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微抓住她的手,眼底微红,执着道:“你发誓!”
    琴濯静静看了她一眼,转而笑道:“好,我发誓。如果我说的话有半句假,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不,你若有半句假,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生之地!”孟之微紧盯着她不放,逼她改口,“你说。”
    琴濯抿了下嘴唇,没有开口,半晌才依着她的话说了一遍,却断断续续连贯不成意思。
    “好了,我都发誓了还不行?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以后要是出门不带伞真给雷劈了,你还不得全怪我。”
    孟之微却忽然拽住她,率先朝前走去,口里说道:“这事我不同意,我去跟皇上说。”
    琴濯心里一慌,连忙上前拦住她,“这是何故?不是说得好好的么?你不是让我遵从自己心意么?”
    “琴濯,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这真是你的意思?”孟之微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
    琴濯心里一虚,别了下眼道:“你了解我,这世上谁又能逼我做决定,是我自己愿意的。”
    “就因为我了解你,知道世上没人逼得了你,却总有让你妥协的人和事。”孟之微定定看了她一阵,将她拂开,像一头小牛犊子一样往前面的大殿走。
    眼见她铁了心一样叫都叫不住,琴濯也绷不住了,喊了一声:“孟之微!”
    孟之微听了顿了一下,并没有停下步子。
    琴濯急了,跑上前将她死死抱住,“你今日要是去了,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总好过日后看着你上断头台!”
    孟之微一听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回过身来指着她,又急又气,手都抖个不停,“你还说什么真心实意?你骨头长得多硬,瞒着我要先斩后奏,你有几个脑袋能砍?”
    琴濯抹了把眼,倔道:“两个脑袋总比一个脑袋难砍,左右我跟你假扮夫妻这些年,到时候也逃不开欺君之罪。他既想要我这个人,我便顺他的意,古有妲己褒姒能祸国殃民,我便不能?便是蝼蚁也知道争一争,我们就认命了不成?”
    孟之微给她一番论调气笑:“祸国殃民你也能想得出,你真把那人当成商纣周幽王之流,觉得他能受你蛊惑绕我一命?”
    “能不能总要试了才知道。”琴濯将她用力拽回来,将她的袖子抓得死死的,唯恐她又挣脱自己,“我小心翼翼费了所有心思才走到这一步,你若去了我的努力便毁于一旦。且你以为他会在意你的说法你的态度么?他若失了耐心动怒,就地将你治罪,你还哪来的机会替孟伯父翻案?这便是你要的结果么?”
    提到父亲的案子,孟之微沉默了下来,只是一想琴濯进宫终究是为了她,她便无论如何也妥协不了。
    “‘孟夫人’已经死了,你该往前走。”琴濯捧着她的脸,刮了下她脸上的泪痕,“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别轻易放弃任何生的可能,这是你告诉我的。我也只是想让你活着而已,微微。”
    “可你也不能——”孟之微鼻尖泛起一阵酸楚,一时说不出话来。
    琴濯反笑道:“我是不喜欢薛岑,可我也没说过讨厌他啊。你不也夸过他文武双全,才貌兼并,是女子心目中的上上之选,无论我动不动心,都不算亏不是么。”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他是皇上,将来后宫之中充盈了美人,无异于险象环生之地,仅凭你一人如何能稳住他的恩宠。”孟之微不敢想象,如果薛岑将来知晓这一切都她演出来的假象,雷霆之怒下还不知如何惩治她,那可比死还难受多了。
    “那我便加把劲儿,争取在他纳那么多美人进宫之前,吹他枕头风保住你的小命!”琴濯翘起指尖弹了记她的脑门,脸上恢复了先前的自若。
    孟之微却白着脸,心慌不已,“喳喳,咱别打这主意,便是翻不了案,我们也问心无愧。”
    “你又错了,我没那么正直伟大,我只是想保住你,孟伯父的案子……我怕是还够不着。”
    “不管什么!”孟之微慌忙拉住她,“不管什么我们都不走这步!”
