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这种烟呢,味道也不是怎么让人离不开,但有两大好处。”余紫烟递过一支烟给对面的人,伸手点火,脸上笑嘻嘻道。“其一,价格不贵,我这种穷人还抽的起;其二,这可是经过风流才子唐伯虎认可的,抽起来显文艺。”
    琪琪把玩着手中的拉链火机,冲她扬扬:“这也算是文艺范的一类”
    余紫烟把手中茶花伸过去借了火,点点头又叹叹气:“没办法,情场失意,只好把思念吐进空气。”
    “喊着情场失意的家伙,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让我这个大龄剩女怎么过”琪琪笑。
    “嫁的人未必是自己爱的那一个,”余紫烟优雅吐出一个烟圈,“和谁过不是过”
    “世上男人千千万,何必非要爱他一个”客厅的窗开着,风凉了,琪琪走到窗边看夜景。“紫烟,你明明知道,他那种人,和我们不一样,碰不得的。”
    这世上,男男女女,红尘万丈,无非就是她爱他,他爱她,她不爱她,他不爱她。自己好不容易动心一次,偏生爱的人是那样的高不可攀。
    怎样的人呢
    新在纳克达斯敲钟上市的公司招聘,录取率是五十分之一。第一次见他,她以为他是公司的HR,原本紧张不已的心情在看到他的微笑后奇迹般消失。忘记了他的HR身份,心想反正自己只是来应聘的众多佼佼者之中的炮灰,便肆无忌惮地同他谈起了自己的大学糗事。
    毕业季找工作多难,同专业的同学考研考公,她只想自己拼一拼。四下投简历,屡败屡战。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不打断她,她就滔滔说下去,直到说累为止。自始至终,他脸上笑意不变,接了一杯水递过来:“感谢余小姐来面试,回去等通知好么”
    一口气把水灌下去,余紫烟觉得自己来这一次就算没戏也值了。遇到一个那样帅那样贴心的HR,他是唯一一个肯听她说闲话的人。
    接到公司发的邮件时她还有点不可置信,应聘给出的职位里面并没有总裁助理。那样狗血的剧情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原来她那天错进了公司的会议室,正赶上了秦明与手下员工一对一的交流时间。
    也不是没问过为什么会选择她,他的回答让她不知道其中的玩笑成分占了几何:“因为你是我见过的说话最多的员工。”
    秦明,并不特别的名字,发音时都是上扬的腔调。秦时明月汉时关,他永远给她一种谦谦君子的错觉。
    她最初的工作是把助理交给她的文案复制后下发到各部门,在他办公室有客人来访时冲上两杯咖啡。她看他的眼神越发的痴迷崇拜,学习着他用笑容来掩盖掉所有的情绪。
    他从不曾给她留有余地,永远的礼貌客气,和对其他人并没有不一样。她在他身边五年,一步一步做到第一助理的位子,过手他大大小小的行程安排。其中拼命,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想要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
    可在他的身边那么久,也偶尔见了他的几次失态。
    王总、韩检与秦总的饭局上,三人皆携女伴出席,他的女伴便是她。觥筹交错,三个男人话却不多,总让人觉得气氛有一点不对。场子是由女伴热起来的,三个男人只是喝酒。酒过三巡,王总突然说:“都很漂亮,都很好,可惜都不是她。”
    一瞬间大家都安静了,三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笑,笑容中皆带了一丝不明的意味。身边女伴一时都愣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三个男人却也没让气氛尴尬太久,只是笑笑,让彼此女伴斟酒。
    她只能感慨,人以群分,这三个男人竟是这样的像。同等程度的苦笑,如出一辙的伪装。听说,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近三十年的感情,彼此之间都太过于知根知底。
    虽然方才的尴尬已经解了,场上却似乎变了气氛,再也热络不起来。三个男人兴致怏怏,秦明开口:“红酒不醉人,换白的吧,大家很久没有痛痛快快醉一次了。”
    到底还是没有喝大,三瓶军区特供的高浓度白酒已是一滴不剩,酒场上的三个男人连脸都不见一丝红晕。太过压抑克制的男人们互相告别,带着各自的女伴离去,连走路的身形都是那样的默契。
    秦明叫了车送余紫烟回家,微笑道别。鬼使神差,余紫烟打车跟在了他身后。
    秦明去了海边。他的领带扯了一半,领口的扣子开了两个,站在沙滩上大声喊叫。
    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祝秋音。
    这三个字随着海风吹进她的耳朵。
    祝秋音的身上有那种无论是谁一旦见到她就没有办法移开视线的魅力。余紫烟见过她一次,是秦明结束欧洲的项目回国,她与他是同一架航班。那天余紫烟去接机,看到了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只是祝秋音的笑容太疏离,客气告别,和来接她的朋友一同离开,秦明看了她的背影很久。
    宣传部门送来秦明在欧洲的活动照片及视频,余紫烟看到某次慈善晚宴,祝秋音作为秦明女伴站在他身边,穿一条香槟色礼裙,说话滴水不漏,优雅到让人嫉妒,偏偏连一丝的矫揉造作都没有。
    而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在夏夜的凉风中,站在海边,绝望地喊:“祝秋音,我爱你”
