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不会灭的,这是我特地让人做的。”他走过来,牵了她的手,引她在床边坐下。
    陶晴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掉在烧红的铁板上,被煎得“兹兹”直响,若是撒点葱花孜然,那就齐活了……
    她忐忑地坐下,最后垂死挣扎:“王爷,落蓝她们……”
    “是怀珺。”他看着她,眼睛里有烛光的影子,好看得不得了,他说,“说起来匀匀许是不信的,怀珺一直以为娶妻娶到的只有那个人,今后,匀匀便是怀珺的妻子。我也巴望着匀匀能明白,你嫁的是相伴一生的夫君,而不是王爷。”
    陶晴看着他,那烛光便从他眼中闯进了她心里,晃动着,跳跃着,让人觉得欣喜,又温暖……她想了想,还是跟着慎重地点了头,道“我明白的。”
    “你本就身体不好,落蓝那些药,还是少吃些。”他说完手摸了摸她颈后的长发,道:“头发既已干了,就早点睡吧,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做。”
    被人拆穿总是有点窘迫的,可不知为什么,陶晴却觉得有些心安,即便被他拆穿了,感觉却不坏,许是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总是特别容易让人心安的。
    她抬脚上床,躺下,往里移了移,见他在床沿躺下了,于是又往里移了移……
    怀珺笑笑,也没说什么,可在感觉她第三次移往里缩的时候,还是开了口:“匀匀不信我?”
    啊?陶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安静,却好似默认了他的话似的,为了避免误会,她赶紧低声解释:“不是的,只是我向来……睡姿……不够雅观,怕……”
    怀珺听完没有接茬,她却觉得心虚极了,一个姑娘家,睡姿不雅……
    却不想她忽然开了口,道:“之前,我就想,若非要为了什么而娶妻,那只能为了自己的心,否则,终生不娶也不是坏事。后来又想,倘若将来有一天,当真娶了中意的人,定要宠她,疼她,顺着她的心意,不然,怎值得她离开父母兄妹嫁于我……”
    陶晴没有说话,只听得见旁边那人轻浅绵长的呼吸,三千鸳鸯帐,一对红喜烛,她忽然有些混乱,分不清自己是在旁观一场盛大的婚礼,还是正在经历一场温暖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憋了两天,终于憋出来了……
    看来确实是清水到底的节奏了……
    私以为这样的成亲,甚唯美,甚浪漫……
    正文  第90章 二进宫
    第二日一早,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陶晴微微睁开眼,就看到怀珺正背对着床,将一套银色云纹的外袍往身上套。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看着他动作轻缓地将衣服穿上,又些许的小心翼翼,应当是怕吵醒她吧,陶晴便轻轻笑了一声,权当做是告诉他自己醒了。
    怀珺听到后果然扭过头来,看她坐着,便转过身来,问:“可是吵到你了?”
    陶晴摇摇头,起身从床上走下来,“既然要进宫,也该起来了。”
    他从屏风上取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昨日辛苦,本想让你多睡些时候,便没有唤你,昨夜睡得可好?”
    “甚好。”陶晴答完了,眼珠左右转了几个来回,才小声问:“昨夜,我可还安稳么?”
    怀珺露出一个十分愉悦的笑来,道:“甚好。”说完,便走到墙边,将佩剑拔出三脂长来,左手食指好似在剑刃上蹭了一下,等收回来时,便留下了一条短而粗的红线。
    陶晴皱眉,忙走上去道:“怎就伤了?要紧么?”
    “无妨的。”他回身走过来,然后越过她,朝床边去了,手指在床单上擦过,便留下一抹红色。
    这……这……陶晴立即将头转开了,然后还嫌距离“案发现场”不够远,又快走几步,到了外间,候在门外的人听到动静,柔声道:“可是王爷、王妃醒了?”
