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镜头落在红妆女子的脸上,带着三分骄傲,三分睥睨,三分清冷,三分凄凉,三分绝望。泪水被藏在眼眶,忍了许久,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才沿着脸颊落下来,无声无息。
    摄影师程真,曾在各大电影节上斩获各种摄影奖项,最是擅于捕捉女性的美。
    李白曾经写过一首诗: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相传,汉武帝刘彻年幼时候,被身为馆陶长公主的姑姑抱在怀里,姑姑刘嫖指着场上美人问他漂不漂亮要不要。指到表姐阿娇时,刘彻说,若得阿娇做妇,当以金屋贮之。
    如果能娶到阿娇作妻子,就造一座金屋子给她住。
    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都说童言无忌,不仅仅指小孩子有时说话天真,也是觉得小孩子最不会说谎。
    有时候人们许下诺言,是因为在说话的那一刻,自己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
    彼时刘彻还不是太子,在长公主刘嫖的操作下,一步一步成了九五至尊。十年夫妻,色衰爱弛,各方矛盾,终成陌路。刘彻移情平阳公主家的婢女卫子夫。
    陈阿娇结局不尽人意望见葳蕤举翠华,试开金屋扫庭花。须臾宫女来传信,言幸平阳公主家。她同刘彻结婚十年无子,由巫蛊之祸被废,卫子夫上位皇后,陈阿娇隐退长门宫,孤老余生,皇后待遇不变,死后葬在祖父墓旁。比起汉武帝其他女人的结局,陈阿娇算是善终;和辉煌张扬的前半生比起来,陈阿娇又算是下场凄惨。
    一张印有泪痕的脸部特写,是祝秋音早已设想好的作为电影落幕的镜头。
    “卡。”祝秋音喊了一声,看到周围一圈疲惫又期待的眼神不禁笑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时间已经不早,大家听到祝秋音宣布今晚手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睡觉。古驰杰坐在祝秋音旁边,轻飘飘夸了一句:“不错。”
    “我也很喜欢季欣然,她演的很符合我想象中阿娇的样子:能傲娇撒泼,也能端庄母仪天下;可以为饭菜不合胃口发一顿脾气,也可以在夫妻陌路之后死撑着最后一点骄傲。”祝秋音对于自己选的角色很满意,季欣然走青衣路线,演技天然去雕饰。“我有预感,这个姑娘前途无量。”
    “季欣然的确演的很好,”古驰杰笑笑,神态比平日还要轻松三分。“我刚刚是在夸你,不错。”
    工作人员来收拾片场,祝秋音起身给他们腾地方。面前的桌子上有方才古驰杰带她嗑的瓜子,他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这是身为导演特别好的解压方法。她刚起身,听到古驰杰说的话,不禁一愣:“啊”
    “当初秦明找我,我只当他人傻钱多,为了女朋友砸钱玩票。”古驰杰看到她的反应,又笑了笑,意味不明的看了看祝秋音,“没想到你是个有真本事的。”
    祝秋音失笑,古大少爷出言不逊,她只当他是字面意思。她轻飘飘的报上了自己的毕业院校名字:“亲,我好歹也是拿了那里导演系硕士学历的人。”
    古驰杰对于这个如雷贯耳的院校名称并未表示什么惊叹,很淡定很坦率的一句话把她给堵了回去:“恩,其实我真的没去看你的个人资料。”
    二、
    和古驰杰说说笑笑的走出片场,电影男主角钟楚遇正要上房车,见到他们二人,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钟楚遇是新人,很是珍惜这次担任主角的机会,对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都很有礼貌。祝秋音和古驰杰笑着回了招呼,余光瞥见房车开了一半的侧拉门后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女孩子身影。
    上了车,古驰杰亲自开车,车窗开着,凉风灌进车里,带了几分清爽。古驰杰笑笑:“你的脸上藏不住事儿,那的确是林柒。”
    林柒饰演的是电影中的女二卫子夫,戏份不少,从野心勃勃的卑微侍女到心机深沉的温婉皇后,她把人物把握诠释的很好。
    “我没事啊,这个圈子不就这样。”祝秋音故作轻松的笑笑,“虽然第一次在国内拍戏,但在国外也见得多了林柒和钟楚遇是剧组夫妻也好,是男女朋友也罢我不关心。”
    “你不关心我也给你讲讲,”古驰杰的横劲儿上来了,对这个话题不依不饶。“钟楚遇的确是林柒推上来的人,钟楚遇固然是外形不错演技不错,但如果不是林柒推荐的人,他连试戏的机会都没有。秋音,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你没有背景,就没有机会。”
    得,说来说去,又是在给秦明做说客。
    “我今天突然想起来,我在几年前见过你。”古驰杰说,“在一个聚会上,你当时是白芷带去的。”
    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表哥的名字,祝秋音面色不变,内心在翻江倒海。
    祝秋音当初不告而别,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善后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陈寒处理,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自顾不暇,抱着逃避的心态什么都没有过问。回国后她也没有刻意去查去联系之前认识的那些人,想着该遇上的总能遇上,该知道的也总能知道。
