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后退一步:“可是,如果我不原谅你,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杜平轻声:“我本来可以瞒着你。”
    萧意妍厉声喊道:“那你为什么不瞒着我?你可以骗我!你可以不承认!我离得这么远,根本查证不了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为什么不骗我!”
    杜平泪眼模糊地望过来,第一次看到阿妍如此失态,这是她的妹妹啊,这世上唯一跟她一起承载母亲血脉的亲人。阿妍连和亲的时候都那样镇定,是她把她逼到这境地。
    杜平上前,一把抱住她。
    萧意妍死命挣扎。
    杜平抱得更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箍碎了。
    萧意妍不再挣扎,却也不回抱,只默默流泪。
    杜平哑声:“可是,我不想骗你,你是我妹妹,是我亲人,我不想骗你。”
    萧意妍闭上眼,她试着推开姐姐怀抱。
    这一次,杜平没再阻止,任由她后退。
    萧意妍抬手擦干眼泪,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睛红肿,里面甚至有血丝。她仰头深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烧着地龙。
    她刚打开门,呼出的气就在眼前化成一团一团白雾,飘荡在黑夜中。
    “阿妍。”
    姐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是萧意妍没有回头。她望着满天繁星,望着漆黑无边,她听到自己说出口的每个字。
    “我会待在草原,养大我的儿子,照顾我的子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离开半步。所以,你也别再来了,我不想见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她毫不犹豫向外走去。
    杜平追出去:“阿妍。”
    萧意妍停下脚步,她欲转首回眸,可脑袋转到一半硬是刹住,她指望侧面,余光仍然看不到那个人。
    她自己刚说过,她不想再看到她。
    她要说到做到。
    她说:“姐姐,我这个人骨子里透着懦弱,我割断不了血脉,我舍不下萧家也舍不下你,你仍是我的亲人,我也仍重视你,以后,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可以找人传话。西边这片草原,只要是匈族居住的地方,我会帮你看住,不让他们生乱。”
    声音哽住。
    她又落下泪来,她哭着向前迈步:“可是,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护送她来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外,杜平一开口眼泪就流进嘴里,她默默跟在阿妍身后,目送她跨上马车,护卫们围着马车策马离去,很快连影子也看不到。
    漆黑的夜幕覆盖在这片土地上,月光被乌云遮住,只漏出星星。
    杜平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回过头,看见师兄就站在五步远的位置。
    她轻声唤道:“师兄。”
    元青向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
    杜平将脑袋搁在他肩上,一动不动,闭上眼,喃喃道:“让我靠一下,一会儿,就一会儿。”
    只要一会儿,她就有力气走回去。
    元青能感受到她的虚弱,西北的夜晚很冷,风也大,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站久了容易着凉。
    看到这样的她,元青疼得心脏揉成碎片,他将身子微微下沉,一把将她横抱起,往屋里走。
    男人每一步都很稳,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贵的。
    “我带你回去。”
    西北军先头部队由杜厉率领充当前锋,一路跋涉抵达京城。二十多年前的京城和如今并无多大区别,他当即占领城外方圆三里内土地,然后秩序井然地扎营,准备攻城战。
    正式开战后,杜厉一改准备时期的不紧不慢,攻势迅猛如雷电,上一轮攻城的人还未退下,下一轮云梯和大炮已开始搭建,一波紧接一波,令敌方措手不及。
    陶明惜防守得狼狈不堪,到次日,城墙上的守军就增加一倍,即便如此,西北军的攻势仍然不减。
    副官小跑过来,这么冷的天,可脸上全是汗,嗓子都累哑了:“将军,还是没突破口,照这样下去,再给一个月都攻不下。”
    杜厉望着前方满地尸体,有敌方的有己方的,可还是己方伤亡更多。他跨下坐骑不住骚动,鼻子里不停出气儿。
    杜厉按住马头,顿时平静下来。
    他平视前方,每个字都吐得坚定:“继续。”
    杜厉戎马半生,作战向来以快而著称。他攻城战经验极少,不过年轻时打过一二,在草原上根本用不着攻城。对西北军来说,也是如此,他们更擅长在平坦的地势上直接冲击。可是,这次攻城在杜厉的率领下,节奏竟然毫无生疏感。
    如此十日,双方僵持不下,西北军后面的队伍也陆续赶到。
    陶明惜早就听说杜厉的鼎鼎大名,根本不敢出城迎战,如今连徐则也到了,防守只会更加严密。京城城墙高耸坚固,而且粮食充足,他只要不让对方破开城门,坚持个几年也不成问题。
    而对方正好相反,西北军远距离作战,最熬不过的就是时间。
    陶明惜决定打持久战,守到他们弹尽粮绝为止。
    西北军军帐内。
    杜厉沉重的身躯往凳子上一坐,扭了扭脑袋,脖颈发出“咔嚓”声,道:“这里交给你,我带人去东北方向截他后翼,给我十五天。”
    徐则看他一眼:“你想把京城整成孤城?”
    杜厉鼻子里出气:“嗯。”
    徐则:“即便如此,我估计京城里的粮草也够他们支撑一年半载。”
    杜厉斜眼瞟:“老徐,你是不是没信心打攻城战?”
