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钟。
    院内梧桐树上的几只野斑鸠,扑棱棱狂飞而去,意外地撞在树枝上,咕咕叫着,再次碰撞乱飞。
    村里的狗,狂吠起来,并不深的冬夜,顿时生出一种恐怖气氛。
    楚江童刚才的害怕,瞬间消失——他喜欢这种刺激!
    关掉灯,手握玄武霸天剑,躲在窗边,向外密切注视着。
    白影鬼双脚踩雾一般,在院子里晃了一会儿,提身跃墙而去。
    楚江童心中暗喜:耶!我要跟踪你!
    月光时而朦胧,时而明亮,白影鬼每晃一会儿,便双腿交替几下,重新悬身而走,速度异常快。
    楚江童跟在不远处,一路追一路想:这白影鬼是恶鬼还是善鬼?为什么没有主动伤自己?难道今夜前来,只是为了证实一下,画室中“白蝶儿”的真伪?
    不管那么多了,只要找到他藏身的洞穴,便有办法救出白蝶儿。看来,自己和眉月儿演的假戏,真让他产生了犹豫,这说明,白蝶儿一定在他手中。
    翻山越岭,终于来到蟾藏崮的主峰脚下——石龛处。
    楚江童没敢靠近,躲在石龛不远处的一侧,死死盯着。
    白影鬼向石龛里一晃:不见了。
    楚江童瞪大眼睛,看得真切,白影鬼明明进了石龛……
    不会吧!石龛内仅有一尊西王母石像,凿出的石龛,连点缝隙都没有啊!
    他没敢立即靠近,躲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白影鬼没有再出来。
    嗨哟——楚江童心里咯噔一下,白影鬼啊!你可真神气呀!莫非你有穿岩遁石的本事?不会不会!这不符合鬼身的功力特征!
    夜里视线不好,只好暂且下山,去眉月儿的住处。
    古柏公公喊住他:“楚江童,刚才来了一个白影子,趴在眉月儿的窗上偷听了一会儿,就走了,你得小心,这个鬼是悬身而走,双脚不着地呀!”
    “啊——”楚江童心里一惊,“谢谢您了!前辈!你尽量不要暴露,免得被他们盯上!”
    古柏公公默然认可。
    白影鬼果然先来过这里,对白蝶儿的真伪,产生了疑议,想必,被他掳去的白蝶儿,聪慧异常,表现出另一般形态,更加深了白影鬼的模棱两可吧!好,只有这样,才能够设法救出它来。白影鬼长相虽恶,但没有伤害谁,自己心里也稍稍宽慰。
    只要他不首先伤人,自己也绝不会飞出第一剑。
    眉月儿听见说话声音,披衣出来,低声说:“他果真来过!在后窗处,走路的声音很轻很轻……”
    楚江童一皱眉,忙去问古柏公公:“你看见那条白影时,有声音吗?去过房子后边没有?”
    古柏公公连想也没想就说:“嘁!我的耳朵眼睛好着哩,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从南边晃来,只在前窗偷听了一会儿,当时她俩正说白蝶儿今天多可爱呢!哎!对了,这个白影鬼是谁哪?怎么从没见过?”
    楚江童自信地点点头,心里有数了:还有一个鬼,在探听白蝶儿的真实消息!他是谁?再证实俩鬼前来的时间,根本不是同一个时辰。要先抓住后窗偷听的鬼,这样,就可以判断出他是否与白影鬼有联系,而且能够找到他的栖身之所。
    这个鬼,只要走路有声音,就说明其功力尚且比不上自己!更容易抓住他。
    第二天中午,他们携着蝶笼,再次出现在蟾藏崮峰顶,炼功作画,时时刻刻、有意无意地盯着蝶笼。
    白影鬼迟迟未出现,楚江童很纳闷:“是不是被他探明真伪了?”
    直到收拾起画具,周围依然毫无异常。楚江童将画夹套在眉月儿背上,自己提着蝶笼,望着她可爱美丽的脸:“哈哈,你像个女大学生!”
    眉月儿莞尔一笑:“我哪里有人家大学生的气质?走吧!白蝶儿累了!”
    楚江童拉着她的手:“我看是你累了吧?”
    正说着,突然,一支火箭嗖地飞来,直射蝶笼——楚江童眼疾手快,伸手衔住箭杆,火苗腾腾,丢在地上,一脚捻灭。
    拉起眉月儿,脚尖点地,径直向着箭射来的方位闪去。
    地上,一个个杂乱的脚印,鞋码不大——像在古城里遭到竹排偷袭时的小脚印,啊!对!
    枯草抖动,射箭的“人”刚刚逃离不久。
    眉月儿欲要追赶,楚江童已明白几分,拦住她,递个眼色,一人一鬼匆匆离开。
    刚刚天黑,楚江童便如昨夜一样,设下几条细细的黑蜡线,炼了一会儿功,便睡了觉。
    天快亮时,手中的蜡线明显地一动:来了!鞋子擦地的声音,异常轻盈,应该是踮着脚来的。
    地上的石膏粉,粘着脚尖,发出沙沙地响。
    楚江童打个呵欠,伸伸懒腰,自言自语:“白蝶儿,你饿了吧!我这就喂你哦!”
