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血族城邦之主叫醒,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城邦之主认为事情不足以严重到需要他醒来,他会立即处死唤醒官。
    苍白无褶皱的手握着一杯赤紫色的黏稠红酒,里面混合十五种生物的血液,可以让手的主人——过于九年一直沉睡的城邦之主醒来后迅速恢复精神。
    城邦之主穿着红色大袍,黄金打造成蝠翅形状的肩膀装饰,他坐在空闲很久的冰冷石头高座上,听到秘书长汇报唤醒他的理由,优雅的眉头微微起皱。
    “连续击败了七十一名对手,其中二十三名是金篷侍卫长。顶多算是有点天赋,还没必要让我醒来。”
    秘书长说:“七十一战,此人毫发无损,打通九十九人是早晚的事情。”
    城邦之主说:“哦?桃家人怎么说?”
    秘书长说:“极其敷衍,仅说是桃家宾客。照属下看,他们是桃褚苏醒之期临近,想谋夺一把遗落之兵为礼物。”
    城邦之主说:“胡扯,桃褚岂是说醒就能醒的,这违背他与议会的誓言。人类之界可有什么异象发生?”
    秘书长说:“火焰恶魔降临世间。”
    城邦之主说:“这就对上了。所谓的宾客应当是人类之界前来借走遗落之兵的使者。只不过没想到,他们竟堕落到选择一个煞人。”
    秘书长说:“我们该怎么做?”
    城邦之主晃了晃酒杯:“我讨厌议会长老身上的那股跋扈味道。”
    他仰起头,将杯中血液全部灌入口中,片刻之后,极细的血管在脖颈皮肤下闪闪发亮,喉咙凸起鼓动,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胃里升上来。
    一枚拳头大的血球从他张开的嘴里升出来,仿佛深渊释放出囚禁已久的血色太阳。
    城邦之主白色的长发披在肩膀的金翅上,吐出血球的过程并不复杂,却像是抽走了他体内大量的生命力。
    他伸出手掌,血球缓缓落在掌面上。
    然后砰的一声爆裂。
    本该黏稠的血液竟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凝固,碎渣如炭化过般干燥成粉,簌簌散落。
    最后留着城邦之主掌心的是一捧细细的血沙,以及一把被血沙埋住的黄金钥匙。
    秘书长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看到这柄钥匙时,心里还是颤了一颤。
    高大的石座下面,延伸出一条漆黑的密道,秘书长提灯,为城邦之主照明道路。
    阴冷的气味从地底深处朝上蔓延,秘术长身为血族都会觉得透体之寒,两人沉默不语地朝下走去,仿佛是沿着一条幽长深邃的喉咙,走向这座犹如怪兽般的血族城邦的胃里。
    又走了将近一千台阶,抵达了秘书长的极限。黑暗中仿佛藏着千百条幽灵之手,像风一样拉扯着纠缠着他的身体,又像十几个人同时趴在他的后背。
    他不敢转头去看,全身僵硬得好似石化,模糊的低语在耳旁响起,既像是劝阻他停下脚步,又像是诱惑他继续前进。
    “在这等我。”
    城邦之主从秘书长手中接过提灯。
    一经换手,本是橙色的光源,立马被染色般变成血红色。黑暗的地下空间顿时更加恐怖骇人!
    城邦之主高举提灯,血红之光好似一道道滚滚烟气般,旋转着流动而出,路过秘书长身边时,他甚至可以看到血烟中的人脸,血烟与秘书长身边的黑暗碰撞,发出好似冷水滴在热铁上的呲呲声响,像是把什么东西给击退了。
    虽然秘书长依然寸步难行,但背上的压力显然减轻了许多。
    城邦之主高举提灯朝下走去,不到三十台阶之后,他迈上一个平台,在黏稠浓密的黑暗之中好似凭空多出的一座悬浮空岛。
    三层楼高的大门紧紧闭合,门板密布着精雕细琢的神秘纹理,透着一股神秘的守护之力。
    城邦之主将手掌印在大门的门缝中间,与另外两个本就刻在门板上的手掌印连成一个正三角形,血液随着城邦之主的手心顺着三角形的两条边,染红另外两个手掌,再由这两个手掌分出血流,涂向第三条边。当整个三角形的线条红到发亮,门口的齿轮仿佛从远古中醒来,缓慢旋转咬合着,紧闭的大门裂开了一道缝。
    风。
    就像一柄极薄的巨刀从门缝里劈了出来!
    血丝在城邦之主面前交织成光罩,挡住这一击致命的切割。
    风刀被撞散,化成一缕一缕飘进黑暗。
    秘书长闻到了那股令人不安的味道——那是死人的味道,而且,死亡至少百年。
    大门被城邦之主推开,被人打扰的门后空间表达着不满,黑暗中仿佛藏着某种啮齿生物,像攻击城邦之主却又不敢靠近提灯散发出的血光范围。
    十五步之后。
    一座牢房出现在前方。
    牢房的每一根栏杆都是由黄金打造,左右两端消失在黑暗之中,好似无限延伸一般。
    城邦之主保持冷静。
    不管是摄人心魄的地下台阶,还是开门后的风刀,跟这黄金栏杆上刻着的符文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几十年前他莽撞地用手握了一下栏杆,被烫伤的伤口如今还在隐隐作痛。
    黄金栏杆后面。
    关着一具尸体。
    肉体早已干瘪,像是一层肉膜贴在骨架上。
    尸体的四肢都被镣铐锁住,长长的黄金锁链拴在刻有巨大符文的墙壁上。
    城邦之主将黄金钥匙精准地插进锁眼,朝左转动三下后,再推进一截,然后朝右一转,牢门开了。
    城邦之主走进去。
    提灯血色的光,仿佛普照黑暗的太阳。
    尸体,睁开了眼睛。
    它,还活着。
    它的眼神中充满着怨毒,像是等到了此生最恨的仇人。
    城邦之主毫无表情地俯瞰尸体,提灯为他的脸蒙上一层血色阴影。
    他垂下流血的手掌,犹如施舍。
    尸体发了狂,完全抵抗不住血液的诱惑,黄金锁链被疯狂的动作拽地叮当作响,尸体好似狗一样趴在城邦之主的脚前,用嘴接着血液。
    血液产生了神奇的力量……
    本来干瘪无比的肉体飞快地饱满起来……
    黄金锁链嗡嗡地颤抖着,锁住四肢的镣铐自动打开……
    秘书长站在台阶上,见到城邦之主从巨门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人。
    提灯的光照亮黑暗让秘书长看得更加清楚,他头皮猛地一阵发麻!
    ——跟在城邦之主后面的那人,竟长着一张与城邦之主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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