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面无表情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施施然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淡定地喝了口茶,微黑的肤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百里夜曦愤怒地从后面出来,站在屏风前,离她七步远,再也不肯近前,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眼神中带着提防之色,一脸控诉地看着她。
    方才虞夏进去之时,他上衣早就脱光,浑身上下只穿了条亵裤,还是正弯腰准备脱下的那个尴尬的时间点,直接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滑了一跤。
    “你喜欢在有人的时候脱衣裸身?”虞夏见他出来抬了抬眼,一脸正经,又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他。
    百里夜曦闻言差点就要跳起来,“我不都说了让你去我那屋睡吗,谁知道你还没走!刨了半天土浑身又脏又臭我当然要抓紧时间沐浴啊!”
    虞夏神情微妙地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不看他,“那是你自说自话而已,我可还没应,我还在屋里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宽衣解带了,我是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浪荡轻浮。”
    “我浪荡轻浮?我被你看光了倒成了我的错了?”她方才的眼神让百里夜曦万分不自在,百里夜曦脸涨得通红,颤抖着指尖指着她,“你你你,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就这么不知羞的?”
    虞夏冷哼一声,“你竟然还知道我是女孩子?深更半夜闯女孩子卧房?”
    百里夜曦撇了撇嘴,“你算哪门子的女孩子,一个黄毛丫头而已。”
    虞夏两手一摊,睁大了双眼看着他,无辜道,“是啊,我就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刚刚看到了什么我完全不懂呢。”
    见她还有脸主动提起这事,百里夜曦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只哼一声,“我就不跟你计较你占我便宜的事了,那文县令厚此薄彼,我那屋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你就说你跟不跟我换吧。”
    虞夏无语了一阵,她是文县令特意请来的,而这个百里夜曦是不请自来的,人家准备不及稍有怠慢也是情有可原,哪里就成了文县令厚此薄彼了……
    虞夏叹了口气,在百里夜曦羞愤的目光中,还是如他所愿,收拾东西去了他的房间。好在自己贫家农女一个,也不是什么吃不得苦的人。至于百里夜曦口中所谓她占他便宜的说辞,虞夏自动忽略了过去。
    不就是看了个光裸的后背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早我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你让他们谁也不要吵,不然后果很严重,听到了吗?”
    虞夏刚踏出被抢走的屋门,百里夜曦的声音又从后面追了来。
    虞夏抱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进了百里夜曦口中“不是人住的地方”,扫了眼这屋子全貌,虞夏抚了抚额,有种望天的冲动,这屋不过是陈设简陋了些,只一桌一椅,一张床,却也干净整洁,床榻被褥都是新的,浴桶打了热水在屋里放着,这已经够用心的了……
    这人,还真是难伺候……
    草草洗漱完毕,虞夏扑进了床里,忙活了一阵天,累得不行,几乎片刻间就睡个天昏地暗,谁还会在乎屋里布置够不够雅致?
    次日一早,太阳还未升起,衙前便一片吵吵嚷嚷,打破了早间的安宁。
    文赟似是早有预料,明明昨夜很晚才回来,却是立即穿戴整齐在往前衙去了,满打满算,睡了也不过两个时辰,确实是个勤政爱民的父母官。
    虞夏听见动静便再也睡不着了,揉着眼出了屋,四下扫了一圈没见百里夜曦,想起昨日他说的不让人吵他睡觉,大概是还没醒。虞夏也不管他,径自出了后院。
    又疯了一个民夫。
    差役们近日遇到此事早已熟知流程,民夫已经被抬到了后衙,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正在给他瞧外伤。
    这位疯了的民夫叫张四,家住九田村,是连夜送来的。同样是夜里子时发疯,好在家人早有防备,早就与他分房而睡,入夜将他独自锁在屋中。若子时一过屋中无甚动静,那就说明发疯的另有其人。
    这是这些农夫及家人这些天摸出来的规律,家家户户都用这个法子应对。
    昨日子时张四屋里传来了拖着腿走路的声音,跌跌撞撞,还碰倒了桌椅烛台,家人一听,心就凉了,一群人守在门外,悄悄开了门,乘其不备把他绑了起来,知道他要咬人,口中也立刻塞上了布团。
    谁都知道不管他们中没中邪事先把他们绑住就保险了,可是这不是随随便便家里养的畜生家禽,没有发疯他就是活生生的人,是他们的儿子或丈夫,是孩子爹,家里的顶梁柱,谁也不忍心就这么把他绑了。宁肯每日提心吊胆等着,也不愿把一个正常的家人提前当作疯子对待。
    其他民夫也早早来到了衙门,知道今日疯的是张四,其他人叹了口气,虽又躲过一天,可是依然多了个疯子,诅咒还在,那便谁也逃不掉,早一天晚一天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数着自己发疯的日子不好过,剩下十几个还没事的民夫开始躁动了。
    “文大人,这都第六个了!您找了高人到底行不行给句准话?再这样下去还没轮到我们呢我们就得疯!”
    “是啊是啊,天天这样,也没心思下地干活了,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要不是为了帮县令大人开垦荒地,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是就是,以后官家找咱们办事,给钱也不能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
    这些人跟先前几个拿了钱就封口走人的民夫家人不一样,他们是真真切切的受害者,疯的是自己,给再多钱又有何用?看了那疯的几个人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免有兔死狐悲的心理,怕自己也变成那般行尸走肉的模样。
    民夫们的恐惧与不满积压了数日,一日高过一日,本就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做事只凭一股子蛮力,又遇到这种事,难免火气足了起来。要不是身边有衙役看着,没准就要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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