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综觉得眼前胖乎乎的儿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沉稳了不少,叹息了一声,经历过磨难,人总是会变的吧。
    “好,我给你请个师傅教你习武,但是族学的课程你现在还不能荒废。”见儿子面带疑惑地看自己,虞综难得又耐心解释了一句,“不然我没法跟你祖父交代,在咱们家无人高中之前,你这个族学还得念下去。”这也是身为进士第后人的无奈,承蒙祖上余荫,想要奋力重振门楣,虞氏本家子弟必须进学,不可半途而废。
    虞琅点了点头,“爹,我不会让您为难的。”
    虞夏比平日早起了半个时辰,前一天便跟虞贤说好了让他自己走,她迎着朝阳到学堂的时候贺恂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少年身量修长,面容清隽,跟她这个黑乎乎的小丫头站一块儿简直就是云泥之别。门房的老头儿看两个人会了面不进去直接结伴走了,悠哉地吸了口烟,“这两个小孩倒是有意思,小小一个村庄倒是挺不简单。”老头又想起昨天在果树村后山看到的情景,自言自语道,“那山上的煞气竟叫人破了,这小地方难道还有别的高人不成?九霄上清宫那帮眼高于顶的恐怕没这闲心吧。”
    虞夏跟在贺恂身后,两个人都不说话,倒也不尴尬。平日里贺恂就是一副谁也不理的性子,而虞夏作为新入学的学生也十分沉默,要不是虞琅总招惹她,她的存在感微乎其微。
    现在虞夏在想的是贺恂找她的目的,她其实多少猜出来了一些,他的眉目间带着郁气,较昨天更为浓郁了些,眉头上方微陷,父母宫受损,他的父亲早已不在,那就说明他的母亲遇到了麻烦。只是以她目前的能力也看不出是天灾还是人祸,是否可避免,具体的还是要见到人再说。
    “据我所知你是果树村一户普通人家出身。”沉默了许久的贺恂忽然开了口,目不斜视,语气平淡,要不是在场没有第三个人,虞夏不一定认为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你那些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个问题虞夏已经遇到好几回了,她也仔细思考了应对方式,所以听他这么问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
    “我们这一脉不对世人讲来处。”
    跟九霄上清宫之类的门派或者知名玄学世家不同,玄门奇术更多的存在于三教九流之中,其中人才辈出,但都无正统师承,更多的是靠天分和自身的气运,就像街头最常见的算命先生,有几分本事,但大部分都是靠自学易经玄术,天分高运气好的便能脱颖而出,成为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成就高的开宗立派也不在话下。所以虞夏这个回答看似什么都没回答,但其实已经给出了一定的信息了,并且这是最为合乎情理的答案。
    贺恂也无意窥探她的隐私,那么问也只是有些许好奇,因为虞夏平时的表现与寻常乡野女童无异,连纸笔也是才开始接触,这在周边的村庄是常态,所以贺恂才无法想象一个才启蒙的女孩是如何拥有一身精准的看相本事的,算命先生跟村女怎么看都联系不到一块儿去。不过既然她这么回答了,他也不会再深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出身寻常却身负奇学不愿张扬也在情理之中。
    贺恂带她在一个小院前停下,小院挨着一个砖墙木门的大院,跟大院比起来,小院无疑简陋了许多。贺恂注意到她打量隔壁院子的目光,低声解释了句,“那是我祖母的住所。”
    虞夏想起来她所听说的关于贺恂身世的传言,有些了然,点了点头,贺恂推开了门,虞夏跟在他身后进了小院。
    一个身穿麻布衣裙女人正在院子里摘小葱,听到动静抬头看他们,见到虞夏也不意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们来了。”
    “你是阿恂的同窗?”贺夫人站了起来,对虞夏亲切道。
    “伯母好,我叫虞夏。”虞夏乖巧地打了招呼。
    “小夏姑娘还没吃早饭吧,过来陪我们一起吃吧。”不等她拒绝,贺夫人便拉过了她的手把她按在了椅子上,“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切葱花。阿恂,好好陪着小夏姑娘。”
    贺夫人的动作很快,一会儿便端上来三碗阳春面。面条细白,汤色清亮,猪油跟葱花的香味混合到一起,散发出亲切而又诱人的清香,虞夏想要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闻着这味道她确实饿了,于是不再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大概是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虞夏的吃相很好,细嚼慢咽,一点声音都没有。令她意外的是贺夫人跟贺恂母子二人吃相也很优雅,像是特意训练过的,光看他们吃饭根本不像是农家母子,反而像是穿着布衣的贵族。
    吃过早饭贺夫人拦住了虞夏想要帮忙的动作,收拾了碗筷进了屋。
    “看出什么了吗?”贺恂给虞夏倒了一碗水,握着粗陶碗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温润得像玉一般。分明没有跟虞夏明说过要给看相的是他母亲,可贺恂却认定虞夏其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倒是挺爱打哑谜,虞夏看了他一眼,“从面相上看伯母最近恐怕有灾劫,具体的我需要结合生辰八字才能看出来。”
    命学从来不是单看面相或者生辰八字就能准确推演的,而是时间、方位、面相甚至于星宿等多方面的结合,单一的元素可能可以预测些许未来,但是未来何时发生、祸福大小、缘由何在都必须把影响结果的多维因素综合考量,方能得到最精准的结果。
    面相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基本品性以及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但是具体发生什么事却需要进一步推算。就像先前虞夏从面相上看出虞琅有血光之灾,但是具体灾劫应在什么时候、因何引发却无法确定,当然虞夏目前道行有限也是另一方面的原因。对风水易理之学研究越久,实践越多,虞夏愈发敬佩前人的智慧,这门学问看似高深玄奥,却渗透到了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历法。
    历法是推算日月星辰之运行以定岁时节候的方法,对节气、每日凶吉进行严谨的演算,人们根据历法的指示来决定农桑嫁娶等日常事宜,对社会的稳定和发展产生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或许从一开始虞夏只是抱着通过这门学问获益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想法才想要好好研究应用易理之学,可是现在,随着对其了解越来越深入,她的心态开始有了变化,如果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做些利国利民的事呢?
    虞夏隐约间摸索到了前路,而在她未察觉到的时候,一缕缕细若游丝的青气正悄悄注入她的身体,在经脉中畅游一番,最后沉入了丹田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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