    她不再看他,慢慢转过身去,任凭海风把脸上泪痕吹干。
    他的心里有座城,里面藏着一个人。城墙是铜筋铁骨,城门紧闭。外面的谁都进不去,他将她深藏于此,自己折磨自己。
    第二天再见他,他仍旧是温和儒雅、笑容阳光的公司老板。
    昨晚所见的事情就像是她做的一个无聊的梦。
    后来发现,不是的。
    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说:“紫烟,我要结婚了。”
    “是吗恭喜老板,”那时她已是他身边最信任的得力助手,负责和婚礼公司的沟通协调各项问题。“谁那么有荣幸”
    秦明的嘴角收敛了些,说道:“是我有荣幸。”
    果然是她。
    她就说,秦明那样的男人,永永远远的势在必得,怎么可能对自己的爱情将就。
    合上手中的相关资料,余紫烟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丝微笑:“真登对啊,让人嫉妒。”
    祝秋音和秦明,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他们翻手覆手可使天色骤变日月无晖。真的是,太让人嫉妒。
    婚讯已经公布,祝秋音却来了一次失踪。
    秦明面色如常,让他们继续布置婚礼,口吻笃定:“我的新娘,不会逃婚。”
    只是有一天晚上,她把手机落在办公室回去拿,发现秦明没有离开。电脑的音响循环播放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她知道那首歌叫做秋日的私语,是他私人手机的来电铃声。
    他似乎累极了,靠在椅子上像是入睡。她看到他手上的照片。
    她一直知道,他桌子上的那个相框里其实是两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他出席某次活动时候在红毯上的一个抓拍,黑色的西装衬得他整个人英俊倜傥。那时的他初在商界崭露头角,年轻有为,意气风发。
    在这张照片与相框中间,是祝秋音的回眸一笑,秋天法国梧桐的树叶金黄。同样也是抓拍,她甚至能没来由的确定这张照片是秦明的作品。这个女人太有魅力,她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觉得祝秋音的这个笑容连她这个同性都看得心神一动。
    照片拿在他的手上,她看到照片后面右下角的三个字。见惯了他的签名,她对他的字体是那样熟悉。
    他写的三个字是祝秋音。
    接到祝秋音的电话时,秦明正在开会,他为她特别设置了铃声提醒。他向全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只说了一声“恩”,又说了一声“好”。
    会议继续,方才不过像是一个小插曲。可是余紫烟分明在秦明一闪而过的神情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庆幸。
    “我答应查理了。”余紫烟说。
    “结婚”琪琪从她手中抽出燃了半截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恩,就在今天下午,向他递了辞呈。”
    面对着他,哪怕已经相处五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心跳的节拍。
    与辞职信一起递上的,是一盒喜糖,她钟爱的某个巧克力牌子。她记得自己对他微笑:“答应了未婚夫,在美国注册,以后不回来了。”
    “恐怕以后,会很想念你调制的咖啡。”秦明与她的笑容一模一样。
    就是因为在他身边待的太久,所以对弧度这般的微笑是这样的洞悉。她终于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用微笑来代替其他一切表情。
    他只知道她有了未婚夫,待她很好,让她决心放弃事业做丈夫身后的小女人。他从未见过查理,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查理眉眼神情中同他的那几分相像。
    她不想看秦明和祝秋音的恩爱模样,所以选择了逃离。
    “有一句对不起,不知道你接不接受。”他说。
    她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后背开始冒冷汗。原来他一直都明白。她还以为,自己演戏骗过了所有人。也是,他那样的城府,如果不是认定她会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位子做本职工作,怕也不会容下她那么久。
    “为什么这么说”她故作惊讶。
    他耸耸肩:“因为自认不是个好老板,跟我干这些年辛苦了。”
    她笑了:“我也有一句对不起。”
    “怎么”他挑挑眉。
    “曾经有一次给你收拾办公桌,我不是故意把相框掉到地上的。”她眨眨眼,编了一个理由。
    他笑了,眼睛闪耀如星辰。洞悉一切,却又是心照不宣。
    余紫烟想,他在那一刻的神情,可能会让自己记一辈子。
    据说最初的茶花烟上面有唐伯虎的诗词:与君初相识,犹是故人归。就像是她第一次见到秦明的时候,仿佛前世便已经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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