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尔栋咽喉处的威胁一松,立刻死命呼吸了好几口,把气顺了过来。
    “既然镜子到手,我便不为难你们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家独苗的。”徐寡妇嘻嘻笑道。
    范长礼气得就想出手,可是始终记着先前他们对徐寡妇立下的誓言,最后只狠狠地捶了捶身下的木椅。
    不管他们出手还是不出手,范尔栋都会死。
    倘若他们不出手,兴许她真的良心未泯,留范尔栋一条命呢?
    范家众人眉头皱得紧紧的,两眼死死盯着徐寡妇,却谁也没有说话。
    徐寡妇也不着急离开,就这么跟他们僵持着。
    “爹。”
    片刻沉默之后,范尔栋看着范长善出了声,声音十分平静。
    他的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明亮,明明被挟持着,却一丝畏惧之色都没有显露。
    “你们不必顾虑我。冰魄兰草离开泥土一个时辰内不使用就会枯萎,你们还是赶紧拿着冰魄兰草回去吧。”
    见亲人面露迟疑之色,范尔栋又催了一遍。
    “快回去吧,冰魄兰草只有一株,你们只能一起使用,而且祖父情况那般危急,拖延不得了!”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范长善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阿栋,以后范家人都会为你祈福。”
    冰魄兰草的颜色明显暗了些,香味也淡了下来,这是元气逸散的结果。
    不能再耽搁了。
    范长善深深看了范尔栋一眼,走到范长礼子背后推起椅子,转过身对家人道:“走!”
    范长善不顾范长礼的挣扎,几近强势地把他推走,本来尚算热闹的湖边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被放弃的滋味怎么样?”
    范家人一走,徐寡妇便脱了力歪了身子靠在树上,她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得一干二净,整个人虚弱无比。
    原来她确实是强弩之末,方才只是凭着一口气骗过了众人。
    认识到真相的范尔栋自嘲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天。
    远处的天边开始泛白。
    折腾了一夜,天快亮了。
    可天气还是这般的冷。
    “所以你一开始让我们立誓就是为了这一刻,假如他们对你出手想要置你于死地,我依然要死。”
    “你一开始就不想让我活。”
    徐寡妇却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
    “我哪有这个才智走一步想四步,我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我原先的想法是,再不济我脱身是没问题的,没想到你们家人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况且,你不仅高估了我,还高估了你家人。”
    “你一直以来是他们命根子不假,可是现在冰魄兰草到手了,他们的诅咒可以化解了,你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了。”
    “要不然一开始我说拿冰魄兰草来换你的时候,他们为何不答应?”
    范尔栋浑身一震。
    他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可是如今却被对方赤裸裸地揭露了出来。
    只是从小到大看着家人这般痛苦,他却理解家人的选择。
    牺牲他一个,救活一家人,他们以后也可以正常地修行,传宗接代……
    很值得。
    他不怨恨。
    “所以你到底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独自面对可能要取他性命的敌人,范尔栋显得有些淡定。
    他活了十多年,正是好年纪,本来应该享受美好的人生,如今却要面对死亡。
    但他并不畏惧。
    只是……
    想起一个可能被他辜负的人,范尔栋心下有些黯然。
    “嘻嘻,自然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啊……”
    徐寡妇牵起绑着范尔栋的绳子的另一端,押着他往山里走去……
    太和山,九霄上清宫,追霞峰。
    双腿盘膝在九层台上打坐的仙风道骨的凌墟子忽然之间眉心一动,坐在他下方的云帆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
    “师尊?”
    凌墟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右手掐算了一番。
    “十多年前我种下的善缘怕是要断了。”
    “十多年前?”
    云帆一愣,随即又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那家人吗?”
    凌墟子点了点头。
    十多年前有一户血脉中咒的人家,只要流着他们家族血液有修为在身的玄师,都会被黑气纠缠,甚至无法孕育子嗣。
    为了血脉的延续,他们求上了九霄上清宫,希望能够帮助他们生下一个血脉干净的子孙。
    这家人带来了来自京城的一个人的亲笔信,当时还是掌门的凌墟子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秘术也是由凌墟子亲自主持施展的。
    “他此生不能再入玄门,并且只能做一辈子农夫,方可平安。”
    这是凌墟子交代那家人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那个孩子,还是修行了吗?”云帆问道。
    凌墟子摇了摇头。
    “生死因缘。”
    云帆不解,只听过生死大劫,何为生死因缘。
    “他死,家族生。”
    云帆默然。
    用一人的生命换整个家族的新生,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那家人倒是好运气。”
    获罪的家族,罪恶的血脉诅咒,竟然让他们寻得了解脱。
    “倘若不是他们,师兄师嫂也不会……”
    云帆两眼有些酸涩。
    凌墟子却淡然。
    “他们诚心悔过,前尘往事便由他去吧。”
    云帆依然难过。
    “我只是怜惜师妹。”
    “一饮一啄,皆是天意。”凌墟子重新闭上眼,不再说话。
    云帆呆呆地站立良久,最后叹息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
    范尔栋死了。
    尸身被扔到了虞氏祠堂前,原先贴在祠堂门口的神秘道士的画像也被揭了下来。
    全村人心惶惶。
    “这是怎么回事?这小伙子前阵子还好好的,怎么死得这么惨?”
    “范家孙辈,只有他一根独苗吧,先前他们家哭得那么惨,我看着都不忍心。”
    “但是你们没发现么,范家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早上我看他们气色好不少。”
    “要我说,他们家一直神神秘秘的,那孩子遭这般的难,谁知道是不是家里惹的祸端。”
    “范家怎么样就不说了,我看大有家怕是要不好受了。”
    此话一出,议论纷纷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扭过身看向走来的一行人。
    是虞大有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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