    琴濯哪里肯听她的,况且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们了。她知道薛岑一定在哪里看着他们,再纠缠下去让他心中不悦,往后便是偷偷见面的机会也没了。
    “你若还记挂我,就将此事埋在心底,万不可说出来。你的身份也不能暴露,要继续瞒下去,除非老天不佑我们,这事有朝一日暴露。”琴濯拉了下她的衣领,加重了声音,“知道么?不然就算我死,也是白死了。”
    孟之微被她一通威胁加讲道理,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只是看着她上了轿子,就好像她钻进了虎口之中,忍不住就想将她拉下来。
    那厢薛岑已经在远处看了半天两人纠缠,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眼见二人分别时肝肠寸断的,险些忍不住冲过去将他们分开。
    见琴濯上轿之后孟之微还要追,薛岑朝底下的侍卫抬了抬手,将人拦在外面不得靠近。
    孟之微只能眼睁睁看着琴濯的轿子消失于视野,前路皆不可料。
    第101章 鲜肉馄饨
    孟之微从东岭别苑回到京城的时候, 琴濯中毒身亡的消息已经由各路朝臣的口中传到了大街小巷。
    纵然精神颓靡心绪烦乱,孟之微也不得不顺着薛岑铺下的路往前走,为了不让琴濯暴露将来被人耻笑, 她在回来的路途中特意装了个面粉罐子直接当成骨灰坛。
    前一日卧雪和茶白等人已经被召回宫中,不清楚事实的苏水心满头雾水, 不知道他们去东岭发什么了什么事, 只是看到琴濯好好的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只骨灰坛,心中也难免讶异不忍。
    如今府里只有个负责后厨的厨师傅, 苏水心让厨师傅做了饭食送进去,到下一顿的时候还是见原封不动,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个赵文汐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苏水心知晓赵文汐跟孟之微的关系不错, 一路上便将这两日的情形告诉了他, 又问道:“夫人好好地出去怎么就没了?我听人说夫人是给人害的中毒身亡,可真有此事?”
    赵文汐那日也在东岭别苑, 自然知晓琴濯中毒的事情,原以为太医可以妙手回春,不料他刚刚离开东岭调查事情,就听到了琴濯身亡的消息。
    他来不及回去细问,忙完了这两日的事情,才急忙抽空来府中探望。
    “夫人意外亡故,之微的心里大抵不好受,这些时日就劳烦二夫人多看顾之微一些。”
    “这自不必说。”苏水心摆了下手,又很无措, “只是夫人跟大人一向和睦,这冷不丁的……我也劝过好几回, 一日三餐送到屋里,隔日还是原封不动端了出来,再这么下去人都要支撑不住了。您跟大人是知交,大人若是得空,还是多来府上走走,开解开解她才好。”
    赵文汐点点头,随她走到后院,看见厨师傅端着刚做好的鲜肉馄饨,正一脸无奈地退出来,显然又没动过。
    “我来吧。”赵文汐接过厨师傅手上的东西,敲门等了一阵,方才听到孟之微低哑的声音。
    见他进去,苏水心朝里张望了一下,在门口等了一阵方才离开。
    厨师傅顺便将熬好的燕窝给她送过来,这燕窝还是琴濯之前叮嘱后厨,每日都要炖上一盅,让她将养身体。
    苏水心搅着盅里的燕窝,沉沉一叹息:“真是……人生无常。”
    从东岭别苑回来以后,孟之微就告了假,纵然与琴濯不是真的死别,到底也一起生活了好些年,加之琴濯进宫的意图让孟之微更觉内疚,两日茶饭不思便清减了许多。
    赵文汐看他这样,心下也愈发不忍,斟酌了几番方才开口:“你就是不吃不喝人也不会起死回生,把自己折腾倒了,让夫人泉下有知怎么安心。”
    孟之微旋即想到,自己一定会被琴濯骂得狗血淋头,只是心中压着事儿,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在赵文汐的劝说下勉力动了几下筷子。
    厨师傅做的鲜肉馄饨连琴濯也道好,以前琴濯都会让厨师傅提前包上两大扁,在冰鉴里放着,每日早起她上朝的时候,只需滚水煮上些虾米紫菜,下几个馄饨再烫一张烙饼便饱了。
    如今孟之微吃着这馄饨,只觉得味同嚼蜡,强迫自己多吃了几个便有些犯恶心。
    赵文汐看他勉强,也不再强求,忙把碗推到一边,给他倒了杯清水。
    “不必替我担心,缓几日就好了,人总要往前看么……”孟之微略牵了牵嘴角,还是没什么精神。
    赵文汐觉得他还不如不笑,这般看着越发叫人心酸了,关于琴濯的事情他也不敢多问。大概是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他到现在也有些不可置信,回想那日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不过孟之微不提,他也不想随便戳他伤心事。
    孟之微一向勤俭,府里的后事也没有大操大办,一方面也是她私心觉得人又不是真的死,办上一场白事没得咒了琴濯,所以只将那假的骨灰坛设了个灵堂,停灵了三日,杨大人和以往跟琴濯交好的人都来祭拜过。
    这些天,赵文汐一有时间就会来府上看孟之微,见他精神比前几日好了一些,心下也稍安。
    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他与孟之微交好,这日他进宫复命,薛岑也问及孟之微的情况。
    赵文汐只道他关怀臣下,一五一十地告知,没有丝毫遗漏。
    薛岑听后,并无多言,想来人没事,他也好跟琴濯交代,不然那个看着软和实则藏着刺的性格,可要跟他冷脸好几日。
    从御书房出来,赵文汐还啾恃洸满心欣喜地怀揣着薛岑方才的话,想届时跟孟之微转告,皇上这么器重他,也希望他振作起来,想必有皇上的安慰,他怎么也能好一些。
    快出得宫门的时候,赵文汐远远看见黄鹤风领人抬着一顶轿子过来,看那轿子上香包流苏甩动,倒不似平常朝臣所用。
    “赵大人。”黄鹤风侧身行了个礼,让轿子先行过去。
    “黄公公。”赵文汐看了眼那轿子,一向不喜多事的他下意识问了一嘴,“公公这是打哪儿来?轿子里坐的是哪位大人?”
    黄鹤风躬身垂眼,自若道:“这是皇上新晋的美人。”
    后宫里晋升一个两个的妃子,对于一国之君来说也不算大事,作为朝臣赵文汐也觉得自己没有过问的资格,只是想到薛岑自登基以来就对此事十分排斥,就算朝中有人谏言选妃立后考虑子嗣,他也是不闻不问。
    “皇上怎么忽然想到晋封美人了?”赵文汐心下有些不解,正待转身听到那轿子里传出一声柔细的咳嗽声,黄鹤风旋即跑上前,似乎很是紧张。
    赵文汐略侧了下头,看到从轿帘下探出的一抹华裳,扶着帘子的纤细柔荑衬着半边凝白的脸。
    赵文汐猛地转过头看着前面高大空洞的宫门,一下慌了神。
    皇上新晋的美人怎么跟之微的夫人如此相像……
    不敢再往回看,赵文汐匆匆出了宫,直奔状元府。
    这一路上,他的心中都平静不下来。他一直觉得奇怪,为何有人给皇上下毒,却是琴濯挡了灾,偏偏不是那日书房中任何一位朝臣。
    当日,众人都因为突发状况而心惊胆战,毕竟要是那盏下毒的花生露到了皇上手里,他们这些朝臣万死难辞。皇上雷霆大怒,大家又都一心想要把背后的刺客揪出来,琴濯一个没有诰命加身的官员内眷,似乎并不在他们考虑之中。
    如今赵文汐仔细回想起来,却觉得有诸多可疑,方才所见更是萦绕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他已来到状元府门前,在外面犹豫地踱了几圈步,方才敲门进去。
    孟之微的精神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一些,因为门房暂时没有人看管,便是他自己亲自出来应门。
    孟之微又由不得想到以前她跟琴濯两个人的时候,也是这般,眼底一恍然,勉强朝着赵文汐笑了一下。
    赵文汐随他进去后,见四下无人,整顿了一下纷乱的心绪,敛容问道:“东岭别苑的事,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为何有此一问?”孟之微抬起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带着无尽的迷茫与不解。
    赵文汐看了他片刻,犹豫了好半天才又开口:“我今天出宫的时候碰到一个人,黄公公告诉我是皇上新晋的美人,但我看着对方的身形样貌似乎跟夫人无异。”
    孟之微的心里咯噔一下,心口紧绷,“天下之大,有相似样貌的人也不在少数吧。你说起来我倒有些好奇了,皇上怎么忽然想通晋封美人了?”
    被孟之微这么一打岔,赵文汐也再度疑惑起来,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此事也是迟早的。”
    “也罢,皇上后宫的事情也不是我们可说的,朝中的老大人总在操心皇上的终身大事,如今也算勉强完成了一半,老大人们也该稍微放心了,想必不久的将来,皇后之位也该有着落了。”
    见他神色如常,并未对自己说的那个“美人”有所好奇,赵文汐不禁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如果那真是琴濯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在宫中呢……
    赵文汐拍了拍自己的脸,将自己那些繁杂不清的头绪都甩出去,一扭脸撞上孟之微的目光,不觉尴尬。
    孟之微缓缓勾了下唇,道:“难为你这几日来回跑着记挂我,我也想通了,等再过两日就回去当值,不必替我忧心。”
    “你能这样想就好。”赵文汐深为欣慰,只是想到如今府中伶仃,还有个如夫人怀着身孕,他难免照看不周,“你家里这样,先前又何苦将人都遣散了,你若当值府里没个人照看也不行,我先从我那里给你拨两个人过来,你看可行?”
    “多谢你的好意,我只是觉得喳喳……不在,也用不着那么多人。阿昭跟灵溪已经从钱州启程了,过几日就到,府中的事务原本也不多,届时有他们料理就好。”
    对于阿昭夫妇赵文汐虽然不是太熟悉,倒也清楚其中的关节,在钱州的那段时日偶有几回碰面,心想孟之微有两个熟人照料也不错,闻言便没有多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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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蜜汁山药
    大雨冲刷过的天空蓝得不见一片云, 日光融融,殿内宁静,没有一丝杂声, 只有纸张不时交错摩挲的翻动。
    黄鹤风刚靠近门口,如常把步子放得极轻, 旋即听到里边薛岑的声音:“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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