    陶晴正心绪不宁,不想刚到外间就听到人说话,声音虽轻,却还是被吓了一跳,正想说话,就见怀珺从里间出来,对着门道:“进来。”
    话音刚落,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两列丫鬟捧着盥洗之物走了进来,连一丝声音都没有,而走在最前面的竟是落碧落蓝。
    她看见两人一时有些怔怔,那落蓝上来,抿着嘴笑,垂首福身道:“请王妃梳洗。”
    陶晴觉得脸又烫了起来,她让这丫头拿药出来,以避过“洞房花烛”,可如今拿药,自己显然是没有拿到的,床上又……不知道这丫头会怎么想呢……
    那落蓝却像没事人一样,照常伺候她洗漱,完了又取出梳子来,帮她将头发挽上去,到底是跟了许久的自己人,她只是将陶晴的头发如往日那般向后梳,然后松松地绾上来,用缀珠缎带绑好后,才取了一把碧玉钗固定住,道:“今日要进宫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是不要太素净了。”
    陶晴点点头,将一只串珠的步摇递给她,簪在了鬓边。
    落碧已取了一套云雁细锦曳地裙过来,帮着给陶晴换上,看完了又道:“倒是好看,只是也忒素了些。”说罢又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件缕金挑线的朱红罩纱过来,套在外面。
    陶晴转身回首看了看身后的裙摆,又扭过头来看着丫鬟镜子中那个窈窕明丽的影子,最后还是妥协了,就这样被她们扶着出来了。
    怀珺正在外间等着,抬头见她出来,微微一笑,道:“很合宜。”
    陶晴撅撅嘴,本以为他会说“甚美”之类的,结果却是“合宜”……
    怀珺过来牵了她的手,携着她往外走,道:“你平时的样子就极好,只是今日要进宫,便是麻烦,也只能先忍耐了。”
    这倒是实话,虽说这身打扮是好看,可若是平日里都这样,那还不得要人半条命啊。
    此时太阳才刚刚将那一整张脸露出来,他们上了马车,一路朝皇宫去了,可刚离开王府,怀珺就伸手拉开矮几下面的屉子,取了两盘点心出来,对她道:“先吃些罢,晚些时候会饿的。”
    两样东西露面的那一瞬间,陶晴眼中却有精光闪过,可她转念一想,立即严肃起来,压低嗓子问:“不是说不可进食么?”
    许是被她那想吃又郑重其事纠结的表情给逗乐了,怀珺笑笑,道:“此时在车里,外人不知,无碍的。”
    在府里不能吃,却可以跑来车上吃,看来,果然王府里应该有奸细的吧?陶晴这样想着,手却已经伸出去了,取了块荷叶糕,细细地吃着,一边想,定要将那奸细给捉出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怀珺,却又犹豫了,这人知道家中有“外人”,却并没有行动,那自己还是算了吧……
    车辕压在路上压出细微的碾压声,这路面应该是有些硬了,想来是近宫门了吧。果然,不多时马车就停了下来,早有候着的宫人上来行了礼,道是皇上已下早朝,在凤仪宫里同皇后娘娘一起等着呢。
    等他们到了凤仪宫,便被宫人直接领去了正殿,陶晴头虽是低着,可还是瞟到了上座上那两坨金灿灿,其中的一坨自他们进来,便忙从座位上起了身,走下来,伸手扶住正欲行礼的怀珺,道:“一家人,皇弟不必客气,再者,你进宫来,还未去拜过祖宗。”
    这倒是实话,还没拜过你祖宗就先拜你,只怕你也受不住啊,陶晴在心里挤了个冷笑出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皇帝老儿说完了,才扭头对陶晴道:“宣将军的妹妹?”
