有这么一条小通道的话,完全可以省略攀岩的艰险。
    不行!楚江童和小巫蛮重新踅回通讯塔边,不能白跑一趟,总得寻到一点点有价值的线索吧!小巫蛮明白了楚江童的意思,在通讯塔下东嗅嗅西闻闻,最后径直攀上塔柱,每攀一会儿便停下来仔细搜索。
    楚江童则缩在地上连一根针也不放过,像个地质学工作者把给老婆买的订婚戒指给弄丢了一般。小巫蛮这几天变化很大,尤其是喝了那老麻坛里的酒之后,虽然发不出准确的字音,可自己对它说的话,几乎都能听懂,看来,那酒果真神奇。只是自己喝得过量,除了身体强壮了,能在水面行走之外,并没有发现还有什么大的变化,不过这已足够了。
    突然,小巫蛮用力拍拍通讯塔的柱子,发出嗡嗡的震响。楚江童的目光被声音吸上去:“怎么啦小巫蛮,别爬太高了,快下来吧!”
    “嘻嘻嘻……”小巫蛮倚着塔柱,一幅悠闲自在的样子,并且还笑出了声。
    “真拿你没办法……”楚江童低头继续搜寻。这时,小巫蛮顺着立柱滑奔而下,径直来到跟前,“手”里抓着一撮东西,轻轻托到他眼前。
    “啊?小巫蛮这是什么?从哪里找到的?”楚江童接过,瞪大眼睛盯着刚才小巫蛮去过的塔柱上。小巫蛮指了指通讯塔,非常得意。
    小巫蛮从塔柱上找到了什么?说出来让人既恐怖又惊喜:一只撕破的纸手!
    楚江童反复翻看,纸手的细腕处,有明显地撕扯痕迹,应该是不小心被塔柱上的型钢缝夹住而扯断的。这是一种虽然很薄却特别坚韧的纸张,指甲画得非常逼真,不仔细摸摸,还真发现不了是假的,而且手背上的毛孔都像人的肌肤一模一样,逼真得令人担忧。
    小巫蛮托着下巴,一会儿望一眼楚江童的脸,一会儿看看地上的纸手,目光中充满疑惑和不安。“小巫蛮,那些纸人上了通讯塔,手机里的怪异惨笑终于有着落了,我靠!也许他们无意间将这里当作一个娱乐之地……走,我们离开这里!”楚江童将纸手装入背包,带着小巫蛮迅速离开,心里却慌乱不堪。
    回到画廊已是中午。
    他们饭后小憩片刻:“小巫蛮,我们还有新的任务,走!去镇子上!”
    镇子上的冥品店关着门,问一下旁边的维修部,告诉楚江童,店主这个时间一般会在那边的鞋店里下棋。果然,冥品店主人正坐在手摇车里托着粗豪的下巴,陷入沉思。他一抬眼,感觉楚江童好面熟:“小伙子,下完这盘就回去,你等一下!”
    “没事,大伯,我也跟你学学棋路……”冥品店老板咧嘴一笑,毛坯墙一般的脸上挤出一片快活。
    “车下马跃卒半空……”楚江童看准了对手的棋,低声附在冥品店主人的耳边低语。这时,冥品店老板撤车上马……果然,对手摇头叹息:“老兄好身手!”
    “这位小兄弟深藏不露!”众人齐刷刷盯向楚江童,那意思是咱们来一局?
    “惭愧惭愧,当着众位大师,我太嫩了!以后再来讨教!”
    “嘿——还是个深水高手,哎,老哥这几天终于有笑纹了,前些日子丢了纸人纸马,气性大着呢,不过我可听说,县城医院边的那几家冥品店也有丢纸人纸马的怪事……”
    “噢?这是些什么人哪?什么不能偷?”楚江童又听了个新闻,心里惶惶的。随着冥品店主人去了他的店里,一股阴森恐怖的色彩,让人不敢乱看胡想。
    “小伙子,有啥事吧?”
    “你看看这个……”楚江童将那只“纸手”轻轻放在桌上。
    冥品店主人眼睛瞪得老大,尔后慢慢缩小——再瞪大,伸手拈了几下“纸手”,摇摇头,不禁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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