    徐则眉心一跳。
    他看到攻城战的确有些头疼,城墙边上的战斗他以往只充当防守一方,进攻的都是匈族那边。
    不过,这自然不能承认。
    徐则淡淡道:“没有。”
    杜厉瞅着他看半晌,嗤笑一声:“那就好,我马上去整队。”他才刚坐下又站起身,抬手整了整衣襟,“只要把陶贼的老巢清理掉,他心态肯定会乱,然后我们趁机进攻,打下来也能快点。”
    徐则揉揉眉心,脑中已经在想接下来的作战策略。
    杜厉跨步往外走,多日疲惫也盖不住他嘴角的笑,他张扬地打个响指:“若一直维持这战况,过两月,被我闺女抵达后看到,让我这做爹的面子往哪搁?”
    他回头:“给我十五天,我切断东北和京城的连线,再给我两月,我把整个东北拿下。”
    徐则朝他望去:“知道,我会让粮草队伍后面跟着你。”
    当夜,杜厉整军出发,绕过京城直刺东北后方。他打回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后简直得心应手,队伍迅猛如风,在东北如过无人之境,没人能逮住他们的尾巴。十日后,杜厉就切断敌方防线。正如他所言,不到两月,拿下整个东北地界。
    京城,陶明惜知道后,暴跳如雷,心中不免开始慌了,立刻命更多的士兵守住各大城门。
    城外,徐则让士兵们白日放缓攻势,夜里正值好眠时,又让士兵们加紧攻城,如此一来,日夜颠倒。等地方好不容易适应,徐则又将攻打时间转换。
    就这样,终于在三月下旬,西北军攻破京城城门。
    杜平刚抵达战场没几日。
    她站在后方安全处,踩在简易搭建的瞭望台上,手里拿着望远镜观看战况。许久,她放下手,长吐一口气:“城门破了。”
    底下一阵欢呼。
    时隔七年零四个月,她再次踏上京城的土地。
    她在这里出生,长大,成亲;却也在这里尝过生离和死别的滋味。
    她深深呼吸一口熟悉的空气,心中百感交集。
    四月初,城内的巷战还未完全结束,暗处仍藏有不少乱党欲孽。徐则一进京就忙着去保护皇帝,将皇宫守得无隙可乘,而收尾工作全交给杜厉和其他属下。
    杜平闻讯后只是一笑,真不知徐将军防着的是陶贼还是他们杜氏父女。她并不在意,带着几个护卫便来到公主府。
    大门紧紧关闭。
    第230章 她心心念念的小郡主回……
    杜平亲自上前,敲击两下,可惜无人理会。她又敲两下,这次开口道:“是我,我回来了。万伯,郑嬷嬷,你们在吗?”
    下一刻,大门被人打开,露出管家万伯一张激动的脸:“郡主,是郡主的声音。”他目光抓到熟悉的面孔,顿时痛哭流涕,“郡主,您终于回来了。”
    杜平曾以为,公主府会在母亲死后被皇室收回,今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走过来,没想到,府邸依旧如往日模样。
    她上前扶住管家:“你们都还好吗?有没有人为难你们?”
    万伯点点头,然后又使劲摇头:“皇上对我们很好,处处照顾。宫里的人跟我们传话,皇上说郡主总有一天会回来,不能让您无家可归,公主府便一直留着。”
    杜平脚步一顿,抿了抿唇,继续往里走。
    万伯:“后来,等陶贼攻进城后就变样了,刚进程的士兵杀红了眼,到处抢东西,公主府就被抢了一次,现在府里空荡荡的,好物什都被陶贼的人抢走了。”他摸一把泪,愧疚道,“是我辜负了公主和郡主,没能好好看住家。”
    杜平安慰道:“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府中没有侍卫抵挡,你们也没办法。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忠心了。”
    万伯感动不已,继续说:“后来西北军来了,城里更是动荡,我一直不敢出门,就吃着府里余粮。再后来,城破了,那些逃窜的逆贼四处找地方躲,我就更不敢开门了。刚才听到郡主的声音,我还以为听错了,可心里又记挂您,就壮着胆子来开门,”说到此处,他又哭起来,“没想到,真的是您。”
    杜平递上一块帕子,轻声:“其他人呢?”
    万伯赶紧擦眼泪:“其他人都好,陶贼的人只抢东西,没伤人,就是,就是……“他伸手朝下人的院子指了指,一下子说不下去,“只有郑嬷嬷不太好。”
    公主府剩下的老人里,就数郑嬷嬷跟郡主感情最好,公主平日繁忙,郡主几乎是郑嬷嬷一手养大。
    万伯抬头一看,郡主果然脸色变了。他忙道:“城里这么乱,根本没地方请大夫,这病就落下了。”
    杜平疾步往下人的院子里走,沉着脸问:“病多久了?”
    “拖一个多月了。”
    杜平回头,立刻朝亲兵吩咐:“你们马上去宫里,把御医带回来,要快。”
    “是。”
    杜平疾步走进屋内,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郑嬷嬷头发花白,憔悴的面容中泛着死气。她眼睛阖盖,胸口不住地起伏喘气,似乎连呼吸都觉痛苦。听到声音,她一动没动,只虚弱地唤了声:“老万,是你吗?出事了?”
    杜平站在她面前,心头一酸:“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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