    陶晴一丝不苟地福了福身,道:“正是臣妇。”
    皇帝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至少面上十分满意,道:“我这皇弟对人随和,只是向来不甚热络,倒是要怿王妃多多看顾了。”
    陶晴又恭谨地行了礼,道:“臣妇谨记。”
    皇上又笑了,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行礼。”完了又对着他的“皇弟”道:“你且先去拜过祖宗再过来罢。”
    怿王低头答了一声“是”。
    陶晴跟着退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皇帝老儿,怎么说呢,脸型倒是同怀珺有三分相似的,只是不知是因为年纪还是疲劳,看上去比边上的弟弟老了不少,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凌厉得紧,这人当面故作亲近,可实际上呢,不久前还在西松观外对亲弟弟下过毒手……
    也不知该说这人演技好,还是该说他是没良心,陶晴轻轻摇摇头,随着怀珺进了宗庙,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下跪祝祷,折腾了不下小半个时辰。
    折腾完了,两人又一路折返凤仪宫,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等终于折腾完了,陶晴从眼角里瞄了怀珺一眼,还好他早有准备,否则现在的机子肯定是腹中空空,脚下虚软。
    皇上又十分平易近人非常教诲了一番,这才问宫人是什么时辰了,等发现到了吃饭时间后,终于起身,道“已到时辰了,去用膳罢,怕是他们已经去了。”
    皇后娘娘华纤凝却在这时发话了,道:“近来暑热得厉害,不如改去避暑阁上面吧,都是自家人,也好随意些。”
    皇帝老儿听了,深以为然,便允了。
    华纤凝十分先回地谢过了,又十分贤惠地鸣人去给妃嫔、王子、公主传话,告诉他们换地儿了。
    于是一行人便出来了,陶晴仰头看了一眼,太阳果然毒辣,皇上和皇后娘娘撑着步辇,又有伞盖遮阳,滋润得紧啊,难怪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呢,是了,是时候要给怀珺灌输一下篡位造反的思想了,唉,王妃也不是好当的啊……
    也不知走了多久,果然到了一处高阁之前,可虽说是避暑阁,但陶晴是真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够高这一样外,还真没什么,就连周围的树木也并不是特别高大……
    宫人在旁边扯着嗓子喊:“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陶晴本以为因为临时更改聚餐场所,里面多半是手忙脚乱的,可进去后沿着楼梯到达顶层,才发现眼前竟然井然有序,不要说桌案吃食,连人都到齐了,甚至连“皇上万岁,黄后娘娘千岁”的假话都喊得十分诚挚且齐整,果然啊,皇家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关键是,这避暑阁,竟然真有些凉爽,微凉的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好像真的吹散了不少暑气。
    等自己跟老婆落了座,怿王、怿王妃也被引到了桌案边上,站好了,皇帝老儿终于抬手说:“平身。”
    好在因为时间有些晚了,宴席即刻开始,陶晴也就不用同在座的妃嫔王子公主们见礼了,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可她不找麻烦,却有麻烦会主动找她,等酒过三巡,对面上首的一个妃子就开了口,端着酒杯抿了一小口,却并不放下,悠悠地道:“听闻怿王妃因同宣将军失散,致使明珠蒙尘一十四载,不想这通身的气派,竟是一点都不输人的,难怪舅舅家的小表妹敌不过你,得知怿王大婚,哭得甚是伤怀。”
    陶晴眉毛抽抽,从眼角里瞟了某人一样,这京师中到底有多少深闺小姐中意于你啊?!她笑笑,向着对面道:“谢娘娘谬赞,臣妇自小于村野间长大,如今不过是王爷错爱,才白捡了这福分。”
    那人侧首挑着眼看她,最后露出一个微讽的笑来,然后抬手拿袖子掩着嘴,一仰头,将剩下的半杯酒饮了个干净,拖着嗓子道:“福分这个东西当真不好说的,人说福分过大,会折了寿数……”
    这话却有些重了,何况还是在怿王成亲第二日,且是皇上赐宴上,不过在场却无人出来劝阻,就连皇上和皇后都一言不发,就是说嘛,皇宫不好进,皇家饭不好吃……
    “此言甚是。”陶晴笑得十分淡然,“是以,臣妇不及娘娘福气优渥。”
    这话说得就十分耐人寻思了,你伺候天子,我不过是个王妃罢了,那你自然比我更有福气;可是福分大了会折寿啊,这话可是你说的,关键是你有本事就否认啊,否认你的福气不及我,你家皇帝在上面坐着呢……
