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那时候的赵谦,还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他的父亲赵靖是朝廷的一个官员,所以赵谦的童年是非常幸福,富裕的。
    然而,这种舒适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一朝飞来横祸,赵靖丢了官,然后被抄了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还没有懂事的赵谦,就因为连坐,被充作了官奴。
    其实他的父亲也没有犯什么罪,只不过那时候高祖皇帝的两个儿子,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因为争夺大唐继承人的资格,而斗的不可开交,朝中形成了两党势力,互相拉帮结派,水火不容。
    赵靖是个修书的文官,官职并不算太大,而他的性格又不喜欢这种宫闱的勾心斗角,他只想专心学文,不想理会其他,也不愿得罪任何人,所以他没有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拢。
    然而,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不愿深陷漩涡,只想明哲保身态度,却给他惹上了大祸,李世民以为他是太子李建成的人,而太子李建成则以为他是秦王的人,李世民倒还算仁义之人,即使赵靖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他也没有强人所难。
    但李建成则不同了,那时候正是秦王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的太子之位已经是岌岌可危,他急于打压秦王,剪除秦王的羽翼,于是便对赵靖等一批不愿为他所用的官员动了手。
    赵靖因为是替朝廷修理各类文书的,大家都懂的,在古代,这种差事是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的,稍微写错一个字都有可能丢掉性命,即使作者本身是无意,但只要别人有心,就一定能咬文嚼字,故意曲解作者本意,从而将作者治罪,这便是文字狱的荒唐之处。
    赵靖就是如此,他在修书的时候,被太子党的人污蔑他是借古讽今,用心险恶,于是高祖震怒,将赵靖抄了家。
    赵靖父子一起被罚做了官奴,替朝廷养马,不得赦免,虽然经历着人生的黑暗困境,但赵靖依旧没有放弃对文学的追求,对赵谦也是如此,即使是身处陋室,每日做着繁重的劳动,他也没有放松对赵谦的培养。
    他告诉赵谦,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即使人生再逆境,只要肯努力,就一定会有出头的一天,赵谦很懂事,也很聪明,在父亲的教诲之下,他顶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也无时无刻都在努力着。
    也正是如此,身为马奴的赵谦,并没有像其他放牛娃那样,荒废学业,相反,因为赵靖的严厉教学,加上他自己的天分努力,年仅十三岁的他,就已经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就连赵靖都自叹不如,对他教无可教。
    那一天,赵靖病了,是一场大病,他也自知时日无多了,于是把赵谦叫到了病床前,赵靖流着泪说道:
    “儿子啊,是爹对不起你,如果你不是爹的儿子,以你的才华,必当高中榜首,乘马宫中,是爹连累了你……”
    赵谦哭着让父亲不要伤心,他从来就没有怪过父亲。
    赵靖略感欣慰之余,让赵谦一定不要放下功课,以后要更加努力,只要将来有朝一日,他能够得到朝廷的赦免,那他就可以参加科考,高中状元,从此光耀门楣,出人头地。
    赵谦答应了,在赵靖过世之后,他更加的用功努力,为此,他没少受军营的那些兵匪们的嘲笑,每当他放马归来,那些兵匪们都会对他戏弄羞辱。
    “哟,咱们的状元爷放马回来了啊,不好意思啊,今天咱们没有给你留晚饭,你只能饿一顿了哦。”
    “哈哈哈,你这说的什么话,别人是状元爷哦,哪会瞧得上咱们碗里的这几个玉米面馍馍,人家肯定是在皇宫里乘马探花,然后跟皇上一起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的吃饱了才回来的嘛。”
    “就是就是,人家肯定是龙肝凤胆都吃腻了,饱得很,我说状元爷啊,好歹咱们也是这么久的老相识了,你在外面吃香喝辣也记着咱兄弟们一点嘛,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咱们也打包点剩汤剩饭来解解馋啊,怎么样,哈哈哈……”
    每次这种情况,赵谦都没有理会他们的羞辱,而是默默的回自己的马房,用功读书,因为父亲曾经教过他,夏虫不可语冰,自己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没必要跟他们这种粗鄙之人计较一时口舌之争。
    他跟他的父亲一样,每年都会写上表给朝廷,请求朝廷赦免,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朝廷的赦免却永远都只存在梦里,他始终没能重获自由。
    直到前些天,又到了科考的日子,赵谦又开始着急起来,如果再不能得到朝廷的赦免,那他就又要错过科考了,三年一届,他又能等多少个三年,于是他又去刑部询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得到赦免。
    结果他去的真不是时候,那天刑部主管恩赦的官员,因为在赌坊里输了钱,心情差的很,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结果赵谦撞枪口上了,他一开口,就被那官员一通臭骂。
    “妈的,一点破事每年都来问,这刑部是你家开的啊!还有完没完了!老子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好了,你个喂马的小崽子,就别做状元梦了,老老实实的喂你的马好了!”
    赵谦急了:“为什么!”
    官员冷笑一声:“为什么?因为你让老子觉得很不爽,老子就是要玩死你,怎么样!实话告诉你,你们的军营长就喜欢你这种免费喂马的,他早就给我打过招呼了,你以前写的上表都被老子拿去擦屁股了,所以没人会赦免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好了!”
    赵谦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上表总是没有回音了,原来是这样,他当即愤怒道:“你这狗官,我……”
    “啪!”赵谦话还没骂完,就硬生生的挨了那狗官一巴掌。
    “妈的,敢跟老子人五人六的骂街,找死啊!什么狗玩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那状元是你这种贱奴能中的吗!你他妈天生就是个做奴才的命,这辈子你都没机会翻身,别说这辈子了,你下辈子都别想!”
    赵谦被轰出了刑部大门,那一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不会有任何希望了,回到马潭山的牧马场,他万般绝望之下,提笔在石碑上写下了那首绝笔诗,然后纵身跳入了湖中,想要结束这无意义的一生。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直照看的一匹骏马,见他寻死,当即也奔入湖中,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衣领,将垂死的他,给拖了回来。
    死过一次的赵谦,躺在草地上,惨笑了一声,自语道:“人都说牛马是畜牲,殊不知,其实畜牲比人有人情味多了。”
    就在赵谦心里满腹苦水,万念俱灰之际,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翩翩少年郎,手执香折扇,信步游来,他便是几日后的状元张文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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