    古驰杰报了内陆一个省份的名字,说白家人除了白茶回帝都嫁了人之外,剩下的都去了那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家虽然在帝都倒了,在那儿也不会太差。”
    “只不过,你是白芷的心上人,还是白家的亲戚,都不重要,因为他们护不住你。”古驰杰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秦明是什么性子你敢这么吊着他,也就是他现在还有耐心,哪天他的耐心被你耗光了,有一万种法子治你。要么,你找个连他都不敢惹的;要么,想办法让他对你失了兴趣。两个人这么僵着,最后落不着好的是你。”
    古驰杰话中在给她指的出路和画外音指的出路截然不同,祝秋音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秦明权势太大,能让他忌惮的人不多,但即使身份尊贵如韩太子,当初在她的事情上仍被秦明分去了一杯羹;至于秦明对她失去兴趣他这么多年没见她,一朝重逢,还屡次提及要娶她的事,可见是兴趣正浓。
    祝秋音明白,古驰杰不是多事的性子,肯这样提点她,真的是为了她好,她只勉强笑了笑:“我和秦明随缘吧。”
    街边有烧烤店,有店员在室外烧烤,油烟从打开的窗户吹进车里。祝秋音捂住口鼻,觉得自己像是晕车了。古驰杰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在路边停了车,祝秋音来不及道谢,扶着路边的行道树就是一阵干呕。晚上没吃东西,倒吐不出什么来,就是觉得气味呛人肠胃难受。
    身边的人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祝秋音拧开瓶盖,对古驰杰笑笑:“最近可能太累了,作息不规律,闻到烧烤味儿都能晕车。”
    古驰杰“恩”了一声,看不出是不是信了她的话:“好点了吗我们早点回酒店,你好好睡一觉。”
    其实并没有好一点,祝秋音硬撑着回了酒店强迫自己尽早睡觉。半夜时分,祝秋音趴在卫生间洗手池上干呕到天昏地暗的时候,突然间福至心灵。
    她目睹了镜子中的自己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所谓例假,就是女人的例行假期。她一向不太记日子,最近因为电影的事情整日忙忙碌碌,竟忽略了自己上个月没有来好朋友的事实。
    不用算日子,她都知道,这是在法国的时候秦明做的好事。
    她招惹的三个男人都是这样,机关算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三、
    祝秋音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收工的时候,见到了自己昨晚念叨的罪魁祸首。
    秦明背靠着一辆白色SUV,穿一件卡其色风衣,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见到祝秋音出来,对她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
    祝秋音的心因为秦明的这个笑容而狠狠荡漾了一下,她走到秦明面前,觉得他通身都是凉气,不知道人已经在外面站了多久。她下意识主动拉住他的手,二人掌心温度相差很大:“怎么不进去等”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秦明看向她的眼神明亮,因为她的主动而透出的喜悦不言而喻。
    这个男人,再开口肯定没什么好话,祝秋音别过脸去:“都不想听。”
    “真话是怕自己进去打扰你,假话是”秦明张开双手,把祝秋音的头按在胸前。“想对你施展一次苦肉计。”
    身后古驰杰咳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个大电灯泡瓦数太大,亮的有点晃眼:“你们继续,我先回酒店了。”
    这些日子,虽然秦明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生活中处处都有他的痕迹。开机宴上,大家都上来敬酒,古驰杰一反常态的给祝秋音换了果汁。大家看着古驰杰的面子没有再劝,祝秋音觉得不好意思,古驰杰只用了一句话便堵了她的口:“你家大金主说,要是今晚在你身上闻到一点酒气,我的下部电影他就不投资了。”
    “既然这样,”和古驰杰朝夕相处下来,两个人也可以互开玩笑,祝秋音的眼睛转了转。“那古大制片你多喝点。”
    一个月过去,本尊终于出现,祝秋音双手搂住秦明的脖子,轻轻咬着他的耳朵:“你这是,不远千里过来睡我”
    秦明诧异于她的主动,从善如流的搂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说:“我这是,不远千里送自己来给你睡。”
    祝秋音坐在床上看第二天的剧本,秦明穿着睡袍从卫生间出来,她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变化,看了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秦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要不要去洗漱”
    祝秋音洗完澡后用毛巾擦头发无意瞥见垃圾桶时明白了秦明方才的不正常白色的验孕棒静静的躺在原木色卫生纸上,两条红线清晰而又明显。
    她不喜欢在自己居住期间叫客房服务,卫生间的垃圾桶便没有及时清理,没想到这件她心里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被不速之客秦明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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