    事实再一次证明,一个出色的皇后实际上就是个看懂时机的和事老,上座的华纤凝终于不做摆设了,柔声道:“沈贵妃平日里寡言得很,今日所言倒是多了不少,想来是看到你欢喜,才多说了几句,匀匀莫要误会才好。”
    咒我竟然是因为稀罕我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想虐想杀,爱你爱到咒死你的节奏么?信你才是脑袋被马踢过了,陶晴面上却做出一副闻言十分欣喜的表情道:“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妇对贵妃娘娘也是心向往之。”
    这两人的对话那是再假不过了,可在场的人竟十分配合地为之唏嘘感叹了一番。
    稍后,乐声响起,助兴的舞姬小碎步踩着地面飘进来,陶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最后还是凑过去,道:“回敬沈贵妃的事……”
    怀珺扭过头来,嘴角含笑地看着她:“还好匀匀回敬了她,不然我还要费心地帮你报仇。”
    陶晴抿着嘴,端起酒杯,低头嘬了一口,这话真好听,这酒……
    怀珺垂眼看着她低垂的头,笑着将她手里的杯子抽了出来,道:“这酒虽不烈,可还是少喝些罢,不然又醉了……”
    额……看来上次醉后求婚,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啊,陶晴刚刚才变好的心情,顿时又颓废下去,整个人都有些讪讪的……
    这都是第几支舞了,还有完没完啊,不晓得人有三急么?陶晴看到陆续有人离席又回来,便也起身,找了个离自己比较远的宫女,让她带了自己出去,却不想偌大的避暑阁里竟然没有洗手间,那就只好出去了,宫女带着她从后面出去,她这才发现原来避暑阁是临湖而建的,正午时,湖上自然要凉快些,难怪上面有凉风了,话说这湖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陶晴一边看,一边记着脚下走过的路,穿过一座十分精致的石桥,又走了一百多步,就是专门给避暑阁准备的“特殊小院”了,陶晴进去解决完了,出来见候着的宫女确实是刚才的那个,这才放心地跟着往前走。
    可桥上却多了个抱孩子的宫装妇人,看来应该是宫中的哪位妃嫔了,那引路的丫鬟倒是聪明伶俐的,忙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杨婕妤。”
    这是个好丫头啊,陶晴刚想上前打招呼,忽然想起,杨婕妤是谁来着?陶天跟自己讲过后宫小集团的事情,刑部杨侍郎之女因为生了个儿子而被晋为婕妤,好像是皇后主动提出来的,还遭到沈贵妃的阻挠来着?
    原来如此啊,陶晴迈步走上石桥,面带微笑,那杨婕妤也挑着嘴角笑了。
    陶晴看了一眼脚下,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忽然顿住,屈膝道:“见过杨婕妤。”
    “怿王妃快起来,王妃大礼,我受不起。”那杨婕妤忙过来扶她。
    一步,两步,陶晴起身,却不知怎的,踩到了脚下的裙摆,在石桥上趔趄着后退了两步,最后还是“噗通”一声,跌下了水里。
    一切都发生在查帆的功夫,那引路的丫鬟却被吓坏了,忙大声喊:“来人啊,怿王妃落水了——”
    陶晴其实不会游泳,憋气却很厉害,她是算好了,贴着石桥的护栏跌下来的,落水后立马抱住了桥下的石柱,躲在了桥面的正下方,等一切搞定后,甚至还“挣扎”着冒出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等终于听到人群赶过来了,她才开始真的挣扎着在水里扑腾起来,拍起大片的水花,果然她还没有数到十,就被救上了岸。
    等她将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尽数吐出来后,才睁眼,怀珺皱着眉的脸在第一时间映了进来。
    他拿袖子就她脸上的谁擦干,满脸的焦急,安慰道:“匀匀,没事了,没事了。”
    难得她如此配好,陶晴撕心裂肺般地咳了几声,十分“虚弱”的靠着他。
    皇上脸色很不好,皇后娘娘脸色也不好,厉声问:“怎么回事?怿王妃怎么会掉进水里?!”
    那丫鬟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皇上却是个急性子:“可是想被杖毙?”
    那丫头听闻这话,磕头的动作明显顿了一顿,然后才缠着嗓子道:“此事奴婢没有看清楚,只看到怿王妃向杨婕妤行礼,婕妤娘娘过来扶王妃,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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