    随即打开灯,屋子里冷冷清清,石膏粉上,有一行小小的脚印,与山上的毫无差别:是同一个鬼。
    楚江童故意拿来一点点花粉,放进蝶笼里。回床关灯!故意打起粗重的鼾声……
    刚过了一会儿,嚓嚓嚓……
    脚步声再次传来,由门缝里钻进来的风,拂动画案上的宣纸,哗啦哗啦地响,墙上悬挂的画幅,贴墙而晃,蝶笼被一只手摘下,然后轻轻离去,门无声的关上。
    楚江童边打着“呼噜”边踩上鞋子,穿戴完毕,携剑出门。
    这个偷蝶笼的鬼,行动并不是太快,走走停停,一身紧身黑衣,头上扣着一顶斗笠,以黑纱遮面。
    楚江童不禁暗忖:“这个鬼是谁?难道是斗笠鬼遗卒?”
    虽然鸡冠峰上的斗笠鬼卒尽被双头鬼所杀,但是,尚有一部分从阴世来的鬼卒,流落各地,平时若没有什么重大事宜安排,是不用前来合聚的。不过,他们同样受斗笠鬼头领的统一指挥调遣。
    自从斗笠鬼头领在缘息洞内被双头鬼吸血之后,这些流散的斗笠鬼卒,便又受新的头领指挥。想想也是,他们不能一日无主,否则便各奔东西了。
    楚江童认定这个黑衣鬼卒,可能就是自投了白影鬼,为其做事。他手提蝶笼,几乎不用辨别路径,这说明,他对这条路异常熟悉!
    正跟着,突然不见了。
    楚江童闪身上树,密切搜寻,过了一会儿,黑衣鬼慢慢从一块岩石后出来,往回东张西望——
    哈!这家伙真狡猾!楚江童贴在树上,望着他机灵的样子,心里很想笑。
    少许,黑衣鬼跃上一条岔路,直奔石龛处。
    黑衣鬼来到石龛下,屈膝跪拜,然后纵身跃入石龛,不见了。
    楚江童眼睛都瞪酸了:天哪!他去了哪里?石龛里除了一尊西王母石像,其余的地方,连针都插不进去,难道又是隐身入壁吗?那可就惨了,以自己这点功力,连这个小小的黑衣鬼也奈何不了啊!
    悄悄伏于石龛外,脑仁疼痛,也没有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来。说实话,在刚刚遇到黑衣鬼之时,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直到此时,震惊非常,心潮滚滚,一股恐惧袭来。
    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虽然,有时也怕过,可那种怕,与此次截然不同,这次不全是怕,是一种恐惧与惆怅组合的心理反应:忧惧。
    石龛内静寂冷清,没有一丝丝声音。上边是峭立的山峰,巨石参差,只有一条条裂缝,毫无危垒之脉。
    山峰间,岩柏崛然,或叟或妪,形态妙趣横生。
    眼睁睁望着石龛,却没法解开其中的谜团,很是窒息和自嘲。
    怅然回村,画室里的冷寂,更平添几许难堪的寂寥。
    白蝶儿走了,假白蝶儿被又黑衣鬼带走,可以想象此时的黑衣鬼是如何的沾沾自喜:恭恭敬敬,向白影鬼献上自己的劳动成果……
    楚江童心情糟透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深夜之时,手机响了,突然想到了爸爸……是滕倩云打来的,她很会计算时差,料到此时的自己,正徜徉于梦境。
    “滕倩云,你好吗?”
    “楚江童,我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初来乍到,一切还是陌生的,一切还是想象中的美,邻居家一个大妈常过来看看我,她真爱唠叨,与我们的‘大妈’一样,但就是从不觉得自己老,都八十多岁了,让我喊她姐姐……”
    “噢,滕倩云,你爸妈呢?他们平时做什么?”
    “……他们还能干啥?哪里也不敢出去,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幸亏从国内带了一些书来,唉!在国内时,妈妈从不看书,现在新添了这么个爱好!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不久就回去了!真的,现在有些想家,爸爸妈妈,从来不敢提及‘家’这个字眼……”
    楚江童不知说什么好,挂了电话后,心情不再那么狂躁了。
    自己的情绪,是周期性的,没法解释。
    连日来,睡眠严重不足,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时,自己曾经有过这种状况,随着生活环境的不断改变,慢慢恢复了。
    那时,时常与师傅在一起,让自己领悟到了如何去面对困难,如何在纷扰的世俗中进入静态。师傅啊——你如今在哪里?如果你在我身边,共同去抵御那些阴世的邪恶鬼魅,该多好啊!
    迷迷糊糊中,门轻轻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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