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冷冷道:“江山是慕家的,不是你独孤家的,我身为慕氏子孙,对江山社稷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两日之后太子没有回来,皇后仍旧不肯另立新君,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将阿九送给高昌王。”
    独孤后怒道:“你,你敢。”
    “皇后且看我敢不敢。”睿王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66
    独孤后回到椒房殿,宫卿正焦急地等着她。
    “母后,前朝情况如何?”
    独孤后一脸颓败之色,黯然道:“两日之后,太子若是还没有消息,群臣便要拥立新君。”
    宫卿当即道:“睿王?”
    独孤后恨恨道:“不是他还有谁?”
    宫卿道:“群臣要拥立新君,也应当以太子血脉为首选,而非睿王。若我腹中孩子为女儿,皇位才轮得到他。母后只要坚持,我们还可拖延数月,等到太子回来,母后放心,太子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回来的。”
    独孤后点头,她也不甘心将皇位拱手相让。宫卿腹中的孩子,是她最后一丝希望。
    看着独孤后憔悴不堪的面容,宫卿默然生了同情之心。独孤后远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强悍,宣文帝的驾崩,慕沉泓的失踪,阿九的挟持,几桩打击同时压下来,将这个平素里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皇后瞬间击垮,已经手忙脚乱毫无反手之力。
    这一刻,宫卿是如此的思念慕沉泓。慕沉泓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只要躲在他的身后,让他去应付一切便好,可是他不在了,她便要扛起这一切,为了他,为了孩子,决不能坐以待毙。
    正在这时,穆青阳和睿王求见。
    宫卿起身,回避到了珠帘之后。
    独孤后一看穆青阳那张沉痛悲哀的脸,心如同沉进了无底深渊。
    “启禀皇后娘娘,孟州的消息到了。”
    “你,说。”独孤后紧紧地握住椅子扶手,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穆青阳泣道:“太子殿下已经在江边石滩上找到。皇后娘娘节哀。”
    独孤后眼前一花,险些一头栽下去。
    “本宫不信。”
    “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四日之后便到京城。”
    独孤后万念俱灰,只觉得苦苦支撑着自己的唯一一念希望,终于毫不留情地捻灭了。其实,虽然宫卿一直告诉她慕沉泓没事,但她心里却没有宫卿那么坚信,已经情不自禁地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终于证实了她的想法,唯一的儿子死了,这皇位将毫无悬念地落到了睿王的手中。她前半生费尽心机,得到的这一切难道今日都要拱手让给仇人?
    珠帘之后,宫卿紧紧咬住了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紧紧握住了桌角,对自己说,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她不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的信心,就是坚信他不会出事,一定会回来,想起往日两人的恩爱,想起他的誓言,他怎么舍得舍弃她和孩子。
    穆青阳道:“臣告退,请皇后娘娘早做定夺。”
    睿王并没有和穆青阳一同离去,他手中拿着一只锦盒,对独孤后道:“臣这里有样东西要让娘娘过目。”
    独孤后哼了一声。对这个心里默默视为仇敌了二十年的人此刻更加的恨之入骨,此刻只恨自己早年间就应该除掉他。
    睿王笑了笑,走上前,打开盒子。
    独孤后一眼看去吓的一声惊呼,险些昏过去。
    “你,你。”锦盒里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臣想了想,既然娘娘不肯让公主去高昌,臣也不好违背娘娘的旨意。这是公主的一只手。”
    “你,你!”独孤后心疼欲裂,惊怒交加,道:“你把阿九怎样了?”
    睿王笑了笑:“没怎样。太子已死,娘娘却不肯让我继位,莫非是想着让公主做皇太女来继承皇位?”
    独孤后强忍眼泪,怒道:“本宫没有。”
    “娘娘若是明日不肯让我继位,送过来的不是一只手掌,而是一枚人头。”
    独孤后急道:“别,你别伤害她,你放了她。”一想到阿九被断手,她心如刀绞,几乎痛的无法呼吸,那是她视为心肝宝贝的女儿,何时曾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睿王叹了口气:“娘娘你真是想不开。你这辈子不过一子一女而已,儿子已经死了,唯有一个女儿却还不好好爱惜,为了皇位眼睁睁看着她送死。皇位到底是慕家的,你苦苦抓住不放,莫非还能效仿则天皇帝不成?”
    睿王嘲讽地看着她:“等过几天,太子的尸体摆在你眼前,你就会死心了,可惜,那时阿九也没了。你孤家寡人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好不凄惨。至于,太子妃么,她腹中怀有孩子是男是女未可知。我心情好了,让她生出来,但一定是个女儿,心情不好,她一不小心便小产了。娘娘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断子绝孙了。”
    独孤后气得浑身颤抖。他话里的意思是,一旦登基,必将对宫卿腹中孩子下手。
    独孤后颤着声道:“你放肆。”
    “本王好心提醒你。明日你若是乖乖地同意我继位,我仍旧将你视为太后,叫你安享荣华富贵,你若是不识好歹,届时,可别怪我不客气。阿九的小命就在我手中,是死是活,便由你这个娘做主了。”
    独孤后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睿王拂袖而去。
    宫卿从珠帘之后走出来,对独孤后道:“母后勿听他们胡说,太子不会有事。”
    独孤后哭道:“你一直说不会,不会。如今尸首已经找到,四日后运回京城。你还说不会?”
    “难道母后当真明日要让睿王登基?”
    “你也听见了,阿九落入了他手中,若我不肯答应,他便要将阿九杀了。”
    “睿王他只是恐吓母后,那手掌也未必是阿九的。母后若是软弱可欺,将这一切拱手让人,他日太子回来,朝廷必将大乱。”
    独孤后哭道:“太子回不来了,我不能再失去阿九。”
    “母后,你还有我腹中的孩子,这是太子的血脉。”宫卿急道:“睿王胆敢威逼母后,可见这些年来他暗地里也培植了一些力量,所以有恃无恐。儿臣让母后先回到京城,正是担心有今日之患,此刻母后应先下手为强。若是等过了明日,我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独孤后摇头:“我不能冒这个险,惹怒了睿王,阿九即刻便要送命。”
    宫卿气道:“母后,难道你为了阿九,就不顾太子么?他若是回来,睿王已经登基为帝,绝不会容他,届时他会有性命之忧。”
    “尸身已经找到了你还不信他死了?”
    宫卿急道:“即便太子遇难,我腹中还有他的血脉,方才你也听见,若是睿王登基,定会对我腹中孩子不利,太子的这唯一一点血脉就要保不住了。”
    “你要顾着你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阿九去死?”独孤后气了起来,想起阿九的那只断手,心如刀割。
    “你是失去一个孩子,可是阿九是要送命啊,无论如何,我要先保住阿九才行。”
    宫卿心里失望之极,她缓缓起身道:“母后,你今日所为,他日必定后悔。你为了阿九一人,舍弃了父皇和太子的江山,也舍弃了你的孙儿。”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顺着睿王的心意,才能保住你的孩子和阿九。”
    “多谢母后,我腹中的孩子,我自己来保。”宫卿决然起身,离开了椒房殿。此刻,她再明白不过,独孤后不会真正的为自己着想,那表面上的相互护持,只是镜花水月,要保住孩子,唯有靠自己。
    时间紧急,她必须马上行动。
    宫卿回到寝宫,带了一些银两细软,又让云叶去寻了三套男子衣衫,然后便带着云叶云卉以及一行宫人到了宣武门。
    云叶悄声问道:“娘娘,我们这是去哪儿?”
    宫卿眸色沉沉:“出宫之后再说。”她手里拿着慕沉泓临行前给她的一张玄金鱼符,眼下,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独孤后担心皇宫有失,从行宫回来之后便将左卫军从岳磊手中拿了过来交给独孤铎掌管。右卫军由岳磊和张超共同统领。
    此刻护守宣武门的正好是独孤铎,他见到宫卿的车马,怔了一下,忙上前见礼。
    宫卿道:“侯爷,本宫有急事要出宫一趟。”
    独孤铎为难地说道:“这,皇后娘娘吩咐过没有她的手谕不能出宫。”
    宫卿冷冷道:“这是玄金鱼符,拦我者斩。”
    独孤铎一怔,忙道:“臣不敢。请娘娘告知去向,臣好对皇后娘娘有所交代。”
    “我母亲有事,必须回家一趟,顷刻便回。”
    独孤铎见她持有鱼符,也无法阻拦,便放了宫卿出宫。
    “换衣服。”宫卿立刻吩咐云叶云卉。三人在马车中脱下宫装,换上所带的男装。
    车马行到长安街,宫卿吩咐随行的宫人前去宫府,自己只带了云叶云卉前往登月楼而去。
    看到登月楼三个字,宫卿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疾步上前,正欲踏上台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身蟒袍,羽冠纶巾,风流儒雅,正是睿王。
    宫卿猛然一惊,瞬间觉得后背一凉。不会这么巧遇见他,定是出宫之时,有人给他通报了消息。
    他笑容可掬:“娘娘不是要回宫府么,怎么到了登月楼?”身后悄无声息地涌上来十几个宿卫,将宫卿和云叶云卉围了起来。
    宫卿此刻心如跳兔,几乎要跳出喉咙。睿王的笑靥温柔清雅,她却觉得自己掉入了寒流汹涌的江水之中。
    情急之下,她笑了笑:“真是巧极了,王爷怎么也在。”
    “不是巧,是有人告诉我,太子妃娘娘离宫出走,本王不放心,便急忙带了人追来,保护娘娘。”
    宫卿笑了:“王爷开什么玩笑,本宫为何要离宫出走,本宫家中有事,想要回去探望一下母亲,即刻便回,多谢王爷操心了。”
    睿王眯起眼眸,笑着打量着她,“那为何要换了衣装,又为何不回宫府,反而到了这登月楼,本王甚是不解。”
    宫卿低头含笑:“说来不怕王爷见笑。本宫一直很喜欢此楼的水晶馄饨,可惜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机会吃到,今日走到半路,突然腹中饥饿,便想来此解馋,但实在是不想让人知道,便换了衣装。”
    不管这解释睿王信不信,此刻她想脱身已是不能,只能敷衍拖延时间。
    睿王笑了笑:“那本王请娘娘吃馄饨,娘娘不会拒绝吧。”
    “自然不会。求之不得。”宫卿嫣然一笑,步上台阶,便走了进去。
    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客官要吃什么?”待见到睿王的打扮,他连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将睿王迎了进去。
    宫卿走在前面,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坐下之后,对小二道:“上一碗水晶馄饨。王爷想吃什么?”
    睿王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到手的猎物,“秀色可餐,本王什么也不用吃。”
    这话中明显带着调戏的味道,宫卿佯作害羞不敢看他,起身走到窗前。
    窗前的桌子上放着两个梅瓶,上面插着几枝腊梅花。宫卿俯身嗅了嗅,将一对梅瓶,从桌子上挪到了窗台上。
    睿王也走到她的身后,低头嗅了嗅,却不是在嗅那梅花,而是嗅她的秀发,口中呐呐道:“好香,醉人心脾,勾魂摄魄。”
    宫卿内心羞怒,却不动声色,正欲转身,他突然伸出胳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里狂跳,只见他伸手将那窗台上的梅花掐了一朵,然后插在了她的鬓角上,眉目含情地看着她。“你真是越来越美了。”
    宫卿强压着内心的慌张,正色道:“王爷自重。”
    “自重?”他呵呵笑了几声,“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宫卿越加窘迫。
    “若不是他强取豪夺,你明明已经嫁给了我。”他咬牙道:“他老子抢了我爹的江山,他抢了我的女人。本王成为满朝的笑